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吉作家作品特辑||单永珍:向大地取暖(组诗)

文摘   2024-11-26 17:38   宁夏  

向大地取暖(组诗)


唢呐

那《欢乐颂》在殷红中洇开的时候
那永逝之日的钟敲响的时候
那夜宴曲终人散的时候

世上的人儿啊,皮肤是黄的
心上的泥沙啊,河流是黄的
回声不止的崖壁啊,群山是黄的

要吹就站着,站成山梁梁上的儿子娃娃
开怀也是
心酸也是

要吼就跳着,南山不老咱不老
穷也活一场
富也活一场

那一年,我遇见你——
梨花带雨
桃红杏白

我许你冬暖夏凉的窑洞,子孙茁壮
我许你欢天喜地的难肠,光阴如霜
我许你生死两世的清凉,黄水黄

——斗室。一支唢呐委身油彩,略带陈年锈迹
夕阳正用洪荒之力撞击西山
正好点燃我莫名的情绪

冰凌花

星宿的犄角挂着鹰巢,鹰的路
电闪雷鸣,小小的子孙胆战心惊
一朵逃离淤泥的莲花姿态端庄
法相庄严,语言嘹亮
在道路的转折处酝酿风暴

小小的雪是上苍的信使,需要
白头的鹰扇动衰败的翅膀驱使
人间拥挤。世上的人儿朔风拂面
沉默不语,怀揣轮回的想象
在通向意志的十字路口四顾茫茫
我辞退爱情,受伤的身体里贯穿着旧年的风雪
在巴颜喀拉,一根鹰翅的尖叫
唤醒梦中的诗章(而你为此彻夜哭泣)
——窄窄的悲伤和小小的悲悯
晶莹成你童话里的冰凌花

白马寺

如是我闻:一本经书里流出漫漫黄沙
一沙一世界

如是我闻:一本经书里开满菩提树
一叶一天堂

如是我闻:驮书的白马老了
世上的光阴旧了

舍利子:洛水流
雁南飞

舍利子:谁到此一游
谁孤独

舍利子:有爱
你就美
哎呀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掩盖洛阳的虚拟经济
但一红衣沙弥若一瞥惊鸿侧身灯火阑珊处

大暑

沿着黄河自西向东,由高到低
那些涓涓声、翻滚声、冲撞声……
仿佛一本五千年的大书,内容斑驳,笔法各异
而阳光燠热,天空沸腾
当我穿过蒙古高原时,突然看见
黄河的“几”字竟然装着一锅热烈的肉汤
给我孤寂的日子以安慰

高原的孩子,喝吧,以满含的热泪
那些谣曲、传说、古今、史诗的养料
贯穿着身体
在我的血管里电闪雷鸣

太奇妙了,我沿着黄河领命向东
当黄河与渤海歃血为盟、相拥而泣时
此时正是大暑的节令
我绝命的诗篇也该终章了

哦,这光辉的日子,需要多少赞美和歌唱
也需要多少面朝大海的难耐与悲伤

秋分

天空空旷,星宿收割荒凉
雁鸣修补月亮的伤口

而北方疼痛,硕大的婴儿
在子宫里撰写命运之书

我向大地起誓,生命如此深沉
年轮奔赴在恩情的路上

仿佛一场婚礼,即将人散曲终
水塘里的野鸭练习飞翔

我命中注定是你的劫难
蝉鸣空桑,逶迤而来的是浅浅的悲伤

不错。我醉饮朝露,守着高原的夕照
九月的情书在键盘上马不停蹄

不错。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十月蟋蟀与我床下交出投名状

就在此刻,三个守夜人从古籍中走失
翩翩的飞天依偎在告示牌上

恰好,秋分来临。我途经萧关
递上通关的小说和一帖有关孤独的学术报告

中秋

就连月亮都要圆了
十万亩腹地,金菊嘹亮
我用草药擦洗昨日的暗伤

不用说鲜衣怒马,青春沸腾
我试图与你和解
用金菊的嘹亮和十万亩的辽阔

在慕士塔格眺望,漠河一带
月光泥泞
夏日的休止符停在一杯变凉的咖啡里
屏气凝神

哦,终于得到片刻的喘息
九月的天平上
大河奔涌,花儿牵着少年
那些岸上的绿牡丹啊
那些水中的白牡丹

我用一生的养料供奉一颗勇敢的心
将要对你开口
世上的你呀,请打开门扉
清水净手
与我滚烫和低眉的一瞬

我让新疆的棉花搭乘青海的高铁
尽管黄土高原热烈
我将穿过渤海与黑森林
给报晓的金鸡一件取暖的花衣裳

此时我必庄重
和你一起
大声歌唱于北方的山冈

唱吧:宁让世上的光阴散
不叫我俩的关系断

就连月亮都要圆了呀

霜降

霜降之后,功成名就的玉米地
满城尽带黄金甲
它们思想成熟,低垂着脑袋
它们衣着朴素,泛着风雨的斑点
它们语言木讷,秋风一吹
辉煌的颂词一字一顿,列队般
镶嵌在无比阔大的人间
当我经过玉米地,正是下午
阳光慵懒地照耀着
地埂上,野菊花歌声嘹亮
似乎为邻里一生的亲戚
十八里相送

哦,这秋日最后时光,适合
在黄金的废墟上
搭建一座黄金的宫殿
供穷人的女儿
梳妆

小寒

一月的墨水彻底凉了,曾经的呐喊与誓言
负重的词语携带沸腾的温暖,沉睡于
《现代汉语词典》的深处

路上的人,怀揣老酒和恩情
迎风的一口,给了北方的冷凝
积雪上歇息的一口,给了未知的命运

我一路走来。那些春分的颂唱
夏至的欢乐,在拼尽洪荒之力的驿站
安妥中年的肉身和破碎的思想

一不小心,今日小寒。沉睡的、醒来的怀疑论者
嘘寒问暖,彼此一个肯定的眼神。此时
适合忧伤,更适合一首曲子的副歌决绝转折

哦,窗前的姑娘,我从高原来
请关好门窗,别让这一身的莽撞和寒气
惊扰B段的纯粹、芬芳

哦,那个貌似先知的流浪者,别忘了提醒
走过小寒的瘦径,大寒已经不远
山坳的向阳处,来年的茶炊足够痛饮

大寒

把日子过成光阴。我在等待
昔日的诺言解冻破冰
雪花飞舞,草木白头
一篇悼词经历着阵痛
你就在我对面,怜惜地
给回忆的苦咖啡兑上拌料
看热气袅袅,行笔如草
细节的涟漪沉浮于忘川
悲伤也罢
欢喜也罢
我们共同承担了一寸一寸的灵犀
但雪花飞舞,草木白头
室内的绿植向上生长
那些腐败、腐烂、腐朽……
慰藉着叙事的终章
你说,春天就要来了
你还说,万物皆有法则
孤独也是……

原载《朔方》2024年第11期




编辑 | 蜗  牛

审核 | 望  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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