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文摘   2024-10-16 18:30   英国  

图片来源: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剧照


题龙阳县青草湖
元 · 唐珙

西风吹老洞庭波,

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

  

文|  洁弘

初到伦敦的第三个月,在探戈课后被同学邀请参加他们每周一次的Happy Friday酒局。第一个晚上就跟着穿西装、打领带,穿得无比正式端庄的好朋友们,跳了五个Bar,有非常underground的噪杂High bar,也有装潢奇特,需要会员卡才能进入的五星级酒店的隐秘角落。有些Bar与Bar之间太远,还要打车,但他们在不同的Bar里都点几乎一样的酒,初到英伦的我完全不了解频繁换场地的意义。

后来真的等到我进入了他们每周一次的Group,才了解生活在伦敦,酒是生活的一部分。高强度的工作与压力,单身的孤独感,都靠着下了班的周五,跟老友相聚,说几句用不着思考的话,开几句漫不着边际的玩笑消解出来。

年轻的男女在Bar里认识新的人,也可以在Bar里分手。也有的跟朋友待在一起,随意聊天,或者独自一人,要一杯酒喝一整晚到打烊。

这种昂贵的快乐,第一次让我拥有了唐珙笔下“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感受,今天我们就来说说这首诗。

唐珙,字温如。《全唐诗》说他是晚唐诗人,其实有误,他是元末明初人。有误的原因是《全唐诗》里没有诗人的小传,史书里对他的记载也相当少,我们找不到相关事件的佐证,只有一句“珙豪于诗”就将他笔带过,说了等于没说。

据传,他的父亲唐钰是南宋侠义之士,在元僧盗掘南宋皇陵的时候,偷偷捡去了南宋皇帝们的遗骨并且重新安葬,使得免受元僧的亵渎。正因为这个,大家会觉得唐珙亦有侠义之风。有没有侠义之风我不知道,但他的诗歌里确实没什么理想与抱负,也少了中国古代诗歌里考不中科举、仕途不顺的种种抱怨,毕竟祖上南宋旧人,有抱负也没用。没什么远大志向的一个人,也客观上形成了他诗作里不染尘世的风格。

认真去读他的诗,你会发现,他不是写古代仙人的故事,就是思考哲学、宇宙、太虚真理,完全没有对现实生活的记录。


《墨兰》
瑶阶梦结翠宜男,误堕仙人紫玉簪。

《猫》
牡丹架暖眠春昼,薄荷香浓醉晓晴。

《澄碧堂》
玲珑凿开云雾窗,悟作虚空大圆镜。

《题海岳后人烟峦晓景图》
须臾笔砚间,淋漓走元气。

《赵文敏书洛神赋》
宓妃夜走天吴奔,骊龙腾骧老蛟舞。

《题龙阳县青草湖》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韩左军马图卷》
太平此马惜遗弃,往往驽骀归天閒。

《题王逸老书饮中八仙歌》
摩娑故纸叹凋落,老眼昏花犹可认。


读完这八首诗,我们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全唐诗》将他归为唐代,除了文献的错乱,最主要的原因,是这种想象力奇特,意境高远的诗作,形式又以七言绝句为主,确实更接近唐人之风。

元代的人写诗什么风格? 偏写实的比较多,最有名的:“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们都读过的“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连元好问都只能写:“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对比一下,唐珙的作品是不是确实更像盛晚唐一点?

今天这首《题龙阳县青草湖》,是唐珙最有名的作品。诗题中的“龙阳县”,是现在的湖南省汉寿县。“青草湖”,是现在的洞庭湖的东南部的小湖。

这首诗前两句用典,秋风飒飒而起,广袤无垠的洞庭湖水,泛起层层白波。传说栖居于洞庭湖这篇的湘水神女闻帝舜死于苍梧之野,追随不及,啼竹成斑,美丽的湘水神女一夜间愁成满头银发。

洞庭的秋色固然美丽,可诗人无故提起湘君,不知道是哀秋还是哀叹自己?一个“老”字暴露了自己,大概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我们才能坦然地承认,又一声叹气地悲伤年华的逝去吧。

喝醉了以后,诗人只能看到一片灿烂的世界,不知道自己是躺在天上还是水上,而当载着诗人的小船,被醉后的清梦占满,意识无止境地夸大,直至充满世界,似乎可以压过整个星河。

这样浪漫的场景让我想起李安《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那些关于夜晚大海的镜头。在黑夜的海上,海水澄澈透明、清晰可见,只有漂浮在海洋上的船只与海底的海洋生物闪着荧光的梦幻场景。‍‍纵使少年要面对的背后是残酷的人生真相,即便危险在下一秒就要来临,可是他在看见从未见过的海域与鲸鱼时,那一刻的兴奋,是真实的吧?

我个人对这首诗的偏爱,大概是我在酒后的快乐里找到了跟这首诗里一样的感受。这种感受,无关我们处在相隔多久的时代,是怎么样的人生际遇,是多大的年纪,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光景。只要你在那一刻可以暂时忘记全部,隔绝掉了所有世俗的苦和乐,就在那一刻,只享受当下,呈现出一种无比宁静、愉快又自如的状态,就够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无比困难的人生里,既要面对无法解决的自然规律,还要面对需要努力的人生难题。太年轻的人没有烦恼,感悟不到这样一种感受。太年长的人遇到的困难太重,太难以克服,很难能完全屏蔽掉一切。而中间年龄段那批人呢?苦苦汲于名利的人,心里有个目标,没达成之前不敢有一分钟松懈;面临供养生活的人,没时间感受与思考;优越到了青中年也依然没有烦恼的人,大概也不用领悟到这一层吧。而能想到这一层的人,还要找个可以无话不谈又在思想上势均力敌的酒友,有个无比放松的环境。

我在这一年里喝了那么多顿酒,也只有今天,才感受到这一刻。

我在喝到尾声时忘记了世俗与明天的一切,想起这首诗,久久沉浸在这首诗带来的美好意境里,非常放松且快乐。

谢谢我的朋友,谢谢唐珙。

禅定时刻

有时候,我们看任何一个大作家、大学者,到底最后能做得有多好,除了他本身对生活、现实的理解,基本的职业知识以外,其实到最后拼的是那一点点赤子之心。内心里没有真至纯东西的人,在艺术领域,尽管将技巧练习地无比纯熟,也一定到不了巅峰。

曾经看过余华一个采访,余华的第一篇稿子发表的时候,北京的编辑给余华打电话,说“稿子写得不错,就是结尾太灰暗了,你能把它改得光明点吗?”余华说,“只要能发表,我就能给你光明,给你从头到尾的光明”。大家现在当笑话讲,但我们真的看余华的书,会发现结局“都很光明”。《许三观卖血记》这么黑暗的题材,最后结尾也很光明。最近这几年的作品更是如此。当然,这就是为什么余华的作品永远读起来不如阎连科,当然余华已经很棒了,我只是说,以他的才华,明明可以更好的。余华不是没有至纯至真,而是在某些情况下,不同人的选择罢了。

不要辩,辩就是你对,我上面说的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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