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心来看日子，看看外面三月里的阳光，猛然觉知，已经3月11日。
3月8日，全中国妇女沉浸在节日欢喜中。求老公红包，其实在求一个拥抱；求男友鲜花，实质在求一个“着地”的承诺。除此，各式各样各级各类暧昧在这天定会有个小高潮。我的微信里有个扎花扎得特别好看的女主，她说这天她花店里的花就没够卖！这显然是一股对抗“经济萧条、市场凋零”的热流。这说明什么，说明无论环境如何惨淡，鲜活的生命如同春天苞芽，勃勃生机，势不可遏。生命应该是美好的，美的有始有终。
我则全然没顾上这节日。
“三八”这天我把在医院已呆一个多月的老母用“转运车”运回家里。
上图即我妈正被包裹转运回家。阿有点像后宫嫔妃得宠幸被送往正寝宫。不过两者人生方向正相反。
医生的病情汇总，医生的无奈“劝退”，医生的为难与忠恳，三张床位的病房，灯光昏暗满墙似满世界污渍霉渍，房内充塞满老人们哼叽嚎叹，不时还有屎尿夹杂霉尘的气味在病房内飘来飘去。各种监测仪嗡嗡轰响，设备上嘀嘀警报声此起彼伏.......这就是我满脑子所有的所有。
图为病房卫生间
我同自己说，也同医生说，我妈哪儿都不去，要回家。回到家，起码死也死得舒舒服服踏踏实实干干净净。说这话我已在医院病房陪老母耗了整整4个晚上。她从心脏重症监护室转到心肺普通病房共4天，我要看住高流量吸氧机、呼吸机的接头不脱落，要不停帮她戴好随时被她翻身或迷糊中拽脱的面罩、吸氧管。她对我说：现在好了，他们不绑我了。
在心脏重症监护室，出于医学安全要求，她整日整夜手脚被捆绑在床架上。连续十几天。她仰身朝天对着天花板。任凭她嘶叫、挣扎、怒骂。每日按规定半小时家属探望时间，一个病人仅被允许一个家属进入。
4个月前我暂别老母飞美时，她心智完全正常，虽几年前她中风后落下腿脚不便，但口气力气还是大的。我们分别前一晚，她一番说道，我明显觉察她对我将长时间离去的怨气和无奈。
这次生病入院前，正快过年了，她微信里还同我和孩子们大声道新年祝福，也许是我内心心存不安，总觉得她话不由衷，酸溜溜的。
哎，老话说得对，家有老人不远行。我妈情绪是一个老人忒正常不过情绪，她有儿有女，一把手五个。
现如今被这么生生捆着，这不给她刀她能杀人？给火她能点燃？我妈这是拼命活着。想到她要挠痒（她二十多年糖尿病）、喝水、肚子饿要喊叫......我这心急如焚又束手无策。
这不是在用折磨的方式救治她吗？
我内心前所未有的矛盾痛苦、撕裂！
每天探望那刻，医生、护士成了我心中“最亲最可爱的人”，我们几个被允许前后进入监护室，并且总是给我们更多滞留时间。老母见到我们一直抱怨没去看她，骂我们“黑良心”，完全不理会我们无法进入的事实。她捶胸顿足喊叫“要回家、要回家”。
老母由心脏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遍病房房第一个晚上，她大展拳脚，翻来覆去，我整晚守着。只见她昏糊中拉拔光身上所有的东西，导尿管、输液针头、心脏监测、血氧监测、血压监测等各种线头接头，各种绑带什物。她一直闭着眼，但我直觉得她终于舒展了遂愿了，我心里也跟着舒坦了。
我黑暗中摸索着帮她按轻重缓急接上按上，再被拽下，我再接上，反反复复。几次在触碰她手时她下意识惊恐有力的作反抗。叫人心疼心酸。
我们终于回家了。三八节，我们没有收到鲜花或什么特别的礼物，却收获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馈赠，我们回到自己的家。我们躺在干净舒适的家里，制氧机、呼吸机嗡嗡作响，但我们不烦不躁，内心平静，顺其自然。
回家第二天，老母已下地挪至床边马桶上大小便。她又刷上手机听上淮剧，让我们帮她浑身抹上她喜欢的lotion.
奔波辛苦了一个多月的大姐，不允许我四处见人就说老母情况似好转，说嘴有毒。其实我也知道，根本来说，老娘病由至今不明，出院理由却明晰可鉴。
入院到病危通知相隔半个月，接到老母病危通知，我终于从半个多月的自我幻想中醒来，立刻订飞的，即便这样，我还对同在美东的妹妹说，我先回，摸透情况你再动。一派自信，真叫：我的老母我就信。而当我临了上飞机时，妹妹说也跟着一起回：我已经5年没见着她。我要看到她看到我，攥住她的手，触摸她的温度，而不是.......
我们终于团聚了。在心脏重症监护室我们围在老母边上，暖心的护士小姐为我们拍了下那个瞬间。
现在我和老母一颠一倒躺一张床上，边上机器声嗡嗡。她管她迷糊着，我半躺着写。
历经三十五天，两次心脏临时起搏器加持，一度心脏接近停摆，两次入心脏重症监护室，老母拚死活了下来。
我记得我在心脏重症监护室第一次见着脸色苍白病焉焉躺那儿的老母，或许悲伤、惊慌过度，我对医生护士竟振振有词：我妈见到我就会好起来！肯定会！
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这会我陪她躺着，平静、舒适且知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