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振平:东蒙古诸部驻牧蓟辽的几个问题 ——东北亚族群互动与满洲的崛起研究之一

文化   2024-10-13 08:38   广东  

十七世纪初满洲在东北亚的强势崛起,是东北亚地区历史发展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事件。满洲的崛起,不仅取代明朝,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空前的多民族统一国家——清朝,而且在其动员、组织中原腹地的资源经略西北边疆的进程中,相当深刻地影响了中亚的历史进程。

满洲崛起,既是明清两种势力在辽东对抗的过程,也是当时东北亚几个族群冲突融合的结果。十六世纪中后期的东北亚舞台,主角是明朝和北元蒙古的激烈对峙,其间又有日本侵略朝鲜而引发的明朝援朝战争。隐藏在其背后的,则是各族群基于发展需求的资源控制、争夺以及相互交流。在一系列历史合力的共同作用下,人口不多且资源匮乏的建州女真在其杰出领袖努尔哈赤的领导下,逐步发展壮大,经过两代人半个多世纪的持续努力,最终完成了入主中原的壮举。

从努尔哈赤起兵到清军入关,学界对明清两方面的情况已有较为细致和深入的研究,论著可谓汗牛充栋,不胜枚举。本文拟从明朝嘉靖中期以来东北亚族群互动的角度,尽可能复原诸种“历史合力”中那些以往研究不多的因素,略加梳理整合,以期在一个略为宽广的背景下,重新审视明清鼎革的历史巨变。东蒙古诸部驻牧蓟辽,就是这一历史进程的开端。

一、东蒙古诸部进入蓟辽的时间

十六世纪中期,北元汗廷率领东蒙古诸部大举移牧明朝蓟辽边外,在不太长的时间内瓜分了原来在此住牧的朵颜三卫(兀良哈三卫),从此直接与明朝蓟州和辽东的边军对峙。蒙古诸部什么时间开始进入蓟辽?他们为何而来?朵颜三卫是如何被瓜分的?这些问题以往虽已有讨论,但还可进一步研究。

现存蒙古文献没有关于上述问题的直接记载,《明世宗实录》则如是记载:

先是,咸宁侯仇鸾言泰宁、福余二卫夷人畏虏徙避夹墙,宜抚回原卫驻牧。如果寡弱不能自立,惮归故土,亦当计处安插,并经略所遗原卫地方,毋为北虏侵据。有旨令总督侍郎何栋会辽东抚镇官从长计处以闻。至是,栋等议报:朵颜、泰宁、福余三卫夷人,国初各有分地,朵颜在山海关以西、古北口以东蓟州边外驻牧;泰宁在广宁境外;福余在开原境外辽河左右驻牧。数年前,北虏小王子打来孙一部侵驻三岔河,泰宁夷人屡与仇杀,间避夹墙,今已久复故地。三卫头目都督等官,每岁自喜峰口入贡如常,初未告急,其辽东属夷苦虏患者,多系二卫部落。夷性随水草迁徙无常,非可安插,第节年遭虏屠掠,终不外附,宜加抚处。今其摅诚图报,御虏有功者,许奏请升赏,如朵颜例,则远人安而边方有赖矣。得旨:各夷既渐复故地,仍再抚处,令其御虏报效,有功奏请升赏。

仇鸾报告泰宁和福余二卫已遭“北虏侵据”,而蓟辽总督何栋则称此事发生在“数年前”,主角是“北虏小王子打来孙一部”,地点在“三岔河”,遭受侵扰的只是泰宁和福余二卫,现已恢复正常。何栋的报告信息严重缺失,不仅时间上含糊其词,而且地点、结果和涉事双方均有大事化小之嫌。此时正值“庚戌之变”期间,明廷君臣的注意力集中在对付大举入侵的蒙古右翼俺答等部,忽视蓟辽边外正在发生的重要变化。

明代私人著述记载了“辽东虏患”的开始时间,如冯瑗的《开原图说》:

自嘉靖二十五年元小王子苗裔打来孙者收复三卫属夷,举部东移,驻潢水之北,西南犯蓟门,东北犯辽左,而辽左始有虏患。

当时打来孙部落有虎剌哈赤者,骁勇善战,所部兵甚精,为太宁、福余夷勾引入辽河套游牧,遂为广宁、辽沈、开铁大患。至今五六十年,其遗孽乃更猖炽。

又如瞿九思的《万历武功录》:

速把亥,虎喇哈赤仲子也。嘉靖丙午岁,以三卫故,迁徙旧辽阳迤北沙埚之间。

两书不仅记载了明确时间、行动主角、大致方位,还有结果及影响。但因这两部著作成书于明万历中后期,距嘉靖中期时间久远,故学者使用时较为谨慎。

日本学者和田清曾经广征博引,考订了蒙古察哈尔部“东迁”的时间,结论是在“嘉靖二十六年七八月间”,理由是“这一年,博迪汗已死,新立的达赉逊汗受不了骄横的从父诸酋的压迫凌辱,所以立即奔往东边了”。此后,中国学者达力扎布主张察哈尔部是“南迁”,“据明人的观察,察哈尔的南下活动可能始于嘉靖二十五年左右,但决不是一次完成的”,“要确定一个具体日期很困难,其南迁和分布过程大致是从明嘉靖中期开始,至嘉靖末年完成”。

其实,刊印于万历四年的《四镇三关志》记载了辽镇的“东虏部落”的进入时间:

一枝曰速把亥,系土蛮枝叶,乃虎剌哈赤之子。……自嘉靖二十五年,因三卫贼夷勾引,移住辽东边外旧辽阳迤北沙埚一带。

一枝曰土蛮,系打来孙之子,与安摊一枝叶。嘉靖二十五年,移驻黄河北,收纳朵颜卫夷人蟒惠、伯户、鹅毛兔、壮兔等。

该书系“庚戌之变”后蓟辽总督下令编纂的,具有官书的性质,资料“间取三关及郡邑旧乘”,“不足则取诸诸司所籍记”。此处不仅记载了确切年份,而且还有移牧的具体方位。该书把速把亥和土蛮记为主要对手,反映了万历初年明朝边臣观察辽东局势的视角。但速把亥不是“土蛮枝叶”,就辈分而言,他是土蛮的从叔,如果把“土蛮枝叶”理解为都是达延汗的后裔,则勉强可通。“安摊”,即此时赫赫有名的右翼蒙古大酋俺答。从这两段文字表述看,前引冯瑗和瞿九思的记述,可能就是取材于此。

万历十四年(1586),新任辽东巡抚顾养谦在全面评估辽东局势时指出:

自嘉靖二十五年,属夷合西北之虏大举入犯,大得志以去。其后大小入犯,岁无宁月,为祸日深。

顾养谦是否采用了《四镇三关志》的记载,还无法确认,但这位对辽东形势有较为深入了解的方面大员,确信“嘉靖二十五年”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有了这些记录,我们可以比较有把握地确认:东蒙古诸部从嘉靖二十五年(1546)开始,由后来的蒙古大汗打来孙率领移牧蓟辽。这个日期涉及对该行动决策者的认定,以及为何作出此种决策的分析,所以需要分辨清楚。

二、东蒙古诸部移牧原因再探讨

如果上述时间属实,那么就可以进一步推论:东蒙古各部进入蓟辽的战略决策,是不地汗在嘉靖二十六年去世前制定,并由其长子打来孙具体实施。毕竟,由察哈尔、罕哈(内喀尔喀)和尔填(科尔沁)三部同时行动,且各自目标明确,需要协调和配合,不大可能是临时发起的仓促举动。

不地汗(Bodi Alak Khan,博迪打剌克汗,明代文献中又写作卜赤、亦克罕、不着汗、保只王子等),生于弘治十七年(1504)。其父为达延汗次子兀鲁思孛罗(Ulus Bolod),正德初奉命去右翼阿儿禿斯部,被害。达延汗在镇压右翼叛乱后,宣布不地为汗位继承人。正德十二年(1517)达延汗去世,不地因年幼没能继位,汗位一度落入其叔父巴儿速孛罗(Bors Bolod,达延汗第三子)手里。正德十五年,不地从叔父那里夺回权力,出任大汗。

嘉靖初年不地汗即蒙古察哈尔部的驻牧地在哪里?经过两代学者的讨论辩驳,其基本状况似已清晰。成书于嘉靖十三年(1534)的许论的《九边图论》称:

此一带有北虏亦克罕一部住牧,兵约五万,为营凡五:曰好城察罕儿,曰克失旦,曰卜尔报,东营曰阿儿,西营曰把郎阿儿。入寇无常。
许论此段文字为附图边注,据图可知“此一带”系指偏头关西北,即明代文献中不时会提到的“威宁海子”。“北虏之众凡有三窟:一屯河套,近延绥;一屯威宁海子之北,近大同;一屯北口青山,近宣府。”“亦克罕控弦之士七万,为营五,在偏头西北威宁海、大沙窝,古云中、五原郡地也。”威宁海子又名集宁海子,即今内蒙古察哈尔右翼前旗东北的黄旗海。此地水草丰美,既临近北元蒙古“入贡”明朝的关口大同,也能控扼河套前往宣大的通道。

许论曾任兵部职方司主事,他的资料应该来自任职时的积累。另一位担任过兵部职方司主事的郑晓,嘉靖四年著有《九边图志》,惜不曾刻印传播,所以不清楚是否有类似的记载。嘉靖十六年,许论将其所撰的图和论“绘写各一本”进呈,奉旨“这所进图留览,边论兵部看了来说”。翌年《九边图志》刊行,以后多次翻刻,成为明代朝野关于北元蒙古知识的基本来源之一。

嘉靖二十一年刊刻的《皇明九边考》,是曾任兵部职方司员外郎的魏焕所著,该书卷六三为“关镇”,其中“边夷考”的文字,与《九边图论》几乎一样:

北虏亦克罕一部常住牧此边,兵约五万,为营者五,曰好陈察罕儿,曰克失旦,曰卜尔报,东营曰(召)阿儿,西营曰即(把)郎阿儿,入寇无常。近年虏在套中,以三关为出入之路,直抵山西地方抢掠。

但在卷一“番夷总考”中则称:

今访小王子据沙漠之地,其属北有黄毛达子,南有吉囊阿尔秃厮据套,东有满惠三居宣府外,西有亦不剌居西海。

“今访”是指不久前的询问或调查。明廷关于蒙古的信息,主要来自于“属夷”即朵颜三卫的报告,以及被掳掠至蒙古地方又逃回的“走回人口”,虽然不能提供各部的核心机密,但对于部落于何处住牧,首领是谁等一般情况,大致还算及时和准确。此类信息由各边官府分别题报,兵部汇总后相互比对,并与历史记载勘核,所以结论大致可信。魏焕这段简略的文字,实际上反映了东蒙古诸部进入蓟辽前夕北元蒙古各部的驻牧地,而不地汗的察哈尔部此时“据沙漠之地”。

这个“沙漠”在哪里?同样成书于嘉靖中期的《译语》提供了关键信息:

顷汉番人有归降者,译得其语,曰:沙漠真旷荡,马力未穷。惟近塞则多山川林木及荒城废寺,如沿河十八村者,其丘墟尚历历可数。极北则地平如掌,黄沙白草,弥望无垠,求一卷石勺水无有也,渴则掘井而饮。虏酋号小王子者常居于此,名曰可可的里速,犹华言大沙窊也。
可知“沙漠之地”名可可的里速,据研究,此处即清代的达里岗爱牧场(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北境至蒙古国达里甘嘎)一带。不地汗率察哈尔部在此,是为了对付北方的兀良哈万户。

兀良哈万户是达延汗时期蒙古左翼三万户之一,但达延汗未将自己儿子分封到那里,可见双方关系的微妙之处。《蒙古源流》记述“兀良罕万户反叛作乱”,达延汗率领左右翼联军“击破兀良罕的勺儿合勒大阵,收服了它的余众,把他们并入(其他)五个万户之内,削去了它的万户名称”,实误,组织联军击败兀良哈万户的是不地汗。《阿勒坦汗传》记载了右翼从嘉靖三年开始的征伐战争,或“大有掳获”,或“掳获之多不可思议”。该书虽有夸大右翼蒙古特别是俺答的事功之嫌,但也详细记述了左右翼联军于“黄狗年”即嘉靖十八年,攻灭兀良哈万户的经过。明代文献则留存有参加此次征战的蒙古各部首领名号:

近闻小王子集把都儿台吉、纳林台吉、成台吉、血剌台吉(部下着黄皮袄为号)、莽晦、俺探、己宁诸酋首兵,抢西北兀良哈。杀伤殆尽,乃以结亲绐其余至,则悉分各部,啖以酒肉,醉饱后皆掩杀之。

如果此条记载属实,则参加此次征讨的有左翼小王子即不地汗的察哈尔部,周边的莽晦即满惠王的翁牛特部;有右翼己宁即衮必里克吉囊的阿尔秃厮部,俺答的土默特部,俺答弟老把都儿(Bayasqal Köndöled Khan,伯思哈儿昆都仑汗,明代文献称老把都儿)的哈剌嗔部,老把都儿之弟纳林即那林台吉(Bayandaraolo Narin taiji)的察罕塔塔儿部,血剌即失剌台吉(达延汗嫡出幼子那力不剌Nelbuγura之子)的应绍不和阿速两部,成台吉即达延汗之子五八山只成台吉(Ubasanja cing taiji)。由此可见,不地汗组织了当时蒙古左右翼几乎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

族灭乃至彻底瓜分一个万户,并非蒙古战胜同族敌手后的惯例,所以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在东部蒙古发展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宝音德力根曾有相当深刻的评述:“达延汗死后,以蒙古大汗不地为首的东蒙古黄金家族统治者联合征讨兀良哈万户,实际上是在继续达延汗未竟之业。战争的性质是以瓜分其属民、占领其牧地为目的(的)征服战争,是达延汗分封诸子的极端形式。”此说甚是。不地汗继位后,首先面临的就是其祖父达延汗分封诸子时的遗留问题,以及蒙古左翼察哈尔部、罕哈(喀尔喀)部和“叔王”领有的尔填(科尔沁)部的子孙繁衍带来的继续分封问题。蒙古左右翼联合镇压兀良哈万户,胜利后瓜分战利品的狂欢,也可以看作一次特殊的“会盟”。据记载,兀良哈万户的首领系主动投降,而联军各部仍然“商定分别逮捕惩治降者,饱掠兀良罕万户为己有,将可做妻者做为妻,分拨无数人众于各户为奴”。看来,兀良哈万户的百姓被各部瓜分,而牧地则留给不地汗分配于达延汗第十一子格列山只(Geresenje,格哷森札),后来形成了“七鄂托克罕哈”(外喀尔喀七部)。班师后,各部“聚集索多汗之白室前”,不地汗获“库登汗”尊号,右翼首领吉囊“尚号曰墨尔根济农”,而俺答获赐号“索多汗”,“诸诺延向圣主请命,并互赠名号结好联欢,一再增进友谊后始散”。互赠尊号、美号,说明左右翼蒙古上层贵族已就相关协议达成一致。几年后,明宣大总督翁万达疏报蒙古各部出现的变化:

弘治年间,迤北小王子节投番书求贡,考其来文,犹踵袭残元旧号及平章知院官衔,意义可解,言语足凭。缘彼时小王子威力犹能钤诸宗人,号令尚能行之部落,事有归一,他无掣肘故耳。近年以来,枝分类聚,日益盛强,画地住牧,各相雄长,空名仅相联属,事权殊为携贰。

“枝分类聚”和“画地住牧”,反映的正是蒙古各部势力范围分割已经大致完成的格局。

此时右翼俺答汗的土默特部迅速向东扩张,并积极筹划正式向明廷提出“通贡”的要求。嘉靖二十六年正月,俺答率部“在西北黄河东岸洪费子山住牧”,“会集保只王子、吉囊台吉、把都台吉四个大头目一处商议,差人南朝求讨进贡”,通事李天爵带来了蒙古文文书:

据其对写汉字,开有小王子、俺答、吉囊为大头目者三,把都儿台吉等为小头目者九,誓以东西不犯我边,以结永好,词颇逊顺。

可知“四个大头目”的说法不确,真正的“大头目”只有三人,把都儿台吉是作为“小头目”列名的。衮必里克吉囊已于嘉靖二十一年去世,所以这里的“吉囊”,是他的长子诺颜达喇济农(Noyandara Jinong)。不地汗夹在强势的叔叔和实力强劲的堂兄弟之间,内心的感受可想而知。果然,明朝边军马上就获悉不地汗与右翼蒙古首领不和、率部东去的信息。虽然事态不久就被平息,但左右翼蒙古的分道扬镳已成定局。

上述史料时间、地点和人物明确,且有信息来源,较为可信。据此可知不地汗嘉靖二十六年初还和右翼蒙古在一起,以后双方出现意见分歧,不地汗赶往辽东,直至当年七月,他还在世。资料中未见打来孙的身影,他是不是已经率部移牧潢水——西拉木轮河流域,全力以赴投入经略三卫的行动?和田清认为察哈尔部东迁辽东是为了躲避咄咄逼人的右翼蒙古,却不知这只是一种表象。左右翼蒙古之间自然不会一团和气,但也没有非要兵戎相见的矛盾。不地汗离开右翼蒙古驻牧地东去,俺答等即“每一个那颜差一个头目”,以相当隆重的礼节前去讲和,即可证明。达力扎布认为察哈尔部南下是为了直接控制与明朝贸易的利益,明朝的闭关拒贡加速了蒙古的南下,也无法清晰解释这个特定时间段的因果关系。

近年来的一些论著拓展了研究思路。白初一将此归纳为东蒙古左翼势力的扩张:“他们的军事扩张从布迪汗开始一直延续到图们札萨克图汗时期。西辽河流域和辽河河套地区、嫩江流域及其周围均有左翼新的扩张地区。最终这些地区都成了左翼的游牧范围。”宝音初古拉认为,蒙古左翼南下的主要目的是征服朵颜三卫,夺取其手中的通贡“敕书”,“此外,也是为了缓解漠北驻牧地过于拥挤而出现的紧张状况”。“而造成这次大迁徙的间接原因,当然是右翼的强盛。”玉芝则认为:“在达延汗分封子孙后不久,东蒙古社会便陷入‘有限的人口与牧地被无限地分封’的恶性循环,黄金家族内部各种势力间属民与牧地的争夺随之出现。在东蒙古各部黄金家族属民中,独享与明朝朝贡贸易之利,又长期脱离蒙古大汗有效控制的山阳万户便成为达延汗子孙的第一个瓜分目标。”这些分析和论述已经指出东蒙古诸部移牧蓟辽的原因,推动了研究的深入,但都没有明确指出不地汗的真实意图和所起的关键作用。

尽管没有直接的确切史料,但根据相关间接资料的排此和分析,我们可以比较有把握地断论,东蒙古各部的大迁徙,是不地汗晚年(而非打来孙)分封子侄时作出的重要战略决策,其根本原因就是为各部争夺或拓展驻牧地。毕竟,这关系族众及其子孙后代生存和繁衍的百年大计。

三、朵颜卫的解体及结局

嘉靖二十六年,不地汗卒,正率领东蒙古各部进入蓟辽的打来孙继任蒙古大汗(Daraisun Küdeng khan,达赉逊库登汗),随之而来的就是朵颜三卫的解体。大致说来,蒙古察哈尔部与右翼蒙古共同瓜分了朵颜卫,罕哈(内喀尔喀五部)主要占有泰宁卫,又与尔填(嫩科尔沁部)一起瓜分了福余卫。

明朝初年,蒙古辽王阿扎失里遣使降,明朝将其部众在大兴安岭以东设置三个羁縻卫所,称朵颜卫、泰宁卫和福余卫,他们自称则为“五两案”“往流”和“我着”。蒙古文献将其称作“山阳万户”“乌济业特兀鲁思”,前者是指其驻牧于大兴安岭以南,后者是指其部众成分。关于朵颜三卫的驻牧地、内部结构以及与北元汗王及权臣的关系等,学界已有相当深入的研究,此处不赘述。宣德以后,三卫逐渐南迁,游牧于明蓟辽边外,“自大宁前抵喜峰近宣府曰朵颜,自锦、义历广宁至辽河曰泰宁,自黄泥洼逾沈阳、铁岭至开原曰福余”。明朝将三卫视为“属夷”,通过册封虚衔,赐以敕书,给予通贡贸易特许权,以便在边外设置缓冲地带,“使为外藩,东捍女直,北捍蒙古”,同时获取关于“北虏”的信息。北元蒙古的汗王及权臣则争夺对三卫的控制权,目的是获得贸易利益。在东西蒙古对峙、汗廷与权臣势力此消彼长的纷乱局面中,三卫得以保持相对的独立性,没有被其他游牧集团吞并。

三卫原以泰宁卫为主,以后朵颜卫逐渐强盛,到嘉靖初年,朵颜卫花当及其后裔几乎完全控制了三卫,盛极一时。然而,此时蒙古本部已经统一,黄金家族忽必烈子孙的封建主已将全体蒙古人视为其共同分享的财产,虎视眈眈,不地汗分封兄弟子侄,目光即投射于此。三卫的解体成为不可避免的历史结局。

朵颜三卫分属左右翼蒙古哪些势力的信息,在明代文献《卢龙塞略》和《筹边纂议》中有具体记载。两书虽然都在万历年间刊刻,但都保留了形成于更早时期的史料。隆庆至万历初年,戚继光出任蓟镇都督同知练兵防边,曾设馆编撰志书,《卢龙塞略》所据的《永平志》《燕史》《蓟略》等书,使用了当年搜集整理的资料。该书的“贡酋考”具体记载花当及其后裔姓名、世系、驻牧地、部落作战人员数量、与入贡关口的距离,以及附属“西虏”和“东虏”的情况。由此可知,花当长孙革兰台及其子孙全部附属“西虏”各部,当然这也是朵颜卫最为强盛的一股势力,而花当次子至十一子及其子孙,除第四子把儿真阿哈的三子板卜及其后裔“附属西虏辛爱”外,全部附属“东虏”各部。朵颜卫附属东蒙古各部的具体情况如下。

1.附属土蛮的有五支。

第一支为花当次子把儿孙的第二子孛来:

二孛来,二妻,子五。嫡帖忽看,子二,曰孛儿忽乃,都指挥佥事,子卜忽力。曰黑猛可。妾孛灯,子三,曰莽灰,曰抹罗宅,曰董灰。共部落八百余名,在留兔境界驻牧,直界岭口七百余里,西南至贡关里如之。附属东虏土蛮。
此支的情况《筹边纂议》也有记载:

(花当次子把儿孙)三代次子孛来,生三子:四代长子伯户,生三子,五代长子卜胡力,五代次子阿只户,五代三子我本大。俱顺东虏土蛮。

第二支为花当三子打哈嫡妻脱脱主所生第三子影克:

三影克,都指挥佥事,子二,曰花孛来,头目,曰赤劳温。共部落百余名,在北留儿境界驻牧,直界岭口七百余里,西南至贡关里如之。附属东虏土蛮。

第三支为影克同母弟阿儿扎:

四阿尔扎,头目,子二,曰莽灰,曰董灰。部落二百余名,在迭儿孛只鹰境界驻牧,直冷口七百余里,西南至贡关八百余里。附属东虏土蛮。

关于阿儿扎这一支的归属,《筹边纂议》有不同记载:“三代次子阿儿扎,生四代莽惠,顺北虏暖兔。”“莽惠”即“莽灰”,所以应该指同一支无疑。“北虏暖兔”似为察哈尔左翼的阿喇克绰特部首领脑毛大黄台吉。这种不同,是两书所记有一处讹误,还是后来牧地划分出现变化,现在还不清楚。

第四支为花当三子打哈之妾安伯所生的第七子马答哈:

七马答哈,都指挥佥事,妻阿把孩,子大成。共部落五百余名,在青州木境界驻牧,直界岭口八百余里,西南至贡关里如之。附属东虏土蛮。

第五支为花当之妾主来所生的花当第八子把禿来:

花八把秃来,妻撒因主剌,子二。长曰伯彦哈当,都指挥佥事,子伯桑,共部落百五十余名。次曰伯彦打来,部落五十余名。并在以马兔境界驻牧,直冷口五百余里,西南至贡关七百余里。附属东虏土蛮。

此外,据《筹边纂议》记载,“朵颜卫小一千夷酋宗派”初代哈哈赤,生三子:

二代长子袄兀大,生三代土鲁赤。顺土蛮。

这是否可以看作附属土蛮的第六支,值得考虑。

土蛮系打来孙汗长子,后来继任察哈尔部大汗,其在辽东与明朝长期对抗的史实,我们以后有专文论述。从时间点看,朵颜卫的五支共一千八百余人丁,应是归附了打来孙汗,以后由土蛮汗继承。无论如何,其附属察哈尔本部的事实,可以确认。

2.附属黑失炭的有三支。

第一支为花当次子把儿孙的第三子失林看:

三失林看,妻好趁,子二:曰伯彦帖忽思,绝;曰伯彦孛来,都指挥佥事,子失兰歹。共部落三百余名,在火郎兀境界驻牧,直界岭口六百余里,西南至贡关七百余里。附属东虏尖炭。

《筹边纂议》记载花当次子把儿孙第二子孛来和第三子虎大的后裔归附了黑石炭:

四代次子莽惠,生三子,五代长子拱兔,五代次子壮兔,五代三子伯桑儿;四代三子魁猛可。

二代三子虎大,生五子:四代长子伯言孛罗,四代次子苦六谷,四代三子打把阿,四代四子把只赖,四代五子赛只兀。俱顺黑石炭。

按《卢龙塞略》记载,把儿孙第二子孛来“妾孛灯,子三,曰莽灰,曰抹罗宅,曰董灰”,归附土蛮。如果这个“莽灰”即“四代次子莽惠”,则两种史料关于该支的宗主记载不一。这是否反映了察哈尔部后来对牧场的调整,待考。又,《卢龙塞略》称把儿孙第三子名“失林看”,有子名“伯彦孛来”;《筹边纂议》则称把儿孙第三子名“虎大”,“长子伯言孛罗”,如果“伯言孛罗”与“伯彦孛来”为同一人,则失林看是否又名虎大,亦未可知。

第二支为花当第五子打哈嫡妻脱脱主所生的次子倘孛来:

二代五子打哈,生二子:三代长子佟孛来,生四代果罗酋。顺黑石炭。

称打哈为花当第五子,与《卢龙塞略》不同。《卢龙塞略》记载打哈嫡妻脱脱主生四子,妾安伯生五子,九个儿子中,只有脱脱主所生第二子“倘孛来”没有归属。如果“倘孛来”与“佟孛来”为同一人,可知这一支归附了黑失炭。

第三支为花当第三子打哈之妾安伯所生的第九子哥鲁哥歹:

九哥鲁哥歹,都指挥佥事,子二,曰脱罗思伯,曰伯忽。共部落四百余名,在绍素境界驻牧,直冷口七百余里,直贡关八百余里。附属东虏黑失灰。

第四支为花当第四子把儿真阿哈的次子把卜孩:

二把卜孩,妻那彦真,子二,曰满都,曰帖里赤,并都指挥佥事;曰撒只剌忽,舍人。共部落三百余名,在迭儿孛只鹰境界驻牧,直冷口七百余里,西南至贡关多百余里。附属东虏黑失炭。

黑失炭又作黑石炭,是部落名称而非人名,亦即前引明代文献所记察哈尔五大营中的克什旦(Kesigten),清译克什克腾。克什克腾由蒙元时期大汗的亲卫军怯薛演变而来,所以与汗廷关系密切。达延汗分封第六子阿赤赖孛罗(Ocirbolod,斡齐尔博罗特)台吉领有克什克腾鄂托克,成为察哈尔部的一支重要力量。明代文献中的“黑失炭”,一般是指阿赤赖孛罗台吉之孙王文都剌(Ongγundural)。根据上述记载,该部进入蓟辽后又获得一千余丁壮,实力增加,以后在辽东与明军的对抗中十分活跃。

3.附属长秃的有一支,即花当第三子打哈的嫡妻所生的长子。

长咬儿斡,妻二。嫡以克,二子,曰孛儿勺,子彦伯;曰炒儿抹力,都指挥佥事。妾把来,子二,曰董灰,曰脱买。共部落三百余名,在挨伯兔境界驻牧,直界岭口五百里,西南入贡关里如之。附属东虏长秃。

此处的东虏长秃是指打来孙汗次子昆都力庄兔(Kündülen Jongtu Duraγal)台吉,明代文献中又称大委正或壮兔。由此可知,长秃随父进入蓟辽后,获得了人户和分地。按清代编写的蒙古史料,长秃的后裔掌管浩齐特部。浩齐特为察哈尔右翼四个鄂托克之一,驻牧地离蓟辽边地甚远。按明代文献记载,长秃后来一直与土蛮汗一起在辽东边外活动。如果这些记载均属实,那么可以作出推论:打来孙汗去世后,长子土蛮继承汗位,他继续实行分封,将其弟长秃的子孙分封至原打来孙汗领有的浩齐特鄂托克。

4.附属委正的有两支。

第一支是把儿孙第四子斡堆孛来:

四斡堆孛来,都指挥佥事,妻塔剌孩,子三,曰撒因帖忽思;曰花伯,四子:脱罗伯忽,速班,阿罕歹,阿哈儿;曰帖黑赤。共部落八百余名,在舍伯兔境界驻牧,直界岭口三百余里,西南至贡关五百余里。附属东虏委正。

《筹边纂议》也有简略记载:

(把儿孙)三代四子恶登。顺土蛮弟委正。

第二支是花当之妾把罕所生第四子把儿真阿哈的长子斡堆:

长斡堆,妻阿台,子三,曰伯彦头儿,曰虎虏忽纳,并都指挥佥事;曰撒只剌忽,舍人。共部落三百余名,在舍剌母林境界驻牧,南直贡关千余里。附属东虏委正。

这里的“东虏委正”,是指打来孙幼子威正打儿汉台吉(Baγa darqan noyan,巴噶达尔汉诺颜),又称小委正,为察哈尔肯济古惕部首领。他随父进入蓟辽,看来也收获不小的一份。

5.附属阿牙他皮的有三支。

第一支是花当之妾主来所生花当第五子哈哈赤嫡妻挨克所生长子炒蛮:

长炒蛮,都指挥佥事,子纳木打来,共部落百余名。二主蔺台,都指挥使,部落八十余名。三董灰,都指挥佥事,部落五十余名。四帖古,头目;五哈木宅,七把扎孩,八把秃儿,各部落五十余名。其第六那斡,绝。凡八人,在罕赤保哈境界驻牧,直界岭口四百余里,至贡关六百余里。附属东虏阿牙他皮。

《四镇三关志》则称:

大炒蛮有兄弟曰少把都儿、董灰等,部落约千余人,俱大宁城前后住牧。妹为东虏悲马妻,归降,结连导引。

悲马即卑麻台吉(Buyima,卜以麻,清译贝玛土谢图),阿牙他皮之弟。由此可知,炒蛮的兄弟可能归附于悲马。

第二支为花当之妾主来所生的花当第十子虎秃孛来:

花十虎秃孛来,二妻,子三。曰撒因帖忽思,曰斡多罗忽,曰阿卜忽,俱嫡生来生。妾阿把孩,无子,后斡多罗忽收。兄弟部落四百余名,在罕哈保赤境界驻牧,系大宁东北,而西南至贡关八百余里。附属东虏阿牙他皮。

第三支为花当之妾主来所生的花当幼子孛罗歹:

花十一孛罗歹,都指挥佥事,妻炒即,子三。曰罕麻忽,曰堵阿,曰阿卜宅。共部落二百余名,在纳林境界驻牧,西南至贡关七百余里。附属东虏阿牙他皮。

阿牙他皮(Ayidabis)又写作挨大笔失、阿牙台皮、叆塔必,是不地汗的弟弟也密力(Namiγ,纳密克,又译写也明)台吉的长子,察哈尔左翼阿喇克绰特部的首领。东蒙古各部进入蓟辽时,也密力台吉可能已经去世,故由其子孙领得分地和人户。此种分配,很有可能在不地汗晚年已经确定。

6.附属那彦兀的有三支。

第一支为花当之妾主来所生的花当第六子孛来:

花六孛来,子一。曰脱孙孛来,都指挥使,妻阿巴孩,子二,曰大成,都指挥佥事,曰卜彦。共部落二百余名,在炒儿境界驻牧,西南至贡关七百余里。附属东虏那彦兀。

第二支为花当之妾主来所生的花当第七子把都儿:

花七把都儿,妻等阿,子四。长曰董忽力,绝;次曰斡卜忽儿,都指挥佥事,次曰板卜来,次曰那颜帖忽思。各部落百余名,在炒秃境界驻牧,西南至贡关七百余里。附属东虏那彦兀。板卜在舍剌不花驻牧。

第三支为花当之妾主来所生的花当第九子虎秃罕:

花九虎秃罕,都指挥佥事,二妻,子四。嫡以来,一子,曰讨阿,都指挥佥事,子二,长纳木歹,次阿晕。妾把罕,子三,曰伯牙只忽,曰伯牙帖忽思,曰把儿孩。共部落三百余名,在纳林境界驻牧,直界岭五百余里,至贡关七百余里。附属东虏那彦兀。

那彦兀之名不见蒙古史料,有研究者认为是“脑毛大”的异译,即指那木大黄台吉。脑毛大黄台吉(Namudai qung taiji,那木大台吉,清译阿穆岱)是阿牙他皮长子,继任察哈尔左翼阿喇克绰特部的首领。根据蒙古按家族分封的原则,父子同时获得人户和封地的情况十分罕见。不过脑毛大黄台吉作为土蛮汗的五大执政之一,位高权重,其所分得的人户与其父所分的属于同宗兄弟,均系花当之妾主来所生,且牧地相连,由此推测此系土蛮汗继位后的再次分封,亦合情理。

也有研究者根据明代文献,论证“那彦兀”为脑毛大黄台吉四弟那言务炒花台吉:

擦汗儿达子小部落,山前辽东地方宁远、广宁边外青山住牧,离边一百余里。长子奴木大黄台吉,存,部落七千有余;二子银定台吉,存,部落七千有余;三子苏克气台吉,存,部落三千有余;四子那言务炒花台吉,存,部落三千有余;五子赶兔升石把兔台吉,存,部落三千有余;六子白言务台吉,存,部落三千有余;七子隔克歹青,即肖大成升都领台吉,存,部落五千有余。

按蒙古分封的惯例,获封者非长子即幼子,而这个“那言务炒花台吉”是第四子。所以“那言务”与“那彦兀”尽管对音相似,但要确认为同一人,还需要其他资料佐证。不过,这个实力不俗的“擦汗儿达子小部落”是不地汗之侄阿牙他皮的后裔则可以确认,也可以间接证明不地汗分封的重点所在。

7.附属伯彦兀的两支。

第一支为把儿孙长子伯革:

长伯革,妻丫哈,子三,曰脱来,一子卜都儿;曰脱罗罕,曰孛罗,都指挥佥事。侄叔部落九百余名,在勺素境界驻牧,西南至贡关千三百余里。附属东虏伯彦兀。

《筹边纂议》的记载为:

(花当次子把儿孙长子伯革)四代三子伯勒孛罗,生五代打把艾。顺北卜言谷。四代四子卜儿艾。顺卜言谷。

这里的“四代三子伯勒孛罗”,应该就是《卢龙塞略》所记伯革第三子,任都指挥佥事的“孛罗”。据此,可知伯彦兀又称“卜言谷”。

第二支为“朵颜卫小一千夷酋宗派”的初代哈哈赤次子把大:

二代次子把大,生二子,三代长子忽秃罕,三代次子忽秃败。俱顺卜言兀。

伯颜兀即秃章都喇儿,清译岱青杜棱(Dayicing düreng),是卑麻台吉长子,察哈尔左翼敖汉部始祖。看来,此时卑麻台吉也已去世,故由其子获得分封。

上述察哈尔部贵族所领有朵颜卫各支的驻牧地,大体均在原朵颜卫的北部,乌云毕力格认为“地域包括今天赤峰市市区全境、建平县北部、敖汉旗西部一带,北边可能到西拉木伦河,具体情况不明”,可以参考。看来,察哈尔部最早从北向南开始蚕食朵颜卫,其间并非风平浪静:

都指挥故夷伯华、哱来,并见在乌德、恶登四人,乃花当次男把儿孙之子也。部落千余骑,驻牧于辽东边外。此夷昔常辽镇为患,因离蓟边远隔,绝无窃犯之迹。先年与北虏敌抗数次,坚不服降。后哱来被虏所杀,因势弱不能拒,遂亦归东虏矣。

伯华为“伯革”之误,把儿孙长子;“哱来”即孛来,把儿孙次子;恶登或是把儿孙四子“斡堆孛来”。他们是把儿孙儿子中实力最强的几支。面对强敌察哈尔部,他们开始时并不愿意归附,而是“敌抗数次”,从孛来被杀,可以想见战斗的血腥程度。伯革后来附属伯彦兀,孛来附属土蛮,斡堆孛来附属委正,可知察哈尔部各支大概联合采取军事行动,胜利后瓜分战利品。

由于资料缺乏,特别是不见蒙古方面的资料,我们对察哈尔部如何收服朵颜卫各支的情况所知甚少,上列史料中,也有不少需要进一步考订核实。不过通过这种梳理和比对,大致的框架已然可见。在此过程中,打来孙汗的三个儿子获得三千二百余丁壮,是最大的获利者。不地汗之弟也密力台吉的后裔获得二千七百余名,后来被称作察哈尔左翼的各支势力,如阿喇克绰特、敖汉、奈曼等部由此得以构建。他们以后长期在明蓟辽边外驻牧,在此生生不息,发展壮大,并追随土蛮汗,对明朝的防务施加了极大的压力。据此回溯,我们也可了解不地汗晚年分封的基本布局,瞥见打来孙汗和土蛮汗时期继续分封兄弟子侄的痕迹。

四、罕哈和尔填进入辽东

就在察哈尔部收服并整合朵颜卫各支势力的同时,东蒙古的罕哈和尔填两部进入了辽东。

明代文献中的罕哈(Qalqa),清译喀尔喀,这是一个游牧于喀尔喀河的部落,部落亦因此得名。罕哈是蒙古左翼三个万户之一,一直追随汗廷活动。达延汗分封诸子时,将第五子安出孛罗(Alchubolod,阿勒楚博罗特,明代文献又称纳力不剌)分封至罕哈部左翼,其子虎喇哈赤(Qurqaciqasar,和尔溯齐哈萨尔)率领族众越过兴安岭进入辽东,他的五个儿子以后成为内喀尔喀五部的统治者。达延汗的第十一子格列山只分封至罕哈部右翼,其子孙成为外喀尔喀七部的统治者。

内喀尔喀五部是在进入辽东,主要瓜分原在此驻牧的泰宁卫和福余卫的基础上发展壮大的,明代文献对此有简略记载。

1.附属兀把赛的有一支。

(花当次子把儿孙)三代长子伯革,生四子:四代长子土累。顺东虏兀把赛。四代次子董惠,生二子,五代长子虎霸,五代次子谎急。俱顺兀把赛。

内喀尔喀扎鲁特部首领兀把赛(Ubashi Uijeng Noyan,乌巴什伟征诺颜)是虎喇哈赤长子,但非嫡出。在内喀尔喀五部中,扎鲁特部最早形成。魏焕称宣府边外“北虏冈留、罕哈、尔填三部常在此住牧”,“罕哈部下为营者三,大酋猛可不郎领之”,研究者认为扎鲁特部就是三营之一。按《卢龙塞略》记载,把儿孙长子伯革有脱来、脱罗罕和孛罗三子,都“附属东虏伯彦兀”,《筹边纂议》则记载伯革的第三子伯勒孛罗和第四子卜儿艾“顺卜言谷”。如果“土累”即“脱来”,“伯勒孛罗”即“孛罗”,则可知卑麻台吉长子秃章都喇儿和虎喇哈赤长子兀把赛瓜分了朵颜卫把儿孙长子伯革的后裔。

2.附属速把亥的有两支。

第一支是花当之子把儿孙的第三子把班的后裔:

三代长子花大,生四代土力赤。三代次子孛罗,生四代奔忽。三代三子孛儿败。俱顺东速把亥。

此记载有个疑问,按《卢龙塞略》,把儿孙的第三子名失林看,有二子伯言帖忽思和伯彦孛来,“附属东虏尖炭”,这里怎么又出现一个第三子?不过,这个“把班”,魏焕的《九边考》有确切记载:

泰宁都督二,今止一人,曰把班。福宁(余)都督二,今无,止都指挥一,曰打都。三卫惟朵颜日众,朵颜惟花当日众。把班、打都、拾林孛罗皆为彼制驭。

《九边考》所依据的资料大约截止于嘉靖十八年,正是东蒙古各部移牧蓟辽的前夕。可知此时泰宁卫的都督是把班,但受朵颜卫的控制。所提及的另一人“拾林孛罗”,明代文献中又写作“失林孛罗”,是朵颜卫右都督的后裔,正德十年派其子把班至北京,要求承袭朵颜卫右都督之职,获准许。嘉靖十一年七月,“朵颜卫故右都督失林孛罗男把班等,遣头目赤劳温等,援革兰台例,以奏乞升袭诣京”,获得准许,并特许赤劳温代领“袭授敕书”。袭授朵颜卫右都督的把班,何时摇身一变成为泰宁卫都督,是一个饶有兴味的话题,可惜现在还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张鼐的《辽夷略》记述:

朵颜卫夷酋有把伴者,先年抢至炒花营,配炒花妹公吉阿亥为妻,遂依泰宁夷而居,受其驱使。其牧地在广宁东北,离镇静、镇安等堡三百余里,而市赏由镇远关。居久之,把伴死,有二男,长花大,次孛儿败,俱死。

夫把伴一枝虽属炒花调度,而仍系朵颜夷种,其不属泰宁诸夷明矣,故不列于泰宁夷酋中。

这个“把伴”,即“把班”的异译,可知其确实是朵颜卫出身。不过所称把班至炒花营抢妻,不仅有主次颠倒之嫌,而且主角亦可能弄错。明代文献记载花大是速把亥的妹夫,而此时炒花尚在幼年,随其兄活动,其所领有的乌济业特部正在形成过程中。所以,事情的真相可能是:速把亥进入辽东后,将妹妹许配给泰宁卫都督把班长子花大,使其成为本部的塔布囊,从而控制了该卫。不是“朵颜卫夷酋”把班“依泰宁夷而居,受其驱使”,而是泰宁卫都督把班归附了进入辽东的内喀尔喀蒙古巴林部。通过军事压力下的联姻方式实施兼并,是蒙古大游牧势力经常采用的基本策略。乌云毕力格在描述朵颜卫如何归附蒙古右翼时,有细密的考订和论证,可以参阅。张鼐及其所依据的辽东巡抚周永春编绘的《全辽图》,反映的是明万历末年炒花成为内喀尔喀五部盟主(即明人所称“泰宁卫酋首”)时的认知,而非嘉靖中期的局势。

第二支是“朵颜卫小一千夷酋宗派”的初代脱磕:

初代脱磕,生四子:二代长子把速,二代次子邦孛罗,二代三子那言孛罗,二代四子兀捏奎。俱顺北速把亥。

内喀尔喀巴林部首领速把亥(Subukhai Darkhan Noyan,苏巴海达尔罕诺颜,又作苏不害打儿汉台吉),虎喇哈赤次子,因系嫡出,故在虎喇哈赤去世后统领整个内喀尔喀蒙古。明代文献记述他嘉靖二十五年进入辽东,“部泰宁人抄木、花大、把儿都、红脸孛罗等引弓之夷万余人,颇虓勇,东西到锦、义一千五百里,所在皆可直入犯,无险阻”,所以称其为“泰宁酋”或“泰宁部长”。他也是土蛮汗时期的五大执政之一,骁勇善战,是一个强悍的蒙古武士。嘉靖中后期至万历初年,他经常与土蛮汗配合作战,南北呼应,在辽东边外十分活跃。

3.附属兀班妻的有泰宁卫两支、福余卫一支。

第一支是“大宁卫夷酋宗派”初代满满的长子勺木:

二代长子勺木,生三子:三代长子卜言,三代次子卜儿爱,三代三子土力。俱顺兀班妻。

第二支是满满的第三子卜哈:

二代三子卜哈。顺兀班妻。

第三支为“余福卫夷酋宗派”初代孛爱的三个儿子:

二代长子往四儿,生二子:三代长子摆言大,三代次子果各寨。

二代次子撒巾,生二子:三代长子石堵掯,三代次子卜儿炭。

二代三子锦只卜阿,生三代主儿者阿。俱顺东虏已故兀班妻。

内喀尔喀弘吉喇部首领兀班(Uban Buyimu Doγšin,兀班贝穆托克沁)是虎喇哈赤第三子,此时已经去世,而儿子尚未成年,所以由其妻代领属民和分地。关于附属弘吉喇部的福余卫这一支,张鼐《辽夷略》称:“先是(福余卫)夷酋生三子,长往四儿,次撒巾,三锦只卜阿。”所记名字相同。《卢龙塞略》则称:“今辽东口外有酋首曰把当,曰颇(额)儿的泥,曰王四儿,营住雕背山及上辽河,去开原三百三十里,此则属于东虏者而世不可考矣。”这里的“王四儿”,可能就是那个“往四儿”。由于驻牧地离蓟镇较远,所以郭造卿等只是附记一笔。

兀班有两个儿子,长子暖兔(Bagha Darkhan,巴哈打儿汉),次子伯言儿(Bayar,伯牙儿),成年后都积极追随速把亥以及后来的炒花在辽东与明军对抗。相比而言,伯言儿的实力更为强劲,其子就是后来与努尔哈赤作战被俘的强酋宰赛(Jalsai,介赛)。

4.附属塔捕的有一支:

(花当二代四子叟四根)三代次子伯言哈当,生二子,四代长子哈喇额卜根,四代次子哈卜寨,生五代我本大。俱顺东虏塔捕。

内喀尔喀巴约特部的首领塔捕(Tabutai,答补歹,答补)是虎喇哈赤第四子,明代文献记述更多是采用他的美号“歹青”(Sonin dayicing,索宁岱青)。巴约特部可能是进入辽东后才逐步形成的,但实力不强,一般追随内喀尔喀五部盟主速把亥和后来的炒花活动。歹青去世后,其长子卜儿亥(Darhan Baturu,达尔汉巴图鲁,清代文献写作达尔汉贝勒)继领该部,而歹青的第三子,即最早与努尔哈赤来往的老萨贝勒(Loosa Beile)。

按《筹边纂议》所记,附属巴约特部的这一支为花当次子把儿孙的第四子叟四根一脉,这就出现了与前述附属土蛮汗、伯彦兀、速把亥那几支同样的情况,即与《卢龙塞略》给出的把儿孙诸子名字不合。不过,《卢龙塞略》在记载一批“在辽东境外驻牧数部”的首领名字和驻牧地后称:“时在辽境外驻牧,颇为边患者,多为花当次儿之裔,而与前所列或同而异呼,故详之备考焉。”可见把儿孙的后裔确实有在辽东边外的。《卢龙塞略》记载了把儿孙嫡妻纳阿所生四个儿子的情况,而《筹边纂议》所记,可能是把儿孙其他妻妾所生之子。不过,两书提供的名字无法一一对应,所以还需发掘更多资料,才能合理判断。

5.附属炒花的有五支。

第一支是把儿孙第四子叟四根的长子把儿都:

三代长子把儿都,生四代我罗出。顺东虏勺哈。

第二支是“朵颜卫小一千夷酋宗派”初代哈哈赤的第三子伯四汉:

三代三子伯四汉,生二子:三代长子脱脱,三代次子孛罗大。俱顺北炒忽儿。

第三支是“大宁卫夷酋宗派”初代满满的次子孛罗兀:

二代次子孛罗兀,生三子:三代长子土鲁孛儿户,三代次子土累,三代三子猛官大。俱顺东虏炒花。

第四支是“大宁卫夷酋宗派”初代孛来罕:

孛来罕,生三子:二代长子八把亥,故绝。二代次子把当亥,生三代莽巾。三代三子克色孛罗,生三代土累。俱顺炒花。

第五支是“大宁卫夷酋宗派”初代把儿孙:

初代把儿孙,生三子:二代长子孛只郎中,故绝。二代次子亦把赖,生三代朵卜。二代三子火勺赖,生三代搜四。俱顺炒花。

内喀尔喀乌济业特部首领炒花(Sooγan joriγtu qong baγatur,炒干卓礼克图洪巴图尔)是虎喇哈赤第五子,由于是幼子,按照蒙古“幼子守灶”的习俗,他应该继承父亲去世时留下的全部财产。炒花本人领有的乌济业特部是在进入辽东后才形成的,成员包括许多“我着”(woji,兀惹,吾者,兀者)人。从上述梳理可知,炒花可能获得了内喀尔喀五部进入辽东后最多的战利品。速把亥之后,炒花成为内喀尔喀五部的盟主,与明朝边军对抗长达半个多世纪。

明代文献中的尔填(Khorchin),又称火儿慎、好儿趁,清译科尔沁。这个游牧集团的始祖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哈撒尔,十五世纪前期或中期出现了好儿趁(科尔沁)之名。科尔沁万户支持达延汗的统一战争,也作为不地汗的同盟者参与征讨兀良哈万户。大致与内喀尔喀部进入辽东同时,科尔沁万户左翼在魁猛克塔斯哈喇(Küi Mongke Daskhara,魁猛磕,魁猛可)的率领下越过兴安岭,游牧于嫩江流域,以后称为嫩科尔沁部。据明代文献记载,福余卫的一支附属于嫩科尔沁部:

余福卫夷酋宗派初代斫斤,生二代小四,生二子:

三代长子把当亥,生四代脱磕。顺东虏撦赤掯。

三代次子额儿的泥,生二子:四代长子伯得捏,四代次子准卜赖。俱顺东虏者儿得。

“余福卫”是“福余卫”之误,“把当亥”即前引《卢龙塞略》中辽东口外的酋首“把当”,“额儿的泥”即“颇儿的泥”。撦赤掯(扯赤掯),清译齐齐克,是魁猛克长子孛只答儿(清译博第达喇)的长子,也是嫩科尔沁部的主支,其子恍惚太(清译翁果岱)万历初年曾企图阻击努尔哈赤的崛起。者儿得,清译者格尔德,是魁猛克次子哪木答儿(清译诺门达喇)之子,他可能去世较早,以后在辽东与恍惚太一起活动的,是者儿得之子土门儿(清译图美或图梅)。嫩科尔沁部与内喀尔喀弘吉喇特部共同瓜分了福余卫的两个大支,但所得不多。明朝将嫩科尔沁部的首领看作“福余卫之夷”,如冯瑗的《开原图说》就将恍惚太和土门儿记为“福余卫夷”,“一营恍惚太,系以故夷酋往四儿男”,张冠李戴,完全弄错了谱系。

跟随北元汗廷进入辽东的罕哈和尔填两个游牧集团,在这片土地上迅速发展壮大。在满洲崛起过程中,这两股势力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演绎了一幕幕爱恨情仇的剧目。特别是此时看来尚处在东蒙古各大势力边缘的嫩科尔沁部,后来甚至成为了满蒙联盟中代表蒙古的主角。

五、结论

朵颜三卫被瓜分后,其部众成为东西蒙古各宗主的阿勒巴图(albatu)。阿勒巴图汉译为“属民”,本义为“负担赋役义务的人”,其服役贡赋(alban,阿勒班)包括听从召唤从军作战,参加围猎,缴纳牲畜及畜产品的实物税,等等。“蒙古人的阿勒巴图与其领主是以阿勒班,即以服务与忠诚(hominium et fideitas),‘提供赋役’这条锁链联接起来的”,其社会地位与当时蒙古社会广泛存在的阿拉特(arad,庶民,平民)和孛斡勒(bogol,奴仆)有所不同。这种因游牧人群应对环境变化而形成的制度安排,与农耕社会的社会阶层划分有微妙的差别,明代汉籍以“附属”或“顺”来描述新领主和朵颜三卫属民的关系,确实是十分讲究的。

关于东蒙古诸部进入蓟辽之前的渗透和活动,其瓜分三卫的不同方式及种种细节,我们几乎一无所知。譬如,嘉靖二十年朵颜卫首领革兰台突然提出“有捕虏功,乞增六百人进贡”,以及随之而来的“开原虏因求增入贡人数不许,大肆杀掠”,背后是否有蒙古左右翼诸部的指使、推动以致实际介入?不过梳理现有史料,有两个方面可以肯定:第一,东蒙古各部进入蓟辽,侵占或大大压缩了原朵颜三卫的牧场;第二,朵颜三卫与明朝的通贡关系,在名义上仍然得以保留。检索《明世宗实录》《卢龙塞略》等史籍,可知嘉靖二十五年以后,朵颜卫各首领的袭职、封赏等,仍一如既往地进行,而以泰宁卫都督歹答儿及袭职的其子只儿挨名义入京的一年双贡,也基本正常。这是否意味着原泰宁卫都督系统那一支的传承仍得以延续?形式上保留与明朝的通贡关系以获得经济利益,对于蒙古各部显然是最佳选择。

对于蓟辽边外发生的变化,明代朝野即使开始时认识模糊,但很快便了解到真相。前引《卢龙塞略》《筹边纂议》等著述说明,有心人已经相当具体地记载了朵颜三卫附属“北虏”的资讯。万历年间的辽东巡抚顾养谦曾直截了当地指出:“盖环辽之虏,岁为两河大患者,皆先年所称三卫属夷也。”但从明朝的角度而言,只要现在的“三卫”维持原来的相互关系,该进贡的进贡,该探报的探报,该袭职的袭职,该封赏的封赏,至于背后的主事者为何人以及哪个部落,由于无法掌控,所以不必操心。毕竟从明初以来,控制三卫的汗王和权臣你来我往,现今的变化只是历史的循环往复而已。殊不知这些后来者不仅控制了明朝的“属夷”,而且还在边墙和堑壕外牧放畜群,繁衍生息。事实证明,明朝的“羁縻”之策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使明朝与三卫的通贡得以延续,暂时缓和了紧张的对抗局面;另一方面,明朝的蓟辽防线很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大约到嘉靖三十年,左右翼蒙古整合朵颜三卫的过程告一段落。几年以后,明朝兵部职方司署郎中唐顺之奉命阅视蓟镇两关,他报告称:“北虏信使,无日不在三卫。盖自嘉靖二十九年以后,迤北把都儿、打来孙二虏,收属东夷而居其地,遂巢辽、蓟之间。”“嘉靖二十九年以后”这个时间点,与本文开头部分所引仇鸾和何栋的奏报可以契合。右翼蒙古的喀喇沁部和左翼蒙古的察哈尔部已经“收属东夷而居其地”,在蓟辽之间驻牧,此处的“东夷”,正是指朵颜三卫。

明代文献明确记载打来孙汗率部入犯,是在嘉靖三十一年。十余万骑从蓟镇和辽东两个方向进攻,声势空前浩大,明军损失惨重,地方亦遭蹂躏,“杀虏(掳)千余人”。

打来孙汗时期,东蒙古各部对明朝的攻势几乎连年不断,较大的似有两次:一次是嘉靖三十三年秋“东西虏酋把都儿、打来孙等拥众数万”进攻古北口,京师一度戒严;另一次是嘉靖三十五年冬,“北虏打来孙等率众十余万骑,深入辽东广宁等处,总兵官殷尚质率游击阎懋官等御之,虏众不敌,尚质等死之,亡其卒千余人”。辽东最高军事长官阵亡,足见战事之惨烈,损失之惨重。

再加上蒙古右翼在宣府、大同一线的积极活动,明朝“九边”防御中东三边面临的局势空前严峻。明朝的防御重点自然是蓟镇,这里不仅是京师重地,而且是祖宗陵寝所在。辽东驻军作为蓟镇的侧翼,其任务主要是蓟镇报警时的支援。东蒙古诸部的入驻,使得明朝防御线三面同时告急,投入的资源急剧上升,已呈捉襟见肘之势。据嘉靖三十七年户部报告,“京边岁用之数”的“岁出”已经较以往成倍增加。

明朝蓟辽的多事之秋,就在这样一种触目惊心的状况下拉开了序幕。如果说有一根巨大的历史杠杆撬动辽东局势,助力满洲崛起,引发明清鼎革的沧桑巨变,那么这根杠杆的第一个支点,就是东蒙古诸部驻牧蓟辽。

潘振平,男,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传记组组长、编审。

原文载于《清史研究》2024年5期,注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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