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异菜市场女作家决定去“追花”

文化   2024-07-22 11:00   甘肃  
文 | 魏芙蓉   编辑 | 王一然
 | 视觉中国
本文来源 | 公众号极昼工作室(media-fox)

一边在菜市场摆摊卖日用品,一边写小镇故事,近年来,47岁的陈慧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她是浙江梁弄菜市场的一名小贩,2010年起开始写作,目前已经出版四本书,有人评价她的文字焕发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三年前我们在浙江余姚第一次见到了陈慧,她是一位单亲妈妈,带着儿子居住在山脚下的一间小屋里。于陈慧而言,写作最早只是婚姻生活的一个出口,写作生涯见证了这个农村女人一步步获得自由的历程。

受离婚协定和现实条件的约束,虽然离婚数年,陈慧仍然留守在这间小屋里,她说肉体虽然被困住了,但精神已经(通过写作)逃离。

在菜市场和家之间两点一线,这样的生活已经重复了17年。去年,从未出过远门、没乘坐过飞机的她暂停了摆摊,终于远离小镇,跟随蜂农北上追花。

历时四个月,跨越四省,辗转3000多公里,她看过漫山遍野的鲜花,逛过大大小小的市集,在帐篷和山野间持续写作,沿途的经历收录在《去有花的地方》一书中,于今年6月出版。

以下根据陈慧的讲述及书稿内容整理。


循序渐进的提醒

想出去走走的念头不是心血来潮。我2017年离婚后,几年时间经历了这么几件事:前几年腿上生了个疮,膝盖以下到脚踝都是肿的,走不了路;有一次骑自行车脚扭了,坐在家里休整一个多月;2020年的冬天,我突然从床上爬不起来了,翻个身都要花5-8分钟,要慢慢坐起来。

这些虽然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我觉得它们对我来说是一种循序渐进的提醒:我已经40多岁了,难道真的就要这样一眼望到老,每天围绕菜场跟家里吗?

我已经在菜市场站了17年,27岁从江苏嫁到这个浙东小镇,29岁迫于生存压力,自制手推车摆流动小摊,在菜市场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后来离了婚,我和前夫从此不再来往,儿子跟我还住在原来的小屋里,作为离婚的条件,我不能带儿子离开,也不能转卖小屋;前几年儿子去上寄宿学校,这个家里只剩我一个人进进出出,还是菜市场和家两点一线。

经历过那些身体不便之后,我觉得可能真的需要出去转转,离开这里一段时间透口气,放松一下,给自己的生活注入新的能量。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到2021年,已经到了非去不可的地步。

之所以选择跟蜂农一起出去追花,是基于我对他们的一些了解。我身体不好,常年吃蜂皇浆,和蜂农接触多,我觉得这种生活蛮有意思的,想跟着他们出去,除了有寻求写作突破口的私心,更吸引我的是蜂农的生活状态。

慈溪养蜂协会的会长牵线搭桥,帮我联系了一对有多年经验的养蜂夫妻,我想跟着他们去。没见面前,苗大哥夫妻不大愿意,听说我是个女作家,他们觉得应该娇滴滴的,怕我扛不住风餐露宿的辛苦。

我们第一次在慈溪碰头。从梁弄到慈溪有100多里路,他们夫妻俩见我骑着一辆大摩托车就来了,一口答应了我随行的请求。我平时摆摊进货都骑这辆摩托,后来跟蜂农一起追花也带上了我的摩托车,我们赶集、拉水都靠它。

事情确定下来后,除了准备物资,最重要的是安顿好儿子。儿子读寄宿高中,一周回家一次,我在儿子读小学时就培养他做家务的能力,我还拜托我阿姨在这期间给他烧饭、陪他聊天。

去年4月初我终于上路。慈溪的蜂农有自己固定的追花路线,这次我们从慈溪出发,一路北上,经过江苏东台、山东泰安、辽宁大连和辽宁北票4个地方。出发前我其实对这种生活没有浪漫的想象,知道这趟肯定要吃苦。

被蜜蜂蛰是肯定的,被蛰后我的手背肿得三天三夜,无法握拳。我的狗小安更倒霉。我胆子小,出发前带了一条黑色的田园狗壮胆、守帐篷,谁知道蜜蜂最不喜欢深色,狂躁起来时,帐篷四周密密麻麻都是蜜蜂,小安打又打不过,甩又甩不掉,刚开始那几天它被蜇得走路一瘸一拐的。


追花和赶集

养蜂靠天吃饭,南北气候差异大,浙江的油菜花三四月份就会开放,但内蒙古的油菜花要到七月份才开。蜂农追赶花期,实际追随的是春夏两个季节的脚步,主要采集的蜜源有油菜、紫云英、草花、洋槐、椴树等。

每到一处,我其实最关心的就是当地菜市场和本土特色小吃。我觉得集市是一个窗口,从那里最能窥见一个地方的精神面貌及风土人情。

不同地方的集市有的简陋,有的热闹。苏北平原上一个乡镇的菜市场只有个破旧的棚子,卖东西的仅仅两家,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规模最小、最不像菜市场的菜市场。我觉得如果一个地方没有菜市场,总像少了些什么。

山东徂徕山的大集十分热闹,小贩和顾客扎了堆。我们在徂徕山待了20多天,赶了5次集,不光是我们,我们近邻的多家蜂场,一到约定俗成的赶集日,大家几乎都是倾巢出动。

这里有各种抑扬顿挫的吆喝声,我吃过酥松的火烧、多种馅料的素包子,还有比锅盖大的煎饼、热乎乎的胡辣汤……每次苗大哥守帐篷,我骑着摩托和蜂农姐姐一起去,她在前面采购,我一只手拿着包子,一只手拎着蛇皮袋。装着瓜果蔬菜的蛇皮袋子实在太沉了,我干脆一把甩上了肩头。

更多时候,追花之旅其实都是围着方寸之地打转。那些不外出的日子,通常我每天早上起来给蜂农夫妻烧饭、洗衣服,白天他们做蜂王浆,我就在帐篷里写作,更新一些路上的故事。

我出发之前,以前合作过的出版社编辑找过来了,他们看中了这个题材,希望先跟我签约,付一部分定金,把追花的故事出版。

我拒绝了提前签约,我说这种生活我没尝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而且如果先签约拿了定金,这就成了一个任务,我被钳制,会影响我的心情。我从2010年拿起笔写东西到现在,写作对我来说始终是过滤不良情绪的方式。


离婚女人的回归

去年8月,历时120多天的追花旅程差不多结束了,我们从辽宁北票返程。1800多公里的路途耗费了一天两夜,我坐在大卡车的副驾上,沿途经过了规模宏大的光能发电区,美丽的滩涂,还有闪闪发光的河流⋯⋯

从外面回来以后,我开朗了很多,经过这么多地方的转换,心态上比原来要丰沛很多。

事后一想,这趟旅行对我来说就像变装,平时生活里常服穿久了,有时候就会想打扮一下,换套比较酷的骑行服。但骑行服总要脱下来。

回到镇上,收拾好外出的一系列行李,我立刻启动老本行——我在小镇菜市场推着自制的五颜六色的杂货车17年,忽然消失了4个月,第一天去菜市场就接受到了四面八方的问候。我依然喜爱菜市场的生活。

对于写作,我到现在也没想过要把它当成职业,人就像生长在田野里的植物,对我来说,菜市场是泥巴地,写作是果实,先扒住脚下的那块泥巴才能开花、结果。

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我因为写作先后登上了几个热搜榜。我没装那些社交软件,每次凑巧上榜后,都能看到热心朋友发来的截屏。

我知道有一天那种无聊、迷茫的心情可能还会出现,它会像漩涡一样不断变大,所以只要它出现一点儿苗头,我就要想办法改变它。

END

本文转载自【极昼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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