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地铺情深||王秉钧

文摘   文化   2024-10-03 00:02   四川  

王秉钧地铺情深

说起打地铺,现在的年轻人,也许不知所云。因为在他们生活的年代里,已经很少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了。但,凡事皆有例外。这不——最近,我就听到了一个关于打地铺的故事——说的是,我的好友李洪林,带着家人到他弟弟家去过中秋节。事先,他的弟弟在附近的酒店里给他们订好了房间,但我的这位朋友到了以后,偏叫他弟弟把客房退了,自己在客厅里打起了地铺。我听了以后,既感到新鲜,又感到惊讶!他的这一举动,不禁引起了我诸多关于打地铺的回忆。
打地铺,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记得小时候,农村每户人家,都有一张大床,和等等不一的小床。大床当然是父母亲睡的,小床自然是孩子们睡的。另外,还有凉床。凉床一般是用于夏天乘凉。因为它体量小,轻便,可以里外挪动。但过了夏天,也会放在一个角落,铺上草垫子什么的作为固定的床铺。我见到过的大床有两种,一种是床面上镶有木板,木板上雕有花饰图案的那种,叫面子床,床前还有一个脚踏板;另一种是不带面子的,就是滑光光的床光和床腿,叫耙光床。在每个家庭中,这些床都是个顶个,没有多余的闲床。如果来了客人或遇到特殊情况,就得打地铺。所谓打地铺,就是在室内的地面上铺上稻草、麦穰之类,然后铺上席子或床单,就可以当床铺睡觉了。这种地铺都是临时性的,晚上铺,早上就揭掉了。
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打地铺往往与看新娘联系在一起。
小时候,很难得跟着父母一起到亲戚家去看新娘。那时,最爱走亲戚了,何况又是去看新娘的呢?那可是儿童时代最热闹、最快乐的时光啊!
平时,亲戚们很少走动,一旦遇到哪家带新娘,各路亲戚就会聚到一起。这样,看新娘就成了亲戚们彼此团聚、互相问候、加深感情的极好机会。大人们来了,孩子们也来了。有的孩子,谁是谁家的都闹不清楚,这时,大人们就会把自家的孩子拉到人前相互介绍。有的说:“这是我家毛孩子,快叫大姨。”有的说:“这是我的孙女兰兰,快叫姑奶奶。”孩子们之间就更不熟悉了。不过,这也不要紧,孩子到了一起,是天生的自来熟。要不了多会儿,男孩子们,就会里里外外,满院子追着,打闹着,玩得很开心。女孩子们,就会小手拉着小手,小嘴巴对着小耳朵,说着悄悄话,生怕被边上的人听到似的,一脸的稚气,特别喜人。
吃过晚饭,大人们早早地就把地面收拾干净,开始打地铺了。打地铺都是因陋就简,就地取材。有时用麦穰,有时用稻草,有时还用晒箔——就是用麻绳将没有剥皮的洋麻杆,编织成帘状的物件。平时用于晒粮食、晒萝卜干之类的东西。用时放开,不用时,卷起来靠在墙角里。等到家里来了客人,需要打地铺时,就派上用场了。把它抱过来,往地上一放,就是地铺。上面铺上床单,摊开被子就可以睡觉了。那床单和被子,往往是客人们自己带来的,一方面,知道亲戚家来的客人多,缺少被子;另一方面,我们这些小一点的孩子,走不了远路,就由父母亲用小推车推来的。小推车上放一个大大的柳条筐子,再用被子把我们围在里面,既舒适又暖和。等到晚上打地铺睡觉的时候就用上了。我们这些孩子,感到很新鲜,还没睡觉就会在上面打滚、翻跟头,闹着玩。
新娘都进洞房了,看新娘的高潮——闹洞房也闹过了,我们还是不肯睡,还是要在地铺上闹腾一会儿才肯罢休。第二天,一起床,地铺就揭掉了。接着就是忙着吃早饭,吃过早饭客人就散了。在离开亲戚家之前,所有客人都会分到几包用大红纸包着的果子。那果子是油炸的,看上去,黄黄的;闻起来,香香的;吃到嘴里,酥酥的,脆脆的,甜甜的,最馋人了。
如果说,儿时去亲戚家看新娘睡地铺的印象比较模糊的话,那么,到了后来,扒河民工在我们家打地铺的情景,记忆就非常清晰了。
建国初期,根据毛主席“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指示,全国广大农村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大搞水利建设。每年入冬以后的农闲季节,农村的青壮劳力,大都上了水利工地。有一年,我们庄子的后面就新扒了一条“钱北大沟”。说是沟,其实与河无异,我们庄上的人都叫它北大河,河道约有六七十米宽,河的北岸打了两道河堆。这条叫做“钱北大沟”的人工河,西起胡集南,东至张圩东流入六塘河,全长约30来里,其功能主要是用于排涝。后来,政府利用两道夹堆之间的洼地,从上游引水灌溉沿线农田。这样,夹堆之间的灌溉渠和“钱北大沟”就形成了并行的一排一灌的两条水系,为沿线的农业丰收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当时,扒河的民工都住在附近的农民家里。我们家就住了五六个。他们自带粮草,在我们家并不宽敞的屋子里打地铺。他们打地铺都是因地制宜,有多大地方,就打多大的地铺。先铺上麦穰,再铺大柴席子。席子的一头,底下还用玉米秸子垫高一点,好留枕头。睡觉的时候,民工们一个挨着一个,像秧山芋似的,一排溜子躺在上面。不管你是打呼噜的,还是不打呼噜的,几句闲话过后,就呼呼大睡了,而且睡得很香。民工们就在我们家的锅灶上烧火做饭。那时候,人的集体观念很强,人与人之间,也很友好。在这种情况下 ,作为主人,丝毫没有排斥的心理,反倒打心眼里欢迎他们的到来。偶尔遇到下雨天不能出工,大家就坐在地铺边上聊天,亲热得像一家人。
有一个带工的领导,大家都叫他周书记。他高高的个子,黑黑的脸,一副很严肃的样子,我们小孩子都有点怕他,见他来了,就躲得远远的。周书记有个业余爱好——吹箫。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箫,不认识。父亲告诉我,这叫箫。父亲知道我似懂非懂,就进一步解释:“横吹笛子竖吹箫——横着吹的就叫笛子,竖着吹的就叫箫。”我老是看到周书记双手抱着长长的箫,在院子里嘟嘟哇哇地吹,吹的是什么调子,不知道。我又去问父亲,经父亲解释,我才知道,他多吹的大多是苏北小调,什么《八段锦》、《秧歌调》等,有时也吹《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社会主义好》等新的歌曲。
记忆中,真正认识地铺,并切身感受地铺,是在塘沟中学读高中的时候。
那时,塘沟中学是全县除了沭中以外的两大“完中”之一。无论是校风还是师资力量,都是全县一流的。校长葛恒及。全校师生在他的带领下,积极响应毛主席“五七指示”号召,认真贯彻: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的办学方针。在不影响正课学习的前提下,适当安排学农、学军课程。当时,学校曾组织全校师生进行过一次为期一周的野营拉练学军活动。当时的学校,统一安照军队编制的说法,班级叫排,小组叫班。记得那是一个深秋时节,天气有点冷。我们背着被包,从塘沟出发,经沂涛、涉水过新沂河,来到吴集,然后折转西行,登韩山,过官墩,最后到达全县学大寨先进典型——龙庙公社仲湾大队。然后返回学校。
一路上,由贫下中家代表、老退伍军人梁队长吹着军号,引领我们徒步“行军”。梁队长,大约50多岁。只见他的背后,斜背着一把用红绸带子系着的铜号,走在队伍的前面,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这次拉练的首站——沂涛,原名太平,是为纪念抗日英雄、革命烈士朱沂涛而改的。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主要是接受革命传统教育。过新沂河时,我们脱下鞋子,将裤管卷到大腿跟部,缓步插入水中,顿时感到河水扎骨的凉,最深处紧靠大腿跟。我们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趟水过了河。上岸后一看,满腿都冻红了。过河之前,老师特别提醒:女同学不要逞能,不能下水的就不要下水,可以乘船过河。于是,有好几个正在犹豫的女同学就上了船。现在想想,这是多好的老师啊,真的是把学生当作自家孩子一样看待,太令人敬重、令人感动了。登韩山的时候,我们班的“第一才子”张礼芹同学不禁大发感慨:“艰难登上韩山,万顷如画在眼……”韩山,因汉大将军韩信曾带兵驻扎于此而得名。韩山虽然不高,但因是第一次登山,亦有纵目千里的感觉。
我们每到一处,学校的文艺宣传队都要给当地群众演唱文艺节目。晚上,就分散住在当地社员(人民公社社员的简称)家里。我们进入社员家里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地铺。打地铺用的稻草是我们自己从生产队的社场(打谷场)上拉回来的。拉回来以后,摊放在地上,理好床单,解开被包,一切模仿着我们从书本上学来的老八路的样子去做。满屋子飘散着新稻草的香味。晚饭后,我们躺在地铺上,谈论着各自的理想。有好几个同学,都说将来去参军,做一名真正的军人。就这样,我们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起床以后,学着当年老八路的光荣传统,给群众家里挑水、扫院子。
吃饭问题,是三五个人不等,编成若干个班,分散到社员家里自己动手做。米,是我们自己用干粮袋背来的;蔬菜,是从社员家里买来的。社员们都很热情。他们说,这蔬菜是自家地里长的,不要钱。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按照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光荣传统,坚持付了钱。记得,我们在一个班做饭吃的有马健、吴淑华、汤玉平等同学。做饭的事,自然由女同学们承担,我们男同学,没事儿,就里外转悠着看新鲜。吃饭之前,早早地就坐在饭桌边上等饭吃。当做饭的女同学汤玉平,把盛好的第一碗饭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笑着说:“我们是坐享其‘盛’啊!”没想到,她和我开起了玩笑:“这第一碗饭必须盛给你,不然,怕你放赖。”放赖——是我们沭阳的土话,专指不懂事的孩子,哭闹耍赖的行为。我接着说:“我们在家吃饭的时候,第一碗都是先盛给长辈的。这说明你很懂事。”大家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也许是受了学军生活的影响吧,在高中毕业前夕,我和王建军同学约好:今年一起参军去。孰料,那一年没有征兵,我在生产队劳动了一年。快到年底的时候,大队安排我去大河工当工程员。这让我又一次体验了打地铺的生活。
根据惯例,每次上工之前,都要派出一支精干力量提前去搭建工棚。当时,我也在这“先遣队”里面。临出发时,大队副书记汪晴松当面交待,叫我协助青年书记吴兆峰带领大家前往安营扎寨。
这次河工的工段和任务,是疏通位于李恒附近的柴米河河道。我随青年书记吴兆峰一起,带着“先遣队”来到了李恒街西南方向、靠近柴米河北岸的一个大队部临时驻了下来。
第一件事,就是打地铺。大队部一排好几间房子,空荡荡的,只见到大队通信员一个人。大队部里有做饭的锅灶,正好适合我们驻扎。我们通过大队通信员在附近的生产队买来了稻草,包括打地铺和搭工棚要用的全买了。民工们马上动手,打扫地面,开始打起地铺来。地铺沿着前后墙,分成前后两排,全部铺上稻草,两排中间留出过道,以便进出。他们还从大队部门前搬来一些不用的旧砖头,摆放在过道两侧的边沿,以作拦挡。住的问题解决了,还得解决吃的问题。于是,我又到附近的社员家里为食堂买来了一小车黄芽菜(大白菜)。当地的农民很纯朴,从自家门前的菜地里现砍现卖。记得那是一对母子俩。他们专拣好的,菜心卷得墩实的,并剥去外面一层菜帮子,称好,算好账,然后用小推车直接送到我们住的地方。民工们都说我会办事,其实,哪是我会办事?是当地的老百姓太真诚善良了!
这下,住的、吃的问题都安顿好了。大队毛笔厂派人帮我们运送工棚材料的人也该回去了。我和吴兆峰一商量,从李恒街上买回了猪肉和粉条,烧了一大锅黄芽菜、粉条烩猪肉,专门为毛笔厂的同志送行。同时,我们还把大队通信员也叫来一起就餐。说句心里话,自从我们来了以后,大队通信员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很大的支持。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表示一下我们的一份谢意。吃饭时,没有桌子,大家就在地铺边上,围成一圈。条件虽然艰苦,但大家仍然吃得很香甜。
接着,我们就在柴米河边上,搭建工棚。工棚都是丁头舍子,里面还是用稻草打的地铺。一切都完成了,就等着后面的大部队来了。正在这时,我的弟弟从老家骑着自行车来带我,说今年征兵工作开始了,叫我立即回去验兵。这是我早就盼望的事儿,心里当然很高兴。但临离开时,看着那刚刚打好、没睡几晚的地铺,还是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
回到家里以后,征兵工作刚刚开始。我虽然对参军抱有很大希望,但也不免有些担心,万一当不上怎么办?因为,在那个年代,想参军的青年太多了!要知道,当时的口号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解放军学全国人民。”不难想象,人民解放军在全国人民心目中的位置有多高!
关键时刻,我去找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黄凯声。本来,我并不认识黄主任,还是在高中毕业前夕,葛恒及校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给我写了一封信,叫我带给公社的黄主任。信是这样写的:“黄主任凯声同志:王秉钧同学刚从我校高中部毕业,擅长书法和文字工作,请予以量才使用。”落款:葛恒及,年月日。从这封信中,不难看出他深厚的文字功底和独到的眼光。“擅长书法和文字工作”——短短9个字,给我定下了一生的工作基调,至今没有走出他对我的这一界定。葛校长的字也写得非常好。虽是钢笔字,亦写出了轻重缓急的节奏感,一纸随意书写的便信,看上去,就是一幅精美的硬笔书法。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我曾找过黄主任几次,都没有什么结果。这次找到他,他一见面就说,我正要找你,公社食堂缺一个菜买的,你来,一方面给食堂买买菜,另一方面,帮助于长江秘书搞搞文字。我说,黄主任,我想当兵去。他说,好啊,只要你身体体检合格,一定让你去。后来,我就顺顺当当地穿上了军装,走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行列。
离开家乡的时候,我们全县的应征入伍青年,都到沭中大礼堂集中“换装”和家人告别。这里,本来是师生聚会和文艺演出的重要场所。现在,变成了全县入伍新兵的集散地。整个大礼堂都是用稻草铺的地铺——又是地铺,好像我的人生注定和地铺有缘似的,它总是追随着我,和我形影不离。我站在大礼堂里,放眼看去,除了几个接兵的军人以外,就是应征入伍的新兵和送行的家长、亲友。在这送行的人群里,我遇到了高中同学刘顺华,她是来送她参军的弟弟的。少不了说些祝贺的话。说来了也巧,在这里,我遇到了当初约好一起参军的王建军同学。我们就在沭中大礼堂的地铺边上,互道珍重,握手告别。后来,他去了山东长岛,我去了上海黄浦江边。
提起参军的事,我总是对老校长葛恒及先生,怀有一份感激之情。如果不是他当初给我写了那封推荐信,很难说,我参军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后来,我在部队里,终于在文字工作上有了点小小的成绩:参加上海警备区政治部和上海人民出版社联合组织的、以反映红军长征生活为题材的小说散文集《远征》一书的创作。成书后,我在收到出版社寄来样书的第一时间,就给葛恒及校长寄去了一本。那时,他已调任沭阳“第一学府”——沭中担任校长。我在给他的信中写道:“这是您的学生交给您的一份作业,敬请批改。”
本来,我以为我对打地铺生活是够熟悉的了。谁知,到了部队以后才意识到,我之前对打地铺的了解,无论是眼见的,还是亲自动手打的,与部队打地铺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儿科”。追溯起来,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在我与地铺结缘的漫长岁月里,那只能算是一个序幕,重头戏还在后面呢!在部队里,从打工事,到野营拉练,再到军事演习等等,只要是离开营房,住在老百姓家里,都离不开打地铺。打地铺成了军人生活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我个人而言,曾盘腿坐在地铺上,听班长给我们讲述部队的光荣传统;曾趴在地铺上,代表全排向兄弟排写过挑战书;还曾蹲在地铺边缘,写过反映战士们施工生活的豪迈诗句:
是谁挥臂舞银锹,
铲掉了半边月亮?
“损坏东西要赔偿!”
“哈哈,别着急,等到十五的晚上!”
……
在部队期间,印象最深的打地铺,是在野营拉练途中。
我们是步兵分队的机炮连,我所在的是八二迫击炮排。我们拉练,和别的步兵分队相比,显得特别威风。因为,我们连队有军马。拉练时,军马驮着火炮。那是特制的马鞍。炮身纵向绑在马的脊背上,马背的一侧驮着炮架,另一侧驮着炮的底座。夜行军时,班长陈春华走在全班最前面,一炮手张苗生牵军马,紧随其后,我们二炮手、三炮手、四炮手依次走在跟进,最后是副班长韓关华。我们每个人的被包顶上横绑着一张卷起来的凉席——这是宿营时打地铺必不可少的。行军途中,夜色朦胧,踢踏的马蹄声,均匀而有节奏地响着,我们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行进在黑黝黝的马路上,不敢大声说话,有一种神秘的感觉。
到了宿营地,副班长韩关华总是在第一时间拉起铅丝,让我们张挂蚊帐。当过兵的人大都知道,部队有句歇后语:“战士蚊帐——没门。”时值夏季,我们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在地上铺上凉席,解开被包,一头钻进那四边着地、没有门的蚊帐里,呼呼睡去。第二天中午醒来,我们才知道是住在张江中学的教室里。下午,傍晚时分,我们还是按照头一天那副装束,准备停当,等待待发。全连以班纵队的形式,集中在学校的操场上。连长佘广恩,在队前下着“向右看齐——向前看”的口令,并进行简短的训话之后,就一队接一队地出发了。
没想到,若干年后,我从部队回家结婚,清江市的战友尹双、宗玉宝和住在县城的战友赵建华——就是当年挥锹“铲掉半边月亮”的战友们,来到我农村的老家参加我的婚礼。特别是尹双和宗玉宝两位战友,骑着自行车,行程近百里,令人感动。他们晚上仍然睡的是地铺,那种感觉就如同又回到了部队施工、拉练的宿营地,只是多了一份热闹的闹洞房的欢乐气氛。那种感情亲如兄弟,终生难忘。
在部队期间,我有幸参加了《解放上海的故事》一书的写作。这使我知道了在我军的历史上,还有另一种非同寻常的“地铺”。
有一天,我在上海图书馆查阅有关历史资料时,从纸页发黄的老报纸上发现了一篇《军长睡在马路上》的文章。写的是军长聂凤智,在解放上海期间,为了严格遵守“不占用民房”的入城规定,和广大指战员一样,坚持睡在马路上的故事。在老报纸上,我还看到了成排、成排的解放军战士睡在马路上的照片。那场面很是壮观,也很是感人。由此,我不禁想到了,红军过草地时,战士们在篝火旁边餐风露宿的情景;想到了,在朝鲜战场上,战士们爬冰卧雪,坚守阵地,伏击敌人的情景;想到了,父辈们讲述过的“老八路”在老百姓家里打地铺、睡门板的情景;想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各级机关干部组成各种“下乡工作队”,在社员家里睡地铺和劳动人民打成一片的情景……我还想到了,一张反映毛主席在十三陵水库考察时躺在地上休息的历史照片——啊,这应该是世界上顶级“地铺”的生动写照!我突然意识到,无论是草地、是马路,是战场,是工地,还是和平时期老百姓的家里,都曾有过人民子弟兵和人民公仆睡地铺的身影!从士兵到将军,从普通干部到人民领袖,都曾有过睡地铺的真实记录。不知是哪位诗人曾经写过:“大地啊,我的母亲!”这大地不就是人民?人民不就是母亲吗?当你在地上打起地铺,躺在上面,就如同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那种温馨安全的感觉,自会让你安然入睡,不用担心从床铺上掉下来……
真该感谢我的好友李洪林,是他的一个举动勾起了我这么多关于地铺的回忆。我俩的心是相通的。他也是军人出身,和我有着许多相同的经历。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也很赞成他的做法。
在这之前,我也有过类似的打地铺的想法。儿媳妇带着她的两个孩子,从新加坡到扬州来看望我们。本来,我妻子准备给他们在外面的酒店里订个客房。可我始终没有表态。我心里想,到时再说吧。好在我们家有两个房间,一个大的,一个小的。要不,都让给他们一家人住,我们就在客厅里打地铺。结果,他们来了以后,儿媳妇怎么也不同意。最后,我只好作出让步:儿媳妇带着两个孩子住大房间,我们老俩口住小房间。这样,就不用急着吃晚饭,吃过晚饭又急着往酒店里赶。一家人在一起多说说话,迟点、早点都没有关系。这次,虽然没有打成地铺,但也让我嗅到了一点打地铺的味道。
地铺,和我们这代人的关系太密切了。它不仅连接着源远流长的人间亲情,还连接着劳动人民艰苦朴素、吃苦耐劳的精神,更连接着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人民公仆和老百姓之间的鱼水深情。我作为曾经吃过11年军粮的老兵,与地铺有着特殊的情结。到地方工作以后,我曾作为县委下派干部到韓山镇顺河村任党支部书记,为期一年。在下派期间,我虽没有睡过地铺,但我自带床铺,自带行李,自带煤球炉,自带米面和油盐,自己生炉子做饭吃。这与打地铺似乎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当地群众说我是“不吃顺河粮,不烧顺河草,只喝顺河水”的好干部,县委组织部门评选我为优秀下派干部之一。现在,虽然物质条件好了,地铺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是,当我躺在舒适而温馨的“席梦思”床上时,每每想起几十年来曾经睡过的各种地铺,心里仍然有一种留念与向往之情。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想再去体验一下那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地铺。




  作者简介  


王秉钧,江苏沭阳人,现居扬州。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启鸿艺术网签约书法家。著有长篇纪实作品《村支书日记》、报告文学集《商海弄潮人》、散文集《大美伴我行》等。




运河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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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秋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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