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吉作家作品特辑||​古原:从固原到银川(散文)

文摘   2024-11-20 09:00   宁夏  

从固原到银川


一个地处宁夏南部山区,清水河畔,定位为宁夏副中心城市;一个位于宁夏平原,黄河岸边,是自治区首府。二者相距约三百三十公里。在奔六十的年纪,我仍习惯于把在固原和银川之间奔波作为生活的一部分,乐此不疲,因为两头都有我的亲人,有我的牵挂。
大约是1982年秋天,奶奶带我去离我们下堡子村五里远的摆家河滩走亲戚,二姐出嫁到了这里。二姐的公公是宁夏桥梁工程队的工人,是我们西吉下川那一带去过银川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为此在我的头脑中留下了有关银川的概念。等待吃饭的过程中,奶奶跟二姐的公公拉话。奶奶问,银川远不远?二姐的公公说,没有上新疆远,但是也远呢。从咱们这里出发,第一天到固原,住一晚,第二天到中宁,还要住一晚,第三天渡船将拉人的汽车渡过黄河,再跑上两个多钟头才能到银川。我们那里的人习惯上新疆谋生,对走新疆的路线比较熟悉。奶奶说,咱们这搭上新疆,在兰州坐上火车两天两夜也到了,走银川还要三天。奶奶的脸色分明凝重起来。二姐的公公庄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就是的。不过,要在中宁黄河上建大桥了,桥建好了,汽车呜一下就开过去了。二姐的公公这样一说,我看见奶奶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二姐后来把她的小姑子凤莲介绍给我当了媳妇,二姐的公公成了我的岳父。岳父名叫摆效林,1984年参加了中宁黄河大桥的建设,后来又陆续参加了石嘴山黄河大桥等宁夏境内几处重要公路桥梁工程施工,大半辈子在修桥铺路,2000年退休,卖掉了老家的房屋,定居银川市。岳父1941年生人,岳母1943年生人,都八十多岁了。我于1994年底到固原工作生活,近三十年。我的父亲母亲也已八十多岁,一直生活在西吉县兴隆镇下堡子村,来过固原,没有去过银川。

对于银川,我最初觉得它是一个繁华喧闹之地,于喜欢安静的我而言,似乎不大适应。

199210月,我在西吉县一所乡镇中学任语文教师,被县教育局选拔去北京景山学校培训学习,要在银川坐火车。这是我第一次去银川,同行的有其他中学的六名教师。印象最深的,是我们一行人背着小包提着大包经过银川南门汽车站附近的一条巷子,巷子两边都是摊位,经营着各式服装各类水果,色彩丰富,人来人往,热气腾腾,叫卖声不绝于耳,在巷子上空久久盘旋。我心里一个劲惊叹,但我没说一句话,一说话我觉得会露怯。记忆中我们一行人都没有说话,有几个交换了一下见了世面的眼神。那个烟火气十足的巷子是银川给我的第一印象。

19939月,第二次去银川,是受邀参加在银川举办的一个笔会。从西吉县兴隆镇坐车到固原,在固原汽车站坐上发往银川的班车时已是下午六点,街上行人渐少,太阳即将落山,我此时却要北去,不知何时可达,不知晚宿何处。心里有了一点小小的担忧。班车沿银平公路一路向前,田野里秋庄稼长得正好,我默默念叨着那一个个颇具历史记忆的地名:杨郎、头营、三营、黑城、七营、李旺……车过同心后,天完全黑了,车内亮起昏黄的灯光,窗外农家屋檐下的灯火渐次闪烁,耳边是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随后,我在车里睡着了,醒来时大概正经过青铜峡,路边高大笔直的白杨树在暗夜中连成一排,向前延伸,如同道路宽大的屏风。

在晚上十二点,这趟班车顺利抵达银川南门汽车站。一出站,到处灯火通明。但住哪里呢?没有目的性,我看车上下来的旅客往哪儿走,我就跟上,很快到了汽车站附近的一家私人旅馆,在吧台上报了姓名交了钱,服务员在前面引路开门,就算住下了。那是一个标间,两张床,但床不算大。我在门左侧的床上睡下时,右侧的床还空着,半夜里我醒来,却见右侧床上赫然睡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没有脱衣服,面对面紧紧抱着睡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壮硕,两人都发出轻微的鼾声。我在起初的惊讶后,随即想到这大概是跑长途客运或货运的一对夫妻,大半夜到了这里,付了一张床的钱,床不够宽,委屈了他俩。早上再次醒来的时候,对面床上的两人已经不见了,白色的床单铺得平展,似乎昨晚上面就没有睡过人。

那次在银川活动约三天时间,老师们讲课,介绍文学创作情况,参观景点和赞助企业,合影留念,大部分事情我慢慢都忘掉了,但小旅馆的这一夜,一直记着。

199411月,我自西吉县调入固原报社。第二年6月,报社组织年轻的编辑记者去银川培训。这一次,我领教了银川的火热天气。到银川后,吃过晚饭,几个同事在街上闲转,走着走着,我感觉踩在一块烧红的炉盖上似的,裤脚那里汗湿后又立马晒干,显得发硬,让人行走困难。被烈日炙烤了一天的沥青路面蓄积了很多的热量,让久未到银川的我感到热情似火。住宿是在鼓楼附近的一家宾馆,房间没有空调,只有一台风扇成天到晚呼呼呼转动着,闷热仍然挥之不去,两人一个房间,更觉燥热。无奈之下,我揭起身上的衣服,让肚皮贴近风扇降降温。晚上睡觉前,把椅子放在风扇一旁,双脚搭在椅背上,让风扇吹凉快了,吹舒服了,才收脚睡去。很晚了,街道上仍有车辆唰唰驶过,连续不断行驶的车辆,让人感到了一种生活的快节奏;不太厚实的窗帘遮掩不住外面闪烁的灯光;附近的高楼上歌声清晰地传过来。在这样的环境里完成了一周培训,回到固原,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想去银川了。

似乎是命运开的玩笑。岳父退休后住在了银川。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孩子舅舅、姨姨陆续在银川结婚成家,我不由得不一次次奔向银川,坐快客或火车,奔驰在银平公路或宝中线上。所幸他们结婚的日子都选在了秋天或冬天,我得以成功避开银川夏日如火的天气。

到了银川,办完正事,必逛中山公园。这是我和妻子的保留节目,似乎不逛一逛中山公园,就无法证明我们又去了一次银川。去中山公园要打车,为防止司机绕路,我用蹩脚的普通话和司机们交流,说明要去的地方,商讨价格。直到一次在给一位司机说普通话时,他听着我较重的固原腔,说道,我也是固原上来的。我有点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放松一般地哈哈大笑了。

终于,我们不去中山公园了,因为有了海宝公园、森林公园、凤凰公园等,这些公园不仅有清澈的湖水,有绿树红花,还有石桥木桥吊桥,有小火车行驶的轨道,有可以在上面行走的小山包,更有儿童乐园。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慢慢喜欢上了湖城银川。

多次去银川途中,经过同心路段,高速公路两边不远处是一幢幢农家新居,金黄色的门窗、红瓦,十分漂亮气派。这里的农民应该是从山里搬迁出来的。看着那漂亮结实的砖瓦房,我心中很羡慕,因为在老家父母还住着几间土坯房,三十多年了,成了我的一个心病。年久失修的房子,一下雨便漏水,雨水滴滴答答打在塑料顶棚上,让我心情很不舒畅。我也曾动员父亲拆掉老屋盖几间像样的房子,他们住着,我们兄弟姐妹放心,来个客人也宽展。但父亲一直持反对意见,原因一是我的两个孩子正在上学,正是花钱的时候;二是盖房要用水,家中没有水井用水不方便,要盖房,就需要先打井。就这样一直维持到了2014年。这年早春时节,邻居家的一只小羊羔不知怎么跑到我家房顶,怎么哄喊也不下来,父亲只好搭起梯子上了房贴近了小羊羔,将其抱在怀中。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响,在灶房顶上,灶房顶子细胳膊一样的椽子突然断了,随着一股土雾,父亲抱着小羊羔,直接从房顶降落到了灶房地上,抬头望去,头顶一个大洞可见蓝天。邻居看见土雾飘起,来到院中,看见我父亲抱着羊羔正从灶房出来,灰头土脸,却咧嘴笑着。

灶房不能使用了,老弟果断决策将三间老屋里的东西搬至另两间还能使用的房子里,联系了盖房的匠人,很快将三间土坯房推倒了。这一年我的一个孩子正在上大学,但他是免费师范生,不需要我每月打生活费,我得以为父母盖房提供了必要的资金支持。家里的大口水井也在土房子推倒后及时请人用机械作业打好了。这一切都预示着新房建设将水到渠成。房子用了两个月盖好了,老弟给父母选择了金黄色的门窗,窗子上安上了大玻璃,老院子一下亮堂了。但房子内部只粉刷了一遍,白色的墙壁上有些粗糙,父亲觉得已经够好了,不需要再粉刷。没必要再刷第二遍了。他不断这样说。房子稍微干一点就搬进去了。盖的新房后来还享受到了宁夏危房危室改造资金补贴。看着他们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也去了这块心病。在下雨的时候,我能够安心听着雨声淅沥,不担心老房子传来那恼人的滴答声,也不担忧那老房子在下雨后突然倒塌下来。再一次去银川的路上,看着那些红瓦房,我心里坦然了许多,年迈的父母也住上砖瓦房了,我很知足。

固原通往银川的高速公路上老婆驾驶着小车。曾经年轻的小媳妇,现在已经当奶奶了,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不敢睡觉,我要为她盯着前进的方向。曾经有一次在同心桃山路段,要不是我盯着,她会将车开到兰州去,因为在那个交通枢纽,走银川要右转,去兰州是直行,指示牌上“银川”的上方是“呼和浩特”,她只看到“呼和浩特”就不理会下方的“银川”了,她心想我们又不去呼和浩特,因为我精神高度集中,一个劲儿说“右转右转”,她才将车慢了下来,仔细辨认了一下指示牌,面无表情地右转向了银川的方向。如今这个路口重新进行了合理的设计,去银川直行,去兴仁、兰州则右转,一下顺畅了。

一年中有那么几个节日是需要我们出动的,比如五一、十一等,会在几个地方奔波,这样就需要买车。老婆报了驾校考了驾照,我眼睛近视,对于开车没有自信,也没有兴趣,便甘心当了一个跟班,需要乘车时为她提水杯,出发前擦干净挡风玻璃和车门,不定期为她买提神醒脑的咖啡之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我很有责任心地提醒她车速快了,前面有大车要慢一些,她会用眼睛瞪我,我不同她对视,避开锋芒,直盯着前面的道路。车速却是明显降下来了。

节日一般先去西吉老家看望我的父母,拿着包包袋袋,吃一顿便饭便返回,第二天直奔银川,后备箱里是固原的土豆、粉条、胡麻油、黄牛肉。还有馒头,西吉乡下的手工馒头,老岳父最喜欢,说味道正有麦子香味,每次总要我们带上几袋。岳父老了,儿女们却已成人,过节时集中到一起,房间里总显得拥挤。从固原、海原去的女儿女婿还有外孙,有时要住几天,居住的不方便让在银川买房提上了议事日程。不长时间,在海原当教师的孩子姨姨姨夫就买好了自己的房子。

2022年,我的小儿子经过公开选调进入银川市一所中学。他工作稳定后,卖掉固原的房子,在学校附近买了住房。我便以此为中心,在中介的带领下,去附近一些小区出出进进,终于在2024年夏天在银川有了自己的小窝,在临近退休之际,对未来的生活做了一点规划。

如此,银川在很大程度上与我的未来有了更加紧密的联系。我行走在这座城市宽阔的街道,欣赏着“塞上江南”的湖光山色,呼吸着公园里清新的空气,绿树养眼,红花惹人,喜鹊喳叫。这里似乎不那么热了,给予我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暖。故乡固原,作为正在建设中的宁夏副中心城市、生态文旅特色市,这座历史文化古城已大变了模样,绿水青山,气候宜人。尤其夏天,吸引着西安、兰州、银川等地的客人来这里避暑纳凉,尽享清爽。

我工作生活的重心还在固原,父母还在老家的老院子里相依为命,我还努力奔波在连接固原和银川的高速公路上,并且很有可能奔波到老去的那一天。

原载《朔方》2024年第11期




编辑 | 蜗  牛

审核 | 望  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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