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宁此乡,问道于林 ​▌张致用

文化   文化   2024-10-24 06:18   湖南  

心宁此乡,问道于林




图 /文:张致用


金秋十月,金桂绽放。石壁田垅里,金色的稻浪层层叠叠,微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谷香与幽幽的桂花香,深吸一口,令人陶醉,丰收的甜蜜与自在的喜悦油然而生。

和几个小伙伴,不,老同学,站在曾经的母校(原名道林一中)现道林中学的大门口,刚才还在热烈追忆往事如同幼儿园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一下屏住了声响,脚步不由得放轻了,再轻一点,生怕惊动了谁。校园内空空荡荡,时值国庆假期,学生休学,老师们大多也不住校,唯有几个工人在忙碌着翻修球场水泥地。

校门口熟悉的两株大树依然挺拔,一株郁郁苍苍,翠绿欲滴,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一如三十多年前,欢迎这群或那群风尘仆仆的游子回到阔别经年有余的母校;另一株则有些老态龙钟的味道,几根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但新的树叶还在顽强地生长,彰显着它那不屈的生命力量。遗憾的是,我从跨入校门到出走至今日的重逢,还是叫不出名字来。只知道,它俩每年九月用同样的热情拥抱一批又一批稚气未脱的少年,每年六月又用不舍的目光凝望一茬又一茬青葱少年远去的背影,默默地祝福他们扬帆远航,一路顺风。

这一接一送,多少少年成了父亲,儿子变成校友;多少中年迈入老年,又有多少孙子踏入同一所校门,爷孙竟有了共同的回忆。不变的是代代老师们有教无类、诲人不倦的初心与因材施教、为国育才的使命。

三十四年前的教学楼去哪儿呢?黎明兄说:“我记得有道穿堂而出的后门,高个子还怕碰头呢!”是的,红砖白粉,四层楼,不过,我们教室是在它后面的那栋平房里。篮球场又去哪儿了?“我们曾经光着脚在上面抢篮板、投三分,哪怕是六月伏天,汗流浃背也不在乎呢!”军伟兄在回忆当年的英雄气慨。煤屑铺成的操场呢?有年元旦,天寒地冻,学校搞了场迎新活动。49班一群小美女脱下大衣,穿着短裙短衫,在这个操场上跳了一段热辣的劲舞,台下掌声雷动。“王月元老师总是别出心裁,独领风潮!”罗平与小玲同学小声地怀念。


拥挤的饭堂呢?藏书不多的图书室与低矮的宿舍呢?大家用急切的满是疑问的眼光相互对视,又赶紧寻找。不见了!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明道楼、宁德楼、勤德楼。在这四处灼热地搜索的此刻,尘封心底多年前的往事又浮现在了眼前,是如此的清晰,恍若昨日,历历在目:

不正是意气风发的我们吗?坐在离男女厕所最近的52班教室里,大声地朗读着范仲淹的名篇《岳阳楼记》“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中国士大夫修齐治平、胸怀天下的儒家理想与家国情怀穿透了千年时光,至今仍回荡在每个学子心中。

那不是班主任张迎娟老师吗?她挟着备课本走了进来,微笑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在黑板上写下了“文似看山不喜平”七个大字。“这是我们写作文的诀窍”,她从容地说。微笑中自有一种威严,否则,是镇不住我们这群淘气调皮的熊孩子的。作文是我最抗拒与头大的课,蒋超班长、志坚兄与丽萍同学他们经常是一挥而就,被张老师当作范文来宣读的。我枯坐两个小时,纸上寥寥数字,将圆珠笔反来复去地旋转,脑袋一潭泥浆。别的同学都已经回家,我则想着回家后如何向父亲解释为什么没去放牛。这时,张老师递给了我两本《儿童文学》,“你回去好好读读杂志上的这些文章。”我接过后骑上自行车一路猛踩,飞奔回家。挑灯读到深夜,星星都已经睡觉了,而我那小小的房间昏暗的白炽灯依然亮着。

勾三股四弦五”那不是数学课张德明老师吗?直尺、圆规、三角板常常夹在肢窝里。“这儿画上一条辅助线不就清清楚楚了吗?”同学们恍然大悟。数学课是我最能发挥想象的地方,初三上学期,我曾在薄薄的两三页纸上写过一篇《论韦达定理的新解》,笔迹歪歪扭扭,不料获得县教育局组织的小小论文大赛一等奖。现在的我,一元二次方程早扔到天涯海角去了,生活中没有任何机会用得上,韦达是何许人物亦模糊不清。那时的我真不知天高地厚,当然现在的我更没有初生牛犊的勇气。大家私下里都亲切地称张老师为“德哥”。“德哥”对我和庆华兄偏爱有加,离开道林一中多年后,每每聊起学生,他便说“我最得意的学生有三个”,其中两人是我和庆华兄。我听后很是惭愧与惶恐,对不起张老师这份错爱。因为从这毕业后,自己慢慢变成一个只有三分钟热情不怎么专注的人了,什么都想学,什么也没学精。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则是从历史老师成必瑞那儿听到的。他慈祥和蔼,古铜色的脸,经常笑眯眯的,极少批评学生。为了跟我们说明老子福祸相倚的思想,他举了当初我们乡里首富陈总的例子。此人颇有传奇色彩,他趁改革东风,带领一群乡亲在湘南郴州搞基建,闯下了一片天地,发达后不忘回报乡梓,做了不少善事,曾给母校全体老师捐送一套实木家俱。风生水起之际,不料得了奇怪的病,不思饮食,经常腹泻,看了很多名医,查不出病因。这一病大半年,奄奄一息。后来幸遇一高人,画符念咒,含了口水喷在他后背上,赫然显出一个手掌,方破解这个劫数。陈总这才知道遭人暗算,原来仇家用点打功夫(点打很神奇,害人于无形。无意间拍拍背表示亲热的举动,或许就会中招,破解方法也很容易,只要被拍之人说出“你咯不是点打吧?”道破了,法术也就不灵验。不知真假,暂且存疑)。“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我是后来才知晓的。天地那么大,宇宙那么广,求道、问道、悟道、践道,已在少年心中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等待合适的机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袁老师,家乡七月半敬客算不算是迷信?”建军兄在《相信科学,破除迷信》的政治课上一本正经地问袁圆老师。同学们哄堂大笑,袁老师沉吟了片刻,“这应该算是传统民俗,也是乡亲们找个机会改善下伙食!”听到这,建军兄才放心地坐下来。是的,七月半家家户户会杀鸡买肉称鱼,多好的机会,可以扎扎实实地打下牙祭。估计袁圆老师以后来我们班上课,事先一定会做足充分的准备,以防止这群顽皮学生再有刁钻古怪的问题不期然地冒出来。

英语课董玉莲老师,个子不高,乒乓球却打得相当好。她为我们开启了一扇睁眼看世界的窗户,然而这扇窗又早早地被我关上了。那时,我们经常念“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学了ABC,还要担箢箕”“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等等顺口溜打油诗,但课堂上还是不敢马虎大意,依葫芦画瓢,摇头晃脑地张嘴背诵,奈何一学就忘,特别是过了周日,星期一就彻底熄火。朝晖兄是个聪明人,将“爸死”“牛死”“呆死科”工工整整地分别写在bus、news、desk旁边。于是,大家纷纷效仿,这个方法深深地影响了我。直到2005年在解放军外语学院进修,我还四处逢人说道林英语“two   brothers,who and   who”(咱哥俩,谁跟谁呀?)“give color  to  see see”(给点颜色瞧瞧)horse horse tiger tiger(马马虎虎),搞得教授哭笑不得,“孺子不可教也!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忘记……”这是肖萼香老师在音乐课上教给我们的第一首流行歌曲。当时的小秘密或苦涩或酸楚或甜蜜或荒唐或轻狂,如今都化作粉红的温馨的回忆,解密后传开来,大家会心一笑,你我都懂。
……


“我们来张合影吧!”军伟兄提议,一下打断了我无边的思绪。


是的,我们这次相聚重逢缘于三十多年前的一张合影。当时,学校为我们初三期末考试年级排名前十名的同学拍了张照片,以资鼓励。今年春节期间,大林兄发给我,问还认得上面的其他小伙伴吗?我努力追忆,依稀记得五人,另外三人已经模糊,好在微信方便,最后全部联系上。罗平同学提议哪天一起回到母校,在老地方再拍个照,看看时间这把杀猪刀在我们身上留下的道道刀痕,这是个好提议。但岁月不是杀猪刀,而是一杯陈酿的酒,愈久弥香,越陈越柔。


当启动点火驱车离开时,我仿佛听到了一句“别回头,朝前走”的呼唤,连忙扭过头。校园里遍地阳光,空无一人又人头攒动,川流不息,静寂无声又朗朗书声,清脆丰满。两株老友树叶在风中微微摇曳,挥手相送远行的游子。


远处,麒峰狮岭,双山叠翠竞秀。山峡之间,宁乡四大河流之一的靳水悠悠,日夜流淌,缓缓往东流入湘江,邂逅橘子洲头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青年毛泽东,朝北穿过岳阳楼旁“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的洞庭湖,汇入浩浩荡荡自千里之外从雪山奔流而来一路向东的长江,融入到波涛汹涌广阔浩瀚的太平洋……


不觉间,我簌簌泪下。


2024年10月3日 与罗平、胡军伟、蒋学军、刘小玲诸同学重返母校,是以记之。



作者简介

张致用,男,宁乡道林人,笔名:云在青天月影移,文青一枚。少年离家,投笔从戎20年,工作有不少阅历,生活有很多酸甜,人生有些许感悟。现居深圳,供职于某机关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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