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吉作家作品特辑||火会亮:话分两头(散文)

文摘   2024-11-20 09:00   宁夏  

话分两头


十年前,也即20099月的一天,接王治平打来的电话,让我赶快到沙湖宾馆,说有事相商。口气急迫,不容推脱。治平是我的朋友,在宁夏发改委工作,擅写散文随笔,曾有作品集《路上的记忆》行世。多年前我在固原工作时,就曾与他有过交往。那时治平是泾源县旅游局局长,钟爱文字,举止儒雅,因为成功举办过一次笔会而为众多朋友称道。后来他调任自治区发改委,我到《朔方》当编辑,于银川见面,友谊又得以延续。朋友有约,自然欣然前往。走进沙湖宾馆某房间,见他与另一人在沙发上对面而坐,前方大床上打印的文稿与资料摊得横七竖八。治平告诉我,最近他接了个任务,而且还是个艰巨的任务——接某领导授意,让他近期在本单位或本系统组织几个有经验的“笔杆子”,以最快速度采写一部反映宁夏生态移民的报告文学,意在总结本单位近几年的中心工作。接到任务后,治平短时间内在本单位网罗了几个“笔杆子”,在沙湖宾馆开了一间房,一头扎进资料堆,准备分配好任务“大干一场”。但讨论了几天才发现,原来他网罗的这几个所谓“笔杆子”,皆本单位某方面的“专家”,写专业论文或汇报材料拿手,“描情状物”却有些困难。他之所以叫我来,一是为他们即将进行的这一“重大行动”把把关,顺便也讨论一下,看能不能提前拟一个提纲,以作为整个写作过程中的小标题或框架。治平知道,我之前在报社工作,虽一直经营报纸副刊,但偶尔客串记者也不是没有过。写报告文学,也算是轻车熟路。
几经讨论,提纲终于定下来了,共四大部分,八个章节。分任务时,治平稍做暗示,其他几个人便心领神会,极力邀我参加,并给我戴了许多高帽子,说如果我能直接参与进来分写一二章节,便是极好的事情。架不住朋友的撺掇,也是自己定力不够,于是犹犹豫豫答应下来,算是给自己其后数年留下了一个痛苦不堪的“烦恼的尾巴”。

开始采访时,其他“专家”忽然都不见了,只留下我和治平、另一个发改委的朋友,及司机宿映川,一行四人呼啦啦走进了那时还天干气燥的宁夏中部干旱带。

所谓宁夏中部干旱带,就是指宁夏中部年降水量在二百至四百毫米之间的一个区域,它地处西北内陆干旱中心,四周被腾格里沙漠、乌兰布沙漠、毛乌素沙地包围,其域内包括盐池、同心、海原、红寺堡等八个县市区的六十四个乡镇,人均纯收入不足一千七百元,大部分地方仍是国家和自治区级贫困县。

第一次采访便直达其核心同心县。那时同心县内移民已搞了三四年,下马关和韦州的移民村已建成了一大片,有些移民的日子已过得很有些样子了。此次采访花了将近十天时间,虽是走马观花,但也对自己即将进行的采写对象有了一个轮廓式的了解。在此期间,其他几个先前有些摇摆的人竟都悄悄宣布退出,最后只剩下我和治平两个,也算是“孤家寡人”了。治平有些无奈,一边大骂先前那些朋友的背叛,一边就想着法子安慰我,鼓励我稍安毋躁,迎难而上,说这样不定就能写出一部惊世骇俗的作品来呢。我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本想一走了之,但一看治平那充满智慧的脑门,隐约又添数道深纹,心中不忍,于是又犹犹豫豫答应下来,算是向那个自寻烦恼的“深沟大套”又迈进了一步。

其后数月,我和治平一起搭伙去采访,我写文字,他负责拍照。虽说最初的采访缘由让人无奈,也让人不愿再提,但一进入现场,声势浩大的移民场景还是深深震撼了我们。我们坐着发改委特派的一辆车子,从一个县到另一个县,从一个移民点到另一个移民点,马不停蹄,席不暇暖,而所采访的对象——那些日夜奋战在移民一线的县领导、乡镇长、移民干部、普通群众,他们独特的经历与让人血脉偾张的移民故事不止一次感动着我们,也鞭策着我们。从当年凉风习习的深秋,到隔年春暖花开,我们先后四次深入宁夏中部干旱带腹地,边走边看边问,断断续续花了将近一年之久时间,算是磕磕绊绊完成了最初设想中的全部采访。

闭门谢客,三个月后拿出初稿,定名为《大搬迁》。送审,修改,再送审,再修改,最后又花了数十天时间进行补充和润色,一直忙到隔年年底,书稿终于定了下来。九万字左右,近百张图片。洗了个澡,喝一场酒,算是与这件事做了个较为彻底的告别。

接下来便坐等书稿成书。

书稿一放数年,再无人问津。但书稿中的一切却愈来愈清晰、鲜明,就像经年的画张一样,时间越久,就越显现出其独特而又动人的样态来。不久,我就将原先的文稿打乱,用呈现原始风貌的形式将它改成一篇类似于“移民笔记”的长篇纪实文稿,并命名为《边走边看》(其实它还可以叫作《边走边听》),以期得到哪家“慧眼识珠”的出版社的“宠幸”。在它的正文前,我还特意做了一篇类似于介绍性质的小文章,对书稿做了如下几点说明:

一、对官员的称谓前没有加“原”,也没有标注他们后来的去向,原因是从这次采访后,我基本与他们再未联系。

二、对一些官员的采访,文字有些枯燥,甚至还有些宣传或说教的味道,但为了了解此次移民自上而下的全貌,我还是决定将他们保留下来。我觉得,对于一场大规模的移民而言,伤筋动骨的并不仅仅是百姓,政府高层亦如此。

三、罗列了许多数字。这些数字看上去有些呆板、乏味,但这些数字却非常有力、管用,如果认真琢磨,它或许胜过无关痛痒的千言万语。

四、对个别“移民达人”的采访,似乎有替“先进人物”作传的嫌疑。一位朋友看了我的笔记说,你这个有点不全面,不深入,据我了解,xxx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说的xxx,即是一位“移民达人”。他告诉我,当地许多人对xxx不感冒,有看法,说这个人并不像官方或媒体上宣传的那样好,在某些方面甚至还有瑕疵。当时我有些犹豫,要不要保留这一段采访?要不要写这个人?后来我说服了自己——由于时间关系,我的采访基本属于走马观花,类似于印象记之类,而且相对于整个“大事件”来说,作为个人,只是其中的一点影子,或一朵浪花。我忠实于我当时的采访——不管此人之前如何,但在当时如火如荼的生态移民工作中,他还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一切。

五、所有的文字都是根据当年的采访笔记整理出来的,故时间、背景亦是当年。如果有兴趣读它,你可以把它看作一篇普通的散记、印象记,抑或是一部亲历式的移民野史,但你切不可将它视为一篇移相变种的报告文学。我发誓,它现在的样子,已与先前的所谓报告文学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话分两头。

就在我为这篇难以面世的文稿苦苦煎熬时,远在中卫的段鹏举也正为一个谋划多年的写作命题苦恼着,这个命题便是万众瞩目的宁夏百万大移民。

段鹏举,宁夏海原人,宁夏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毕业,从事新闻编采工作三十余年。在《固原日报》时,我有幸与他同事,是他的下属也是朋友,我们的许多想法会不谋而合。在此期间,他曾多次策划并实施对报纸的扩版改版,为报纸留下了许多好栏目和为人称道的好口碑。调到中卫后,先任《中卫日报》总编辑,后升任新闻中心书记、主任,据说现在各种荣誉与头衔能罗列一大串。

因为一直坚持在新闻一线工作,很多年前他就敏锐地意识到,作为脱贫富民的一大举措,生态移民将是宁夏脱贫攻坚战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为此他在报纸与广播、电视设栏目、辟专栏,并自觉搜集与此相关的资料与素材。2010年左右,他与同在报社工作的青年作家孙艳蓉联手开始采访,由于是自费采访,他们工作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五年后,也即2015年,他们终于完成了这部历经了许多波折的书稿,这时他们听说我采写过宁夏中部干旱带移民,便打来电话,让提供些原始资料,以期对他们的作品有所补益。我以实情相告,并将自己的全部书稿毫无保留地相送。翻阅过程中,他们惊奇地发现,我们书稿中所写的内容不但与他们的书稿相得益彰,且采访时间、顺序几乎互为补充与延续,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于是他们把两部书稿敲碎、打乱,然后像和面一样重新揉在一起,这就是现在大家所看到的长篇报告文学《大搬迁》(承蒙二位抬爱,新书稿仍沿用了我们原先的书名)。《大搬迁》脱稿后,恰逢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评定第三届“宁夏重点作品扶持项目”,这部书稿以其“丰富的视角、视野与扎实的书写”赢得了评委们一致的肯定,最终被确定为该项目中唯一一部报告文学。但遗憾的是,这部书稿因为这个项目的不了了之而最终仍未面世。

书稿一放又是三年。

20195月,孙艳蓉打来电话说,《大搬迁》终于有着落了,为了迎接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中卫市作为“节日献礼”决定出版这本书。

我听后非常高兴,但愿这次是真的——脱贫攻坚已进入冲刺阶段,作为比较全面地反映宁夏百万大移民的一本书,但愿《大搬迁》能以自己独特的声音参与到这项伟大工程最后的大合唱中。

(本文系长篇报告文学《大搬迁》后记)

原载《朔方》2024年第11期




编辑 | 蜗  牛

审核 | 望  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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