数不清多少次我穿过山海,一次次俯瞰舷窗外陌生的大地。在家乡待得稍久一点,我的肺腑就难以承载游离在空气中的忧伤。这是我母亲过世的第十年,时光好快,记忆恍如昨日,而那种痛永远像是一切都发生在上一秒钟。失去亲人不是暴风骤雨,是一辈子的潮湿。当你洗菜、对镜梳头、整理衣橱、给花浇水,远眺大海或者仰望星空时,席卷而来的潮湿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十年前我开始背包不断上路,无意间发现旅行距离已经达到240万公里。我竟然将大部分精力和财力都寄托在了路上。旅途的不确定性使我勇敢,漂泊使我找到归属,被颠覆的认知使我谦虚,被推翻的见解使我审慎。广阔的天地使我变得包容也变得孤僻,丰满的世界让我变得谦和也更加挑剔。
不经红尘怎会看透红尘,不涉险恶世事怎会爱世界,没有这么痛的离别我又怎知自己如此爱她。她用离别,引导我走进新的世界。
陌生的世界给了我什么?不是人人见过山河就可以见自己,财务自由也只能换来对等价值,思想自由才能换来隐形价值。陌生的世界教会我从他性见自性,见他人信仰的力量,见他人被信仰激发叹为观止的创造力,因信仰生出辉煌的审美。陌生的世界教会我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自己不具有的一面,从别人的视角看世界,最终膜拜的是伟大的智慧而不一定非要追随哪一种信仰,非要认可哪一类群体。仰望那些宏伟的杰作我常想为什么明明是人类的成果却将人类显得如此渺小?是因为它们突破了我对人类智慧和能力的认知,是我的见识使我自己显得渺小了。
我爱陌生的世界带给我的陌生感,当我深陷撒哈拉的狂风暴雨,站在多曲拉山口触摸喜马拉雅的浓雾,在罗瓦涅米看到极光,在舍卫国滚烫的地基上感受如火烈日……我知道,她都在。
体会宇宙的旷远、生命的力量,人生的瑰丽。这是她给我的最后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