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9：19 跟你讲“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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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舅舅，今年55岁。
一个人在山东青岛打工。
2022年春节来临之前，我妈打电话跟他说，你回来过年吧。
舅舅说，妈没了，我哪还有家啊。
我妈听到这句话，对他是又恨，又心疼。
回想舅舅这小半生，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因为在这之前，姥姥多年不孕，看了好多中医，才在她29岁这年，生下了舅舅。60年代，29岁才怀上孩子，可想而知姥姥和姥爷遭受了多少流言蜚语。这之后，姥姥又连续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姨，一个小舅。可惜两个姨在三岁左右时，全都夭折了。而最小的舅，得了癫痫。当然，那时并不知道叫癫痫，只知道小舅时常抽风，后来还到处乱跑乱打人，需要有人专门看着。可以说姥姥姥爷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长子，也就是我舅舅身上。因为她要在家里照顾小舅，以及帮着姥姥做各种家务活。剁猪食，喂猪，放羊……农忙时还要去地里割麦子。到了晚上，我妈还得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给全家人纳鞋。可以说没天赋，也可以说是他太懒，根本就不肯花心思。后来连续复读了两年，第三次中考落榜后，姥姥和姥爷才不得不放弃。后来姥爷只好托人带舅舅学木匠，后来又学画画，想着让他好歹有门手艺。舅舅不是说干不下去，就是太累了。总之，学什么都半途而废。加上那时农村的整体氛围都是养儿防老，养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我之所以用了第一个来区分，意思很明了，还有第二个。有次舅舅被村里人嘲笑，回来就跟舅妈吵了一架，吵到最后，舅舅动了手。舅妈心灰意冷，加上嫁过来的这两年，觉得舅舅不学无术，就狠心离了婚。农村里大龄剩男本身就多，何况我舅已经有过一段婚姻，人还没什么本事。一直到2004年，也就是舅舅36岁那年，他才有了第二段婚姻。两个老人做梦都想给舅舅重新找个媳妇，总不能让家里没了后代。新的舅妈，是姥姥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姨姥从内蒙那边介绍过来的。听姨姥说，女方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个女儿，留在内蒙由她爸妈照顾。彩礼几乎花光了姥姥姥爷所有的积蓄，但想着只要舅舅有个归宿，花多少钱也值得。没有办酒席，因为女方觉得二婚没必要大操大办，还浪费钱。舅妈又开始找各种理由吵架，把我姥姥姥爷骂到日子没法过了，只好搬出去住图个清净。她不知怎么突然在屯子里说，邻居韩某和她有一腿，我姥爷也跟她有一腿，还有屯子里卖肉的李某，包括我爸也未能幸免……虽然很多人不信，但长期这样下去，怕是会弄得鸡犬不宁。可姨姥也是别人介绍的，根本没想到舅妈是这样一个人。她让舅舅跟着她去内蒙那边生活。不去的话，日子就不过了。姥姥姥爷是不想舅舅去的，可他们有老去的那一天，总不能让舅舅一辈子打光棍啊。这一去，才知道舅妈之前已经结过四次婚，嫁给舅舅，是她的第五次婚姻。舅舅在那边的生活过得非常不好，每天吃苞米茬子粥，过年能吃一顿馒头就不错了。加上舅妈一家人又对舅舅冷暴力，舅舅实在过不下去了。我舅舅也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背后看笑话的人不少。
刚好姥姥家有不少亲戚在青岛那边干活，想着有人照应着，也放心。再说舅舅天天在家呆着，也不是办法。可这之后的10多年，舅舅却混成了一个人见人躲的混蛋。然后挣一天，花三天。没钱了，去干活。挣了钱，马上花掉。他跟青岛的每个亲戚，包括我都借过钱，基本都是有借无还。他给我打电话说，自己骑车撞了人，对方要他赔钱，让我借给他1500块。我问他，人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他支支吾吾地说快点打钱吧，人家等着呢。我也就没多考虑，怕他真是遇到了麻烦，找室友凑了1500给他打了过去。后来青岛的亲戚告诉我，他每次都是这样骗亲戚借钱的，说我给他打完钱的当天晚上，他就去了按摩店。是的，舅舅在青岛认识了一些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光棍，有点钱了就跟他们一起去那种站街的按摩店。这一年，姥姥已经79岁了。51岁的舅舅见女朋友，还要找自己的老母亲拿钱。可姥姥到底还是于心不忍，给舅舅转了4000块钱，让他去了长春。那几年，我爸妈在家种地不怎么赚钱，而我还有个10岁的妹妹。我就想着让他们来哈尔滨打工，这样我在身边也有个照应。但这一走，姥姥姥爷身边就没个人，也不是办法。毕竟这些年，姥姥姥爷生个病什么的，都是我爸我妈忙前忙后的照顾。我们就跟舅舅商量，让他别去青岛了，反正也挣不到钱。不如在家里种种地，还能照顾下老人。好说歹说，舅舅总算同意了。我爸妈也就安心带着妹妹来了哈尔滨。他在家根本不种地，附近工地有活也不去干，天天在家呆着。姥爷去医院看病的钱，也都被他拿着偷偷打赏主播去了。我爸妈特别生气，可舅舅后来连我们的电话和视频都不接了。没办法，2019年年底，我爸妈到底还是决定回老家了。就这样，我爸妈照顾着姥姥姥爷，舅舅在青岛逍遥快活。
那时姥姥已经81岁，体重不到70斤。大夫说了，老人家已经经不起化疗更经不起手术了，只能靠止痛药维持最后的生命。后来姥爷还有姨姥都给他打电话发视频，他才在10月底回来了。所有人都知道姥姥的日子所剩不多，劝舅舅留下来，毕竟姥姥这辈子最惦记的人就是他了。头两个月倒还好，到了第三个月，舅舅每天在家睡到十点起床。临近过年时，姥姥让他买点黄纸去上坟，谁知舅舅又拿着钱去打赏主播去了。
来之前，姥姥的身体状况还算可以，能自主进食上厕所，偶尔还能下地溜达。所以就想着在哈尔滨住一段时间，怕我坐月子期间，想吃什么不好意思支使婆婆。可我妈来的第七天，舅舅就打来电话，说姥姥不行了，已经吃不下东西了，浑身浮肿。因为舅舅压根不顶事，姥姥要吃的药，他不愿意去买，嫌天气冷。5月的时候，姥姥病情加重，大小便失禁，都是我妈在收拾，而舅舅一脸嫌弃。弥留之际，姥姥还在嘱咐我妈，让有合适的，给舅舅成个家。家里所有的亲戚给舅舅打电话，让他回来，可舅舅就是不回来。姥姥去世的当晚，也一直联系不上舅舅。后来托那边的亲戚才找到他，我们告诉舅舅，姥姥没了的时候他半天都没说话。2022年春节来临之前，我妈问舅舅要不要回来过年。好像只要不回来，姥姥就还在家里等着他。而他回来了，看到的就只能是一抔黄土了。有时候姥爷会说，养儿哪能防老啊，最后靠的还是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