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流浪的故乡 || 徐和平

文摘   文化   2024-10-19 00:02   四川  


作者:徐和平


 

不久前,堂弟打电话告诉我,老宅的宅基地被重新丈量登记一下,县里统一租去了,价格和村里土地流转租出去的相仿。

因为拆迁,前几年,老宅的宅基地已经卖了一半,剩下来的部分,也闲置在那儿,懒得回去打理。现在又被租出去,好事。

我老家东边不远的盐河对岸是薛行产业园区,近年,县里的工业发展很快,连续招引好几个大项目,我们村的土地作为备用地,农户早几年就拆迁搬到安置小区,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了。地还在,但大多被农户租了出去,现在叫土地流转。

看样子,要不了多久,我们村的土地也会被征用转为工业用地。村里人将全部走进城市,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故乡告别,故乡虽近在咫尺,却已成为逐渐远去的记忆。

我们这一辈小时候大多在农村长大,儿时的老家早已刻在心里。那通往河边汪塘的小径,那袅袅炊烟,犬吠猪哼鸡叫鸭喊,还有远处传来的悠扬的嘞嘞“犁歌”(我们称“打嘞嘞”,牛犁地时,在后面扶犁梢的农夫会哼唱的自由调,有点长调的味道),麦浪无边槐香无边青纱无边金黄无边……所有这些,不就是故乡的模样?乡音、乡情、乡风、乡俗、乡思、乡愁,源于斯缘于斯。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血脉的传承。这,才是我的故乡。

我们生产队(现在叫村民组)叫林场组,原来叫小林场,因为有个三四百亩槐树林而得名。户数不多,后庄张姓有四五户,我们前庄有王、张、于姓和我们徐姓各一户。后来,从城里来了甘、周、胡三家下放户到我们队,加上各家男丁成家出宅,就有十几户人家了。但不像周边的庄子,多数都是同姓本家,如王姓有王头庄王二庄王三庄王四庄,其他还有聚族而居的张庄朱庄倪庄沈庄田庄啥的。

出于对大家族的向往,我小时候会问奶奶,我们怎么就一户姓徐呢?奶奶就告诉我,以前老太爷那一辈家里太穷,逃荒到这里,这里地主家荒地多,就让我们落户下来为他们开荒种地,少交点粮食就行,我们家就在这落户了。

我们那儿大都是盐碱地,虽然有地主,但因为人少地多,好多都撂荒了,所以地主是欢迎有人来落户租地种的,而且地租很便宜,遇到荒年收成太少,租子也不收。小学作文课,老师叫我们忆苦思甜,回家问奶奶旧社会地主是如何剥削贫下中农的。奶奶说你租人家地种能不给租子啊?收成不好人家地租都不要了,还丑啊?不能说人家坏话。那时候,我认为奶奶岁数大思想落后,没看清地主阶级的剥削本性。

小孩子喜欢刨根问底,我又问奶奶,老太爷那辈又是从哪里过来的呢。奶奶说老太爷也没说过,所以也不知道。我四五岁时爷爷(我们都叫爹,看到书上说爹是爸爸,我们还笑话人家班辈都分不清)就去世了,所以也没法问爷爷。至于老爸和我大伯、三叔,他们说小时候好像有一次听说过是从淮阴徐溜那儿过来的,但没当回事,时间长了,也就给忘了。关键是,也没留下什么地名村庄、宗亲近支的姓名啥信息,至于宗谱家谱更没见过,根本没办法去证实这件事。

如今,父辈们都已故去,想问,没处问了。

现在每每遇到本家聊天问堂号家谱之类的事,总是很惭愧地解释,祖辈太穷,堂号家谱都给穷丢了。

如果我们家是从爷爷那辈迁过来的,那么,我眼里的故乡,就是爷爷眼里的新家,爷爷的故乡呢?他是不是也魂牵梦绕地思念着他儿时的故乡?

我儿子是在我们那个小县城长大的,没在老家生活过。每次我带他回老家时,能明显感到他对于老家、故乡的淡漠。是的,没在老家生活过,别说庄子上的人,就是本家人,还没出五服呢,好多平辈的兄弟姐妹都认不识分不清了,和我这个在老家长大的老爸如何产生共情?儿子成家后又在市区买房安了家,我孙女出生后,于她而言,市区才是她的故乡。至于我的故乡,她是完全陌生的,所以,每次回涟水,她总是说去涟水爷爷家,亲倒是亲,但却不是她的故乡老家。

我这算离孩子近的,周边好多亲朋好友的子女,有的去省城或者上海苏锡常安家了,还有的出国定居了,他们的下一代长大后,眼里的故乡呢?

上学时,学到鲁迅的《故乡》,那时候对鲁迅笔下的故乡也没啥共情,印象深的首先想到要背诵的一段课文: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然后就是老师说那个“猹”字是鲁迅先生造的,可我总读成zhà,被老师批评的时候,心里还怨着鲁迅,为什么会自己造这么个字出来,叫我们老师读错。

后来岁数大了,再读《故乡》,就有感觉了,那感觉,你可以说是先生的文字,也可以说是自己对生活的感慨。总之,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伤感,虽然我们没有生在鲁迅笔下的那个时代,但总觉得那个时代未曾走远,我们,一如先生写的那样,辛苦展转、辛苦麻木、辛苦恣睢地生活着。

回想一下,人们对故乡的思念太浓太浓,太长太长了,抬头刚见着天上的明月,就低下头思念起故乡来;在外一辈子,晚年要回家,又是情更怯又是乡音未改鬓毛衰的,心里那个拧巴忐忑啊,简直不要不要的。思乡的诗思乡的文,思乡的曲思乡的歌,读也读不完,唱也唱不完,不仅不腻,还总上头,读你千遍也不厌倦,唱你千遍也不厌倦。

早年偷偷听邓丽君的歌,听到《小村之恋》时,一下就被定住了:“在梦里,我又回到难忘的故乡,那弯弯的小河,阵阵的花香,使我向往,使我难忘……”。老家的那片槐树林几十年前就被开垦了,我怎么忽然就闻到老家的槐树花香了。

后来又听到朱逢博唱的《那就是我》:“我思恋故乡的小河,还有河边吱吱歌唱的水磨,噢妈妈,如果有一朵浪花向你微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我们这儿的河边没有水磨,但我却常常想起和奶奶拐磨的场景,低矮的小锅屋里,奶奶站在拐磨旁,边上放一盆浸泡好的棒头或者小麦,比磨撑高不了多少的我在后面扶着磨担,一推一拉地拐着磨,奶奶一手扶着磨担,一手握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往磨眼里喂着小麦或者棒头,一会儿再加点水。我在枯燥无味的反复推拉中偶尔调皮一下,忽然推得很快,让奶奶赶不上喂磨,忽然又慢下来,奶奶一边笑一边训斥,让我认真点,我只好耐下心来,一边拐,一边一圈一圈地数着,只盼着赶紧磨完好出去玩。

最伤感而迷茫的就是齐豫《橄榄树》了:“不要问我从那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为什么流浪,远方,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

梦中的橄榄树和有橄榄树的远方我都没见到,但我却分明见到,我在流浪,你在流浪,他在流浪,家在流浪,故乡在流浪,地球,在流浪。

作者简介

徐和平1963年11月生,江苏涟水人,1983年毕业于江苏淮阴供销学校计划统计专业,历任统计员、编辑、《涟水县志(1978-2008)》总纂、《淮安市志》编审,多次被省、市地方志办聘为志书评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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