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阿嬷真欢喜,问伊唔虾厚代志...”
每周四十点半左右,总有一群老人聚集在田洋村上坊里46号的古厝里,他们自带菜肉而来,共做一顿午饭。
午后的阳光明亮而刺眼,古厝里是热火朝天的大合唱,门外则是静谧悠然的古村老巷。饭后,强劲的节奏敲击着过时的流行歌曲,头发斑白的阿公阿嬷们踩着节奏悠然歌唱——一个闪念,好料菌以为自己掉进了老电影。
但这不是电影,这是田洋村无数个普通日子里的普通一幕。
农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间辛勤劳作,是数千年来中国农业社会的缩影。在十几年前,位于同安区大同街道北郊的田洋村,大抵如是。
但如今的田洋村,农民老去了一代又一代,村里也已然大变样。
在准备前往田洋村前,好料菌并没有写此篇文章的打算,因为和很多人的想法一样,“福建的农村不都一个样,盖起高楼别墅的新农村比比皆是。”
但在村里度过一上午后,好料菌决定写下今天这篇文章。在田洋村,虽然养鸡养鸭的农村日常没有少,一栋栋洋气十足的“小别墅”也是常规标配,但这里的日常却好似“梦想中的田园生活”。
恰逢周四, 好料菌是在“爱拼食堂”开火这一天来到田洋村。上午十点半左右,村民们要么提着一袋菜,要么带着一块鲜肉来到上坊里46号的古厝里。
“都是自家菜,不值什么钱”
“听说爱拼食堂开伙了,我也赶紧过来热闹一下”
“菜不多,都是早上才去菜园子摘的”
……
阿公阿嬷们齐动手,一盆盆色香味俱全的主食和配菜就出锅了。
而后,老人们围坐在一起吃饭,聊这家家常,唠那家里短。(被热情留下来吃午饭的好料菌表示,自家地里种的菜,太绝了!)
饭后,老人们坐在一起拉二胡、打球、跳广场舞、唱KTV,年轻人喜欢的活动,对他们来说也不算遥远。
村民告诉好料菌,这是新一届领导班子工作后,田洋村发生的变化:每周通过不同的主题,让村民自己动手做饭,并“食在一起,欢聚一堂”。
不过,虽已是省级乡村振兴示范村、省级文明村,但现在的田洋村在很多方面还是保留着乡土的模样,老一辈的生活尽在眼前:
被风雨洗礼过无数次的黄砖古厝还在原地,红星闪耀中国、勤劳忙碌和家长里短,依旧是主旋律;
两人身的逼仄小路里,喊着“诶诶诶” 的大叔骑自行车穿过。小卖部看店的嫂子和来买酱醋油盐的小孩,依旧保持了田洋村的往日原味;
路边忙碌的男人,和着水泥扛着石头,用双手为自己和家人,建起家的模样;
小巷深处,鸡鸣犬吠,房前晾晒干菜被单,屋后种菜种粮食。七八十年代的古厝窗户玻璃留有青色印花,倦懒的喵喵声从二楼传来;
铁栅栏上的衣架随着穿堂风摇曳,木质雕花纹路阁楼的缝隙里长出青苔新芽,陈氏牌匾印痕和瓦片上的刻字依稀可见;
在门前眯着眼睛晒太阳的阿嬷,精神矍铄地盯着好料菌手上的相机,外人在这里总是那么突兀;
陈家古厝一有事,全村老少总会聚集在这里,和以前一样,祠堂是族人的中心。站在这里,仿佛能看到以前族人过年的场面。
在热闹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中,男女老少齐聚一堂,在祠堂的祖宗牌位前,烧纸上香。然后排队列于祠堂中,在族长苍老的声音中,大家一起俯身作揖,“一拜,二拜,三拜”......
而西溪流域,依然是这里长大的孩子们的玩闹聚集地;
每到夏天,西溪流域总聚集着大人小孩。炎热夏日里的那股溪水潺潺、山风飒飒,仿佛一秒穿越到过去;
一到饭点,各家屋内总能传来袅袅炊烟,浓郁的饭香弥漫在里弄,从门口走出的人们相言欢笑。寻常巷陌,微温烟火,存在于儿时模糊记忆里的一切,竟然在这里被栩栩如生地重现了;
这里和很多农村一样,却也不一样。而在这些民生百态的背后,则是田洋村浓厚的文化底蕴。
田洋村,这个总面积约2平方公里,下辖11个自然村,人口7000人左右的村庄,最早的居民其实主要是金门移民的后代。
明清时期,金门地区由于自然条件较为恶劣,经常受到海盗倭寇的侵扰,因此迁址到达今同安。
也因此,同安田洋村和金门地区陈氏家族是同属一脉的宗亲。长期以来田洋村与金门地区陈氏家族有着良好的联系。
在很早之前,这里还是远近闻名的“科举之乡”。明清两代的田洋子弟保持了金门老家的传统,吟诵成风,在科举场上大放异彩,田洋村也因此而成为古同安科举第一村。
特别是陈沧江宗族,明清出了二名进士、二十名举人、四十一名贡生(明23名,清18名)。廪生、秀才数以百计。
陈沧江故居
2007年,金门、同安浯阳陈氏宗亲还决定共同出资160万,重修世大夫第。
除了是“科举文化第一村”,田洋村还是远近闻名的甘蔗村,这里种植甘蔗的历史已经有数百年之久。
早些年,甘蔗还是田洋村村民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因为汀溪水流流经田洋村,这里土壤肥沃,加上村民勤劳耕作,所以在这出产的甘蔗甘甜且品质高。
不过,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单一农产品种植也造成了村民们收入普遍不高的尴尬局面。
也是在这时候,田洋村书记陈水让,带着村干部开始“闹腾”、“折腾”。而正是因为他每一次的“折腾”,也让村子前进一大步。
在村里住了十几年的村民陈大哥说,以前村里是一个垃圾回收站,垃圾四处堆放,臭味熏天。村里的年轻人也都外出打工,留下50~70岁的中老年人独守村庄。
整治前的垃圾回收站
田洋村
但现在,恶臭的垃圾堆不见了,村民们甚至养成了垃圾分类、定时定点投放垃圾的习惯。好料菌在村里逛了好一段时间,最为惊讶的也正是,你很难在地上看到一点垃圾。
而文化村的举措,也初有成效。这里有古色古香、文化底蕴深厚的书院,为此村民腾出古民居、退休教师起草倡议书、书法家为书院题字、老农协助搬石头、田洋村缔造智囊团为书院的建设出谋划策...
有松辉堂厝、中翰府第士大夫第、澹园遗址等田洋“十八景”;
田洋村陈睿思故居“进士第”门口的旗杆石
年轻人以甘蔗为创意载体,开发了乡村形象IP、设计了“一身甘蔗气,一生党清风”的甘蔗哥动画形象的文化产品...
一首自创“村歌”——《甘蔗哥》也让田洋村破圈走红,MV更是取景田洋村,包括田洋村的甘蔗林、古民居、田洋书院、世大夫第等多个地点。再现了村民们在溪边洗衣晾被、田间劳作等一系列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也唱出了田洋村勤劳实干的人文风情和生活风貌。
而在陈水让的策划下,2017年1月,田洋村还举办了首届田洋甘蔗文化节,特有的甘蔗文化吸引了大量游客慕名而来,原本安静的古村到处人潮涌动。
各种各样的活动,也在田洋村持续上演,如:海峡两岸文化歌友交流晚会、跨村年夜活动、公益夏令营、乡村跑野、建立乡村音乐文化基地....
村里也迎来了年轻朝气的大学生们,他们你出创意我出力,鸡舍变景观。搬砖,挑水泥,锄地,砌墙,画画……他们和村民一起,在村里建设了一批兼具美观、情调和实用性的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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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板画、陶艺、建盏、彩绘……艺术家们也带着“绝活”来到修旧如旧,焕发光彩的村里;
田洋村民许秀宽把自家闲置老屋提供给瓷板绘画工作室,合作社经营团队负责人徐少杰说,依托艺术创作工坊开展艺术创作、研学等活动,如今每月能接五六个团。
陈圣燕还在古厝里开起绘画和乡村艺术公益直播课。艺术家们的到来为村庄增添了“文艺范”,并通过各类实践活动潜移默化地改变田洋的乡村生活。
由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绘画系主任、研究生导师陈圣燕教授被称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设计并改造的桐屿里古厝,命名为“桐庐归旧庐”。入驻一年多,他被村民称为“新田洋人”。他说,打算重新定位老宅,侧重文化交流和艺术沙龙,希望通过艺术来活化乡村,把周边村民也带动起来。...
实践站田洋村史馆里,则陈列着一个个老物件,他们诉说着一代代田洋人的拼搏故事,记录着乡村的变迁;
还有很多在附近工作的人,也选择在田洋村住下。
或许,在很多人的眼里或者印象里,农村可能更多的是贫穷、落后。但其实,农村孕育了文化,承载了乡愁,并且,它也是那么那么的美:
“非本土村民,甘蔗哥很好听。”
“我是村民,科举之乡,家里还有牌匾。”
“本村村民,垃圾分类管理人员,田洋村环境方面做得不错,上坊里还有一些彩绘。知道46号古厝,老人家觉得很好,但作为艺术中心可能还没有什么名气。”
或许,城市化并不意味着乡村文明的瓦解。千百年来,乡村形成的村落空间、建筑风格,镌刻着一圈圈生命的年轮,印载着一个个家族的谱系,它比任何史书都更真切地见证着我们曾经的古老文明。
从现代的商业街走进上世纪的老集市又穿行到上世纪的巷弄,好料菌在田洋村最大的感受,就是生活速度的变化。
生活在田洋村里的人,把生活节奏陡然放缓,倒真是有“从前慢”的风范,慢慢地走路,慢慢地做事,就连碰到一个人,都愿意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跟你好好聊天。
这里有,刚入职上班的租户,厝边头尾唠嗑的阿公阿嬷,踌躇满志的艺术家,拉着三轮车摆摊的摊主……华灯初上,真实的面孔写就了田洋村的小小江湖。
但深藏在故事间小人物与大时代,只有此刻才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