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乃吉祥月、孝亲月，七月半是民间初秋庆贺丰收、酬谢大地的节日，有若干农作物成熟，民间按例要祀祖，用新稻米等祭供，向祖先报告秋成。该节是追怀先人的一种文化传统节日，其文化核心是敬祖尽孝。(百度百科）
今当中元之期
晚风起，暑气消。石坝上，一方八仙桌。孩子们陆续聚拢，院子里又有了一次热闹的集会。
各家抱出一大摞火（草）纸，先裁出B4大小的纸钱，用纸一叠一叠封好，再拿毛笔书写封皮，竖排。右上“今当中元之期虔具信袱”点名主旨，中间“故显考（妣）……”为受用的先人名讳，左边落下供奉纸钱的人员、年月日，一封袱子便制作完成。
将简单的手工搞成一场郑重的仪式，是因为一则袱子将要烧给已故的祖先，必须虔诚恭敬；二则袱子好做但乡下没几个人的书法拿得出手，况且还得明白“虔具”、“显考（妣）”和干支纪年等等的用法。二爷读过几年私塾，有威望又懂礼数，自是写袱子的最恰当人选，但后来实在老花得厉害，索性把一揽子工作悉数交给父亲。每年开笔之前，父亲自然是要把二爷请到上首，将祖先的名讳、袱子的格式……问个明白清楚。一干小孩上了初中，石坝里的热闹不复存在，火纸只在自家八仙桌上铺开，二爷和父亲也就晋升为走家串户的裁判。谁家袱子做得最好，谁的书法最漂亮，二人一眼便知，但通常笑而不言。
不说，并非只为第二天祭祖仪式的圆满，也不只为邻里亲属的日常融洽，而出自一种与其说是源于乡绅的古旧德行，不如说是乡下男人与生俱来的自觉。
第二天，农历七月十五日，也就是中元之期。
责任田才开始搞，物质和精神就如这秋后的气候，每日天高云淡，但山里的黄昏来得格外早——茅草摇曳，牛羊归牧，孩子们自然早早回了家。在我们看来，狭窄幽暗的老屋定然隐藏更多的鬼魅，而原野坦荡，开阔，即便有鬼袭来也方便人们躲开。但大人们总认为家是最安全的，即便土坯瓦屋封闭、黑暗、闷热，毕竟没有吃人的陷阱、害人的悬崖，以及四处游荡、包藏祸心的鬼魅。
这一刻，他们歇了农活和家务，换下泥污的衣服，聚集在堂屋和祖先的坟前，用握锄的粗手呈上祭品，焚烧袱子，口中念念有词。祭祖完毕，孩子们将剩下的钱纸去房前屋后焚烧。近山如墨，远山似黛，火光腾起来，将每个人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兴奋而古怪。纸钱不多，光很快暗下来，暗下来，只剩萤萤的火灰。只要有一点光亮，就这么坐着，也很好。要是再有点葵花籽，这个童年时光，就更好了。然不知谁家大人吼了一声“七月半，鬼乱窜”，大伙儿如梦方醒，尖叫着一哄而散，飞也似地跑回家，带起一簇黑灰随风而逝。
中元节就这么结束了？不，惶恐和惊惧，一直惴惴在心，让星月的光透过玻璃瓦，在蚊帐上或明或暗地呈现，最终变成梦里的魑魅魍魉。
二爷、父亲，更多的长者先后逝去，身体化为泥土，只在袱子的封面陆续添上名字。久居城市，我早已不做袱子，也不在七月半焚烧纸钱。夜晚灯光烁烁，监控密布，纵然有鬼也是不敢乱窜的呀。何况焚烧祭拜已属于不文明行为。我是无神论者，也相信即便有鬼也是善良的，听话的，不会为非作歹，至多在七月半的夜色里乱窜一气，发泄一下心头的郁闷。
但如果它们矫情一下，学一学洋鬼，“不给糖，就捣蛋”，中元节又将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2022-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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