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下的思念 ▌戴旭华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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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9 06:18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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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发朋友圈：“家里的桂花开了，好香!”是啊，又是一年清秋至，又是一秋桂花香。在老家美丽的桂花树下，我又想起那个栽桂花树的老头，那个笑意融融的白胡子老头——我的公公。昨天朋友来我家，不知怎么我们谈到我公公。我说，我公公看上去比实际身高要高，原因应该是他总是抬头挺胸，精气神十足，连坐在走廊上看风景的时候身姿都是笔挺笔挺的，端端正正的。朋友认识我公公，她听我说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连连点头，似乎在回忆，在思考，那既是惊讶又是认可的表情让我感动不已。公公无论穿什么衣服都精精致致。哪怕是旧得变色的衬衣，扣子都扣得“如质如神”。哪怕是背着锄头去田间看水，他的裤腿一般不会高一只低一只。不过，也有过一次裤腿高一只低一只的，让我觉得怪怪的，哈哈！公公生活很规律，从不睡懒觉，总是早睡早起。一大早起来先泡一大缸茶，然后换煤。有时煤火熄了就重新发好，再去园子里摘菜，回来烧柴火煮饭（冰铁炉锅锅底的锅巴很香），一边在火力正好的煤炉上煮菜。或者在煤炉上蒸饭，柴火上炒菜。准点饭熟。没有闹钟定时胜过闹钟定时。对了，先生的表妹今天发信息给我：“我问了你先生一个问题：‘表哥，请问我小时候到你家去做客时，你父母柴火做的猪肘子是用了什么工序呢？味道很不错。’ ”绮在美国生活将近三十年，竟然还记得我公公做的肘子。我告诉她，我公公的肘子总是蒸很长时间，或者一个晚上，或者大半天，先是大火，然后中火，小火，最大的秘籍是耐心两个字。公公喜欢吃大蒜，几乎每一道菜里必放大蒜，还告诉我们吃生大蒜好，说他在部队时靠吃生大蒜躲过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流行病。我好几次看见他嚼生大蒜，对于我们难闻的味道，他没有一点抵触，似乎还很享受。 他在躺椅上休息时，经常会举起报纸看得津津有味。每天睡觉前都会打开收音机。他特别关注时事，不管大陆台湾国内国外。他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各类偏方，如“治慢性风湿性关节炎”“牙痛灵”……分别写了食材以及分量、适用症、制法、来源……还记录了国内外亲人的通信地址、邮编、电话号码、出生年月日……既有分门别类的表格，又有一户一页的“档案”。字写得漂亮，干脆，包括英文。我听见他和孙子孙女笑眯眯地说过几次英语。那小册子的扉页上，他的章子正对着上方鲜红的“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不偏不倚。公公曾在某部队担任多年的通讯兵，他和我们讲过好几次故事，他的正直、忠诚、负责、果敢、机警和大局观让我们肃然起敬。后来，他决定回老家，是因为他的一个哥哥和四个弟弟都在外地工作，还有两个妹妹也在远方工作，他想回到父母身边，回到老家的姊妹身边，他想“为大”撑起这个家（他在十一个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四，在六个兄弟中排行第二）。这一点，更令我肃然起敬！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不然我怎么会有这个好公公呢？儿子高考之后，我们仨一路北上，襄樊、北京、密山、哈尔滨……既是旅游，更是探亲，看望公公的兄弟姊妹和家人，让儿子链接长辈、血脉至亲。所到之处，亲人们看到“华哥”“华伯伯”的家人，个个激动不已。虽然还有一些亲人没有看望，还有一些计划没有成行，但我们的内心深处一点点变得踏实。因为我们知道，那个曾经的军人，心中藏了多少爱。公公多年坚持喂养一栏猪婆带小猪崽，养到“满月”，好像没有一次“塌场”（没有意外），只只猪崽白里透红，真的“爱银”（逗人喜爱）。“满月”那天，早就“预约”的本队上的熟人或者亲戚会来我们家“捉猪”（买猪）。还有“架子猪”，喂到年底，做“年猪”，一般是自己家的猪崽留下一两头养大，和猪婆猪崽一样都是享用自己家的米糠自己家的萝卜白菜红薯藤南瓜藤，也经常会拌入鱼腥草之类的野菜。之前还养过一头黄牛。两三只“栏”一字排开，栏里长期清清爽爽。公公去放牛的时候，喜欢在衣服上滴花露水防蚊，还带上一把蒲扇，牛儿吃很久的草都会悠哉悠哉地享受。七十多岁的公公，还能担扎扎实实一担“毛谷子”，还背不驼步不慢。八十多岁还可以到田间“看水”，还可以晒谷子，“毛子”扫得干干净净，一行一行的谷子整整齐齐。我们家地坪简直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平时打扫得干干净净，特别是过年过节，总是提前打扫得比平时更彻底，包括水沟。公公的菜园里，各类蔬菜都乖乖地喜获丰收。自己家后面的小山坡上开垦了一个不小的菜园，公路旁边还有好几块菜土。每次我们回去，他总是用纤维袋扎扎实实装上一袋。我特别记得冬天的“大炮筒”（齐心白），棵大菜肥，没有农药化肥，甜甜的。但是，有时我觉得拿得太多，毕竟我们每个星期都回去，而且一天至少有一餐在学校食堂。当我“嫌”公公给我们准备的菜太多的时候，先生悄悄对我说：“吃不完的丢掉都要得……”是的，“成就感”让他老人家高兴，他愿意为我们做他所有能够做的。当然，我们怎么会丢掉呢？我们会和同事分享。送的是一蔸牙白，收获的满心的幸福。包括家里的柚子，我们都养成了分享的习惯。学校同事有“喜”（孕）的，只要我们知道的，就会送一只柚子。这个“习惯”坚持了很多年，一直到我调到石家湾中学工作的前一两年（后来因为哥哥嫂嫂建房子，柚子树大多成为历史了）。因为大多数准妈妈喜酸，送一只柚子也许增添一点小小的开心吧！公公的菜园里还有橘子树、梨子树。橘子成熟的时节，我们去菜地里摘菜时可以顺便带回来一些惊喜。当然，我们也会特意去享受采摘的喜悦。公公园子里的橘子，个大，皮不是很薄，但味道纯正，甜爽。梨子成熟时可以摘上几“冰铁”桶。我们拿“刮子”把皮一削，就可以品尝那多汁的美味。我先生剥皮最厉害，一个果就是一块长长的皮，剥好的第一个总是我的，哈哈！我婆婆是一名教师，工作特负责甚至痴迷，家里的事，大大小小都是我公公：田里土里，猪牛鸡鸭，茶饭卫生，人情南北，小孩成长……真正地做到了“全力支持”，做到了“最佳后勤”……我们的“刘娭毑”只要喊“华老倌”做什么，那简直是有求必应。只是，公公很有个性，有时说话的语气会重一点，有时“火药气”会浓一点。但是，不要几分钟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的刘娭毑继续是他“手心里的宝”，呵呵！简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负责打她的太极拳，负责家里的缝缝补补，负责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甚至洗脚水都有老头子帮她倒好。对了，很多时候，公公的责备就是“嫌”她没有把“自己的事”做好，说她“没划算”。其实呀，那些秘密我都知道，都是“爱得太深”，呵呵，生怕他的老太婆有什么闪失。我婆婆七十岁做的直肠癌手术，八十五岁走的，还不是因为肠癌走的，这十多年，搭帮他的华老倌做到了十多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真心觉得，我婆婆在家里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真心觉得，公公是一个优秀的丈夫！不然，公公走后，婆婆怎么会念叨“华老倌，你要保佑我好哦……”公公对孙辈要求严格，比如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读书写字要注意姿势保护视力……现在还记得他对孙儿很认真地说：“恰饭的阵咀手要扶碗……”说起话来“作古正经”，绝不拖泥带水，让人觉得很严肃，甚至可以说有板有眼，似乎天生有一种让人必须服从的魔力，就是吆喝鸡呀猪呀牛呀，都特别有力度有节律感，“垛——”“落罗罗——”公公喜欢开玩笑，孙子孙女经常被他逗得可乐呵了！这时候，他自己也笑得像个孩子：“嘻嘻嘻嘻，嘻嘻嘻……”“音符”跨度至少有八度以上！他口里说出来的“昊伢子”“红波”“阳妹子”“鑫妹子”，个个都那么重要，个个都那么珍贵！早几天我还在他的小册子里面看到一首给孙辈写的诗——《求学》。公公喜欢钓鱼，闲暇时光经常在自己家地坪下面的小池塘享受垂钓之乐。我们回去了，那更是“十不塌一”地要拿出他的钓竿，搬上他的木椅，带上他的蚯蚓……在池塘边笑呵呵地坐着。印象中他从来不会空手而归，餐桌上总会有他带来的香喷喷的美味。恩昊在爷爷的带领下，钓过好几次鱼，虽然每次都是一两条小小的鱼，那个快乐可不小哦！当然，快乐的还有那个老爷爷，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公公要强，坚强，乐观，但我也曾看见他流泪。那次，大哥大嫂要回四川了，我们去送他们。老爷子坐在阶基上，因为他一直有晕车的毛病，加上他向来理智，不忍心近距离看离别的场面。但是，我分明看见，坐在阶基上的他，身子笔挺，眼里的泪水大滴大滴掉下来……这个爷爷，有时真像一个可爱的孩子。家里来了客人，他真地笑得合不拢嘴，招呼着喝茶，招呼着吃饭，最好还来一杯小酒。他每天中餐用一个极小的酒杯倒一杯自己浸的药酒，决不添第二次。饭后抹桌子时，他会含一口酒，“喷”，极均匀地洒在桌子上，再用滚开水烫过的抹布一抹，桌子干干净净，绝无半点油腥。我们住九中的时候，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回去看望我公公婆婆。有一次，我们买了豆芽菜，芹菜（听公公说过芹菜可以降血压）……吃饭的时候，他那颤抖的手不小心把豆芽菜粘到白胡须上了，儿子对我们说：“看，爷爷的嘴巴下面都分不清是胡子还是豆芽！”我们都笑了……忘不了那一天，公公走了。我们回到老家，我看到公公安安静静地躺在堂屋，脸上盖着一块毛巾。我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真地有些不相信公公真地走了，不相信还只八十六岁的、清清白白的公公真地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会不会是弄错了呢？可能是弄错了吧！我轻轻地揭起毛巾，确认公公真地走了，那么安详，心里踏实了一点，我们没有弄错。后来，当公公的棺木被抬出堂屋的时候，我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心想，难道公公这次出门之后就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了吗？他曾经多少次上街买货之后，多少次田里土里干活之后，多少次去邻居家串门之后，每次都回到了这个家呀！当棺木从地坪转弯到公路的时候，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溢出来——公公这一次真地要出远门了！当公公的棺木被抬向山中墓地方向的时候，我的眼泪更加忍不住了，扑扑扑地出来了，我的公公，从此与青山为伴，和日月同行！那几天，我流了七八次泪。真地很是不舍，一个那么慈祥那么可爱那么受人尊重的老人……公公成了仙人，在天上用心护佑我们。感谢您！仙宫一定有您喜欢的八仙桌吧？一定有您喜欢的一杯小酒吧？愿您无忧，快乐！祝福您，幸福的神仙！又是一年金秋。谢谢您栽的两棵桂花树，一棵金桂，一棵银桂。好大的树呀，枝繁叶茂。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我久久凝视，似乎每一片花瓣都写满了我们对您的思念，似乎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您的美德、您的智慧、您的慈爱、您的微笑，似乎每一片花瓣都是您赠与我们的无价之宝！作者简介
戴旭华，城郊街道中心小学教师。心怀感恩，热爱世间所有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