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也就是733年,中国的一代名相张九龄,遭奸相李林甫诽谤排挤后,于3年后的开元二十四年被罢相。被贬荆州以后,张九龄在某个中秋之夜望月,怀念远方,写下了这首诗。
这首诗千古留名,可以排得上中国古代诗歌的前十名。
曹丕在《典论论文》里说:“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
大致意思是说,一篇作品写得好不好,其实跟作者的“气”有很大的关系。中国古代有很多文章,在遣词造句的技巧上用得非常好,但是之所以没有做到最顶尖,都是因为诗人本人的“气”稍逊一筹。
而这种气,就好像迎面走来一个人的气质,非常微妙而难以言喻,不是用尽方法苦读就可以达到的。这些气有时候是久居上位者的宏大气势,有时候是诗人内心探索的遥远与深刻,有时候是回顾历史时的深入与高远。
比如毛泽东能写“湘江北去,橘子洲头”,苏轼写“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些都是作者个人的气。
张九龄好歹是当过一国宰相的人,在首句就用“气”击败了99%的中国古代诗人。他写,“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我们都觉得这句好,到底好在哪里?好就好在气。
平平无奇的十个字,组合在一起,就塑造出雄浑悠远又辽远的意境,“海上生明月“本是我们常常看到的景象,但将此化意为“天涯共此时”,却将人世间所有不得相见的关系,亲情、爱情、友情之间刻骨铭心的思念都化为了天涯的此时此刻,写尽了。
谢灵运写“池塘生春草”,“明月照积雪”,谢朓的“大江流日夜”以及张九龄自己也写“孤鸿海上来”,这些句子都是简单至极却又呈现出一片辽阔的气氛,但张九龄这句将普通的景色与思念化为了全人类共同的烦恼与思念,整个意境就提高了一大截,后人苏轼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也是受了这句的影响。
张九龄接着写人,情人之间相互思念,以至于彻夜难眠,埋怨长夜漫漫。因为满怀思念而见不到,只有起床徘徊于室内。吹灭蜡烛的时候,银色的月光洒满了一地。夜色已深,露水也沾湿了身上的衣裳。
晋代陆机写“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张九龄在尾句翻古为新,说的是:我该怎么握住那握不住的月光,赠送给你一帘幽梦呢?揽之不盈手,形象地体现出了月光与人与手的关系,而月光又有思念为比,短短十个字,浪漫至极。当代作家琼瑶由这句发源,写出了经典的小说《一帘幽梦》。
中秋,我在伦敦西面的格林尼治公园去看0度经线,在公园里俯瞰整个伦敦,看太阳从地平线落下,伦敦金融城的灯光一座座亮起来的时候,突然有很强烈的幸福感。
那种幸福感,大概来源于“自由”与“快乐” —— 在去Whistable游玩,在无人的海滩边吃掉一整盘生蚝,那种甘甜与新鲜沁满口腔的时候;在去Canterbury,傍晚在油画般的小街漫步的时候;在第一份工作离职,同事们给我写的温馨的卡片里;在每周五去跟好朋友们喝酒的一个个光线明亮的bar里;在伦敦桥附近的法餐店看外面狂风大作却在室内吃东西的时候;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书的时候;在碎片大厦的顶楼俯瞰全伦敦的时候;在悲泣的时候,有人来我破旧小小的房子里陪伴我;去乡下的好朋友家玩,大家一起在厨房里学着擀面、包饺子的时候;在修好了热水和暖气屋子里里安然入睡的时候;在舞会被人拥抱的时候。
即便现在的生活总有磨难、挫折,可只要我们还有爱人与家人在身边,就有梦,有人思念。
祝你中秋快乐。
禅定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