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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最早遇见杜甫是在两个月之前，那个时候刚毕业，工作之外常有余闲，没事儿就喜欢到处转转，也因此结识了许多有趣的人。
还依稀记得那天，月光倒映在奔流不息的江水上，我们眺望着远处繁华广阔的世界相谈甚欢。
他说前两天刚和李白从泰山游玩回来，推荐我一定要去，告诉我在泰山之巅俯瞰群山是何等壮阔。我问他，登泰山不累吗？他连忙摆手说，“这算什么，想当年我小的时候，为了偷吃一口梨，一天能在树上来来回回爬上千百回。”
说到梨树，他又告诉我，他家院子其实还有颗枣树，但他很少吃到枣子，因为隔壁家的寡妇经常偷偷来打。我问他怎么不劝阻呢，他说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朝廷的剥削已使她陷入捉襟见肘的窘迫境地，她的丈夫在外面打仗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说着他叹了口气，“唉，这样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他说，“我想要改变。”我问，“改变世界吗？”他点头，他说他想要去辅佐君王以使其像尧舜一样贤明，让百姓早日摆脱水深火热的生活，让民风淳朴、天下太平。
他说得意气风发，我听得热血沸腾。那天我们都像喝醉了一样，全然不顾他人的眼光放声大谈理想，我们坚定，我们确信。
02
一个月之后，杜甫写信约我出去喝酒，彼时的我正在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心里也甚是烦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再次见到杜甫的时候，他仿佛已老了几十岁，皱纹和白发清晰可见，整个人都显得很焦虑。
数十杯酒下肚之后，他脸色通红，已有几分醉意，这时才开始说话。
他说前段时间在江南碰见李龟年了，就是那个唐玄宗特别赏识的独立音乐人，想当年在岐王、崔九之辈面前也是傲气十足。可现在世境离乱，年华盛衰，已经无奈给寻常人家弹琴了，气魄全无啊。
接着又说起卫八，“有些年头没见了，没想到现在孩子都长大了。再问起以前的老友，不曾想已过世大半，这人啊，就像浮萍一样，流转间就不知不觉老了。”
说到老了，他突然叹了口气，又把酒一口灌了下去，然后低沉的说道：前几天入秋，看着红叶洒落一地顿时觉得伤感，再看长江水时，仿佛就像死神一样奔涌而来，寒气逼人，我们终将要被历史的长河吞没啊。
他喃喃自语：我感觉，我可能，永远，也等不到朝廷的任命了，我老了，老了，你说我怎么就老了呢，怎么，就老了呢？
突然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拿着酒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你说，这个世界怎么到处都在与我们作对，怎么就到处都是阻碍呢？”说话间已醉倒在地，睡着了。
纵然星光漫天，我们已心力交瘁，无暇观赏。登高望下而使人心悲，只觉远处细草纤弱、桅杆细瘦、夜舟孤独，处处渗着凉意。
03
趁着国庆假期，开始回想我们的相遇。以前我只知“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却不知“庭前八月梨早熟，一日上树能千回”，在“一览众山小”与“百年多病独登台”之间隐匿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杜甫。
他是有着“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忧国忧民情怀，但也会有“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的焦虑，甚至emo时也会有像“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般摆烂的想法。
他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梦想的落空、从改变世界到被世界改变，但他的信念感并不会因此而动摇。他的博爱是从心底生发出来的，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似乎都与他有关。
最近一次见杜甫是在昨天，我去了他住的茅屋里，没有南村群童公然抱茅入竹去，也没有狂风骤雨，他十分平和。
他只是淡淡的告诉我，他很怀念与卫八重逢的那个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