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吃了几顿正宗川菜颇有感悟,特来跟大家分享。因为川人嗜辣,很多人便以为川菜就是辣,就是烧什么都放点辣。其实是不对的。你们想想,要是川菜就是家常菜加辣,它还能跻身于四大菜系吗?
爱吃辣的地方多了,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江西菜辣不辣?湖北菜辣不辣?贵州菜辣不辣?云南菜辣不辣?陕西山西菜辣不辣?哪个排得上号?八大菜系中,唯一跟“辣”沾点边的,也只有川菜、湘菜。
川菜代表作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回锅肉、蒜泥白肉、灯影牛肉、家常鲫鱼,都不过是微辣而已。小酸小辣,小打小闹,小开胃,小怡情。事实上,过于辣的从来都不是好东西,做过饭的都知道,食材,最新鲜的清蒸,次一点的红烧,有点臭了怎么办?加辣,加重辣!——徽州臭鳜鱼除外。
众所周知,由于地理环境加气候元素,四川盆地多阴多雨少太阳,需要用辛辣的东西来祛湿发汗,那边的人爱吃辣、能吃辣。但即便如此,第一,他们口味并没有当代社交媒体上炒作的那么辣;第二,他们还有大量不辣的菜。就比方说抄手吧,即上海人叫馄饨的,有红油抄手,也有清汤抄手——用老母鸡吊汤。
不辣的著名川菜有开水白菜、鸡茸豆花、烧白、蹄花。
开水白菜、鸡茸豆花太过高档,你现在去一般的川菜馆,多半吃不到。因为它们都是那种看起来不贵其实很贵的菜:食材讲究,工艺复杂,而口味又是属于清淡鲜爽那一挂的,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和审美水平,还真不一定能欣赏得来。受市场影响,吃的人少,做的人自然也少。
开水白菜不是开水,鸡茸豆花也没有豆花,一个名为开水实则鲜汤,一个是把鸡胸脯肉做成豆花的模样。它们的背后,都是做到极致的吊汤工艺——用老母鸡、鸭、火腿、排骨、干贝等炖煮四个小时以上——想想吧,白菜和鸡胸,本身都是无味的,要好吃,全靠汤。
相比之下,烧白、蹄花则要平易近人得多,仍是当代四川人民的餐桌常客。烧白有甜咸两种,甜烧白又叫夹沙肉,一片猪五花肉夹一片豆沙,层叠垒起,拌以红糖;咸烧白类似梅菜扣肉,只不过我们用霉干菜,他们用芽菜,一种用芥菜嫩茎划丝腌制的菜。烧白好吃,就是不太健康,尤其是甜烧白,本质就是猪油和糖的混合物,现在主要是用在婚宴嫁娶上,类似于我们这边“浦东老八样”。
最近我吃了一次蹄花,是我有史以来吃过最好吃的。四川人叫蹄花的,上海人叫脚爪汤,区别在于,一,四川人放芸豆,上海人放黄豆;二,四川人炖得更软烂脱骨、入口即化。
吃蹄花要配蘸水。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因为上海人啃猪脚爪从来都是直接上手。转念一想,算了,入乡随俗嘛,别让老板以为我是洋盘,后来证明,蘸水确实是需要的。
说来也奇怪,汤是有味的,甚至以我的口感来说,有点偏咸了,但是那蹄花却是极淡极淡的,非要配蘸水不可。蘸水看起来红彤彤油汪汪的,微辣,带点酸,带点甜,里头有芝麻、花生米和葱末儿。蹄花一旦和蘸水相遇,好比王猪猪素颜照加滤镜,立马量变到质变,全体飞升三个档次。
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哆哆嗦嗦地,把蹄花里的骨头都抿完、吐出,把浓浓酽酽的汤水都喝光,把绵绵烂烂的芸豆都捞起……
我就是说,假如你条件允许,从现在开始,每天一碗白白嫩嫩、圆圆润润的蹄花汤,喝到冬至,你一定也会收获白白嫩嫩、圆圆润润,外加二十斤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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