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强
2024年苏锡常镇二模卷
诗歌阅读题
赵文远见和用韵答之
南宋·辛弃疾
粝食粗衣饱暖时，从他鼻涕自垂颐。
万金药岂世无有，九折臂余人始知。
过雨沾香辞落蔕①，随风飞絮趁游丝。
我无妙语酬春事，惭愧新歌值凤吹②。
15．下列对这首诗的理解和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 根据诗题和内容，可推知赵文远写诗给辛弃疾，询问他的身体、生活情况。
B. 颈联转入春景的描写，花瓣经雨飘落、柳絮风中飘飞，为下文抒情作铺垫。
C. 尾联暗点本诗是用来唱和的，诗人自谦无才描写春景，称赞友人诗写得好。
D. 本诗托物言志，豪放慷慨，艺术风格与《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相似。
16．诗的颔联讲述了怎样的生活经验？又蕴含了怎样的言外之意？请谈谈你的理解。（6分）
参考答案：
15．D
16．
生活经验：世间的良药，得靠人自己反复得病的经验才能了解、辨别它的疗效。
言外之意：诗人说自己在政治上屡遭打击后，才明白应该如何对待这些挫折。
据近人陈思所撰《稼轩先生年谱》可知，此诗作于嘉泰二年（1202），时辛年六十三，家居铅山有年。赵文远不详，疑为宗室，和作已佚，所和原唱为辛诗《感怀示儿辈》。
（《稼轩先生年谱》书影）
感怀示儿辈
安乐常思病苦时，静观山下有雷颐。
十千一斗酒无分，六十三年事自知。
错处真成九州铁，乐时能得几絇丝。
新春老去惟梅在，一任狂风日夜吹。
首联出句语本杜荀鹤《自遣》及白居易《履道西门》，亦兼用其旨，以明安分知足之义。
自遣
唐·杜荀鹤
粝食粗衣随分过，堆金积帛欲如何。
百年身后一丘土，贫富高低争几多。
履道西门二首·其一
唐·白居易
履道西门有弊居，池塘竹树绕吾庐。
豪华肥壮虽无分，饱暖安闲即有馀。
行灶朝香炊早饭，小园春暖掇新蔬。
夷齐黄绮誇芝蕨，比我盘飧恐不如。
（近人梁启超行书辛弃疾《丑奴儿近》）
对句用懒瓒和尚“寒涕垂颐”典，以明不屑权贵、不慕荣华义。
《碧岩录·仰山问甚处来》：“懒瓒和尚隐居衡山石室中，唐德宗闻其名，遣使召之。使者至其室，宣言：‘天子有诏，尊者当起谢恩。’瓒方拨牛粪火，寻煨芋而食，寒涕垂颐，未尝答。使者笑曰：‘且劝尊者拭涕。’瓒曰：‘我岂有工夫为俗人拭涕耶？’竟不起。使回奏，德宗甚钦叹之。”
颔联出句旧本皆作“万全药岂世无有”，然“万全药”无据，实非，诚当作“万金药”。如辛词《贺新郎》“唯酒是，万金药”即是，盖本灌夫“藉药创愈”事。
《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灌夫）身中大创十余，适有万金良药，故得无死。”
然此处乃节略黄庭坚《薄薄酒》“万金良药不如无疾”语而用之，其旨则并袭黄诗，以申明“知足不辱”之义。
薄薄酒二章
宋·黄庭坚
其一
薄酒可与忘忧，丑妇可与白头。
徐行不必驷马，称身不必狐裘。
无祸不必受福，甘餐不必食肉。
富贵于我如浮云，小者谴诃大戮辱。
一身畏首复畏尾，门多宾客饱僮仆。
美物必甚恶，厚味生五兵。
匹夫怀璧死，百鬼瞰高明。
丑妇千秋万岁同室，万金良药不如无疾。
薄酒一谈一笑胜茶，万里封侯不如还家。
其二
薄酒终胜饮茶，丑妇不是无家。
醇醪养牛等刀锯，深山大泽生龙蛇。
秦时东陵千户食，何如青门五色瓜。
传呼鼓吹拥部曲，何如春雨一池蛙。
性刚太傅促和药，何如羊裘钓烟沙。
绮席象床雕玉枕，重门夜鼓不停挝。
何如一身无四壁，满船明月卧芦花。
吾闻食人之肉，可随以鞭朴之戮。
乘人之车，可加以鈇钺之诛。
不如薄酒醉眠牛背上，丑妇自能搔背痒。
（历代圣贤半身像之黄庭坚）
对句本《九章·惜诵》“九折臂而成医兮，吾至今而知其信然”语，亦节略而用之，然究其旨，非径类近俗之“久病成医”义。乃当合前文而通释之。
《九章·惜诵》：“晋申生之孝子兮，父信谗而不好。行婞直而不豫兮，鲧功用而不就。吾闻作忠以造怨兮，忽谓之过言。九折臂而成医兮，吾至今而知其信然。”
（历代圣贤半身像之屈原）
据上可知，所谓“九折臂而成医兮”，非实指其事也，乃譬喻而言之。论其实，“九折臂”，乃屈之屡见黜之谓也。“成医”，乃屈之审知端由之谓也，实即“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者也。然则见构于群小，见诛于君上，如是者数数，幸免而不死，刑馀而残存，始知信“作忠以造怨”之理，不亦迟乎？不亦危乎？故此处反而言之，以申明“知止不殆”之义。又对句之“余人”，实当作“馀人”，固非自谓之辞，乃谓“残剩之人”也，即犹“刑馀”、“戮馀”者也。
（《辛稼轩诗文抄存》书影）
颈联状暮春景，以明时令，以领后联，然皆小用也。其大任，乃在托物明义也，盖花过雨而落，絮随风而飞，不粘不著，天然自性，则知天任运之旨，不待言而自明矣。此犹方外之禅句也，亦犹道书之妙喻也。（如今人喜谈之“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尤当注意者，“香”乃谓“花”也，“落蒂”犹“衰蒂”也。然则奚以“落蒂”为辞？叶于声律，其一也；借“落”字以补状花之辞蒂态，以彰明“自然”义，其二也。
（近人陈少梅《柳浓风软双燕飞图》）
尾联出句似自黄庭坚“扫花坐晚吹，妙语益难忘”句化出（详见《次韵文潜同游王舍人园》），而主客相易，故不敢称“妙语”，盖自谦也。然则“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一派自然之景，惟以实录之笔写之，方得传其真矣。以是论之，所谓自谦之言，固非徒自损抑，实亦有以见道也。
对句化用孔稚珪《北山移文》“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於延濑”句，而“凤吹”实用王子乔“吹笙作凤鸣”典，以代指“笙乐”。
旧题汉·刘向《列仙传》卷上《王子乔》：“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之间。”
（清人金廷标《吹箫召鹤图》）
又上古之诗，率多合乐而歌，而合乐则必有笙乐，故“凤吹”进而可代指“诗歌”。
《仪礼·乡饮酒礼》：“乃合乐。”郑玄注：“谓歌乐与众声俱作。”贾公彦疏：“谓堂上有歌瑟，堂下有笙磬合奏此诗。”
如南朝梁·刘孝威《和皇太子春林晚雨诗》：“谁堪偶凤吹，唯有浮丘公。”此处亦循此例，以“凤吹”代指友人之和诗。而合乐歌诗，乃三代之遗制，则友人之诗，得无风雅之馀韵者乎！由此，称誉恭维之意，自不待乎他言矣。又王子乔乃周宣王太子，故前引刘诗乃和皇太子诗。赵文远必非太子，等而下之，当为皇裔，故前曰“疑为宗室”。
“新歌”实即“薪歌”，盖“新”乃“薪”之本字。而“薪歌”实用苏门先生“行见采薪人”典。
《文选·〈北山移文〉》五臣注吕向云：“苏门先生游于延濑，见一人采薪，谓之曰：‘子以终此乎？’采薪人曰：‘吾闻圣人无怀，以道德为心，何怪乎而为哀也？’遂为歌二章而去。”
《太平御览·逸民部》引南朝宋·袁淑《真隐传》：“苏门先生尝行见采薪于阜者，先生叹曰：‘汝将以是终乎？哀哉！’薪者曰：‘以是终者，我也，不以是终者，我也，且圣人无怀，何其为哀！圣人以道德为心，不以富贵为志。’因歌二章，莫知所终。”
(宋人马和之《山迳樵歌图》)
此处代指辛之答诗。自比为薪歌，犹樵歌也，亦自谦也。然则薪者实高士也，故亦非徒自损抑。且薪者怀虚知足，不希富贵，此非稼轩之自道邪！故亦深合乎诗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