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 强
2024年高考新课标Ⅰ卷
诗歌阅读题
宿千岁庵听泉
南宋·刘克庄
因爱庵前一脉泉，襆衾来此借房眠。
骤闻将谓溪当户，久听翻疑屋是船。
变作怒声犹壮伟，滴成细点更清圆。
君看昔日兰亭帖，亦把湍流替管弦。
16．诗中以对比的方式，对泉声进行了生动的描写，请结合相关内容简要赏析。（6分）
参考答案：
16.
①听泉时间短与长的对比，乍一听仿佛溪水对着门户，听久了觉得屋子就是船；
②泉声大小的对比，泉声有时如怒声般壮阔伟岸，有时如细点般清脆圆润。
此诗咏物，殊无寄托，似甚浅易。实则不然，其间多有费解处，如“溪当户”，则泉仅在庵前，而“屋是船”，则泉环庵皆是，奚一水而趋向殊异如此！又“变作怒声”，则水势极大，“滴成细点”，则近乎断流，奚一夜而盛衰变化如斯！此皆不合物之情理，亟待详考而明辨之。
今据《年谱》可知，此诗作于嘉定十三年（1220）夏，时刘监南岳祠，里居。故诗中之泉，乃在刘之故里莆田。又《笺校》辛注：“千岁庵，疑在方信孺西山瀑布泉。”盖疑此泉即方信孺西山瀑布泉。又《宝谟寺丞诗境方公行状》：“公讳信孺，字孚若，系出河南。”又“距城二十里西淙瀑泉千丈，蜚落云杪。公见之，大喜曰：‘此岂减雁荡、开先？而千百年无人知者。’即募壮夫平嶮通道，绝巅筑银河观，下为王虹亭。曰：‘吾老于此矣。’匹马一童，兴至即往。一月中，率半宿瀑上。”又《弘治八闽通志·地理·山川·兴化府莆田县》：“西淙瀑布泉：在府城西南文赋里西重院之上。瀑流悬崖如练。”《乾隆兴化府莆田县志·舆地志·山川》：“龟山：此中部初入首山也，在城西二十里。”“西淙瀑布泉：在龟山东南。悬崖万仞，飞流如练。”据上可知，方信孺西山瀑布泉即蒲田西淙瀑布泉也。
又《答翁定》：“客诧瀑奇邀往看，僧誇寺僻约来游。”《别翁定宿瀑上》 ：“偶送诗人共宿山，拥炉吹烛听潺湲。”“平生所历同邮寄，独到庵中不忍还。”《宿别瀑上二首·其二》：“夜窗看到千峰黑，枕上犹贪落涧声。”《方寺丞招宿瀑上不果》：“久与瀑泉疏，劳公下檄书。”《十月二十二夜同方寺丞宿瀑庵读刘宾客集》：“瀑山木落霜寒夜，共读吾家梦得诗。”《挽方孚若寺丞二首·其一》：“昔共诛茅听瀑处，溪云谷月亦悲辛。”综上可知，刘尝应方之邀约，屡宿瀑上庵中，因或夜听水声。又遍考刘集，其里居咏水之作，计有《题方寺丞西山瀑布亭》、《赋西淙瀑布得断字》、《西淙山观雨》、《瀑上值雨》、《柳州白水瀑泉赋》（“柳州”疑为衍文）（诸篇详见后附），皆专咏西淙瀑布泉，由是论之，此诗当无例外。
（宋人夏珪《观瀑图》）
若然，则前疑可顿释矣。盖所谓“听泉”，乃兼听瀑声及泉声也。而泉声淙淙，近在庵前，瀑声隆隆， 远在崖外，故曰“骤闻将谓溪当户”。然则泉声清越，音高而易衰，瀑声深沈，音低而周回，且隆隆之声，一犹波涌浪奔，故曰“久听翻疑屋是船”。又所谓“变作怒声”，乃状瀑声也。前已言之，瀑声犹波浪声，而古人多拟之为怒声。如唐·罗隐《钱塘江潮》：“怒声汹汹势悠悠，罗刹江边地欲浮。”北宋 · 邵雍《天津感事二十六首·其四》：“洪涛不服天津束，日夜奔腾作怒声。”南宋·仇远《潮》：“一痕初见海门生，顷刻长驱作怒声。”此诗亦徇其例，乃比拟之辞也。而所谓“滴成细点”，乃状泉声也，且亦为比拟之辞。盖泉流淙淙类近水滴泠泠也。此即近人金天羽所谓“水滴洼樽如石淙”（详见近代·金天羽《灵岩》）也。由是论之，“滴成细点”非言其声量细微也，乃言其音色清圆也。故以“更清圆”补足其义。此犹东坡之“歌珠滴水清圆”也（详见北宋·苏轼《西江月·姑熟再见胜之次前韵》）。
（清人王原祁仿古山水《松岩流瀑图》）
概而言之，此诗之状瀑泉声，多自音高、音质处著其不同：一则清亮圆润，一则深沈浑厚；一则琤瑽如戛玉，一则铿鍧如伐鼓。故目之为对比亦差可，然诚非如答案之所谓对比也！
(明人殳君素《高瀑泻湖图》)
附录：
题方寺丞西山瀑布亭
与客穷源上尽山，林霏初卷岭泥干。
似嫌甲第施朱戟，别筑茅亭对碧湍。
龙怒岂容缘磴汲？雹寒不敢近崖看。
平生颇有登临胆，今日凭高立未安。
赋西淙瀑布得断字
苍山七百亩，主人新买断。
于时积雾开，素瀑挂青汉。
泠泠瑟初铿，璀璀珠乍贯。
久晴雨瓢翻，忽暖冰柱泮。
恍如白浪涌，翔舞下凫雁。
又疑黄河决，禜祭沉玉瓒。
不然蟒出穴，或是虹吸涧。
客言下有潭，龙伏不可玩。
攫拏起云气，喷薄苏岁旱。
平生爱奇心，欲此筑飞观。
沿流踏浅清，陟巘腾汗漫。
低头拜主人，分我华山半。
西淙山观雨
与客同登万仞崖，蔽天风雨蓦然来。
六丁白昼诛炎魃，百怪苍渊起蛰雷。
毒蟒喷时林尽黑，怒龙裂处石中开。
吾生不及观河决，得赋斯游亦壮哉。
瀑上值雨
绝顶岚烟合，危亭略见檐。
不知山雨过，但觉瀑流添。
悲壮张瑶瑟，迷蒙展画缣。
野人双草履，来往任泥沾。
（柳州）白水瀑泉赋
昔列子夸吕梁之悬水兮，太白诧香炉之瀑布。后得西淙千丈之瀑于吾里兮，尤澎湃而犇注。谓天下之美尽于是兮，惊喜而为之赋。
晚逢蜀珍兮，秉轺而南骛。班荆而坐兮，倾盖而语。曰宇宙间殊尤诡异之观兮，显晦有数。曩吾拥麾兮，天下之穷处。义帝之故都兮，莽荆榛而伏狐兔。吾披山而通谷兮，忽奇境之呈露。亘古今之咏瀑兮，假玉虬白虹以设喻。下垂三十仞兮，流沫数百步。铿鍧镗鞳如瓠子之决兮，胥涛之怒。莫不托之于雄辞兮，曾未极其幽趋。
余白水之瀑兮，雄伟岂减于庐阜？若水石激濑，萦映妙巧，千变万态兮，不可传之缣素。的皪者朔雪之缟梅，浩荡者东风之吹絮。明艳者天魔之散花，霏微者神女之行雨。清泠者乐张于洞庭，璀璨者珠还于合浦。历中州而罕见兮？忻旷劫之一遇。吾惟上封有邺侯之书堂兮，三峡有卧龙之祠宇。矧兹邑兮，亦元公之武城单父。买田筑室其间兮，集衿佩以奉笾俎。誾誾秩秩兮，视岳麓与石鼓。聆淙琤于枕席兮，纳紫翠于窗户。动有关于风化兮，非止供于游豫。大书深刻兮，丰碑数堵。心翁不刊之记述兮，会溪绝妙之章句。余蓄耳未之闻兮，蓄眼未之睹。如斲鼻端之垩兮，缲瓮茧之绪。后无来者兮，前无古。不鄙授简兮，愧余之衰暮。昔思长兮今缩，昔富有兮今窭。钟哑兮希考击，锦残兮缪文缕。虽凤咮之难和兮，或骥尾之可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