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岁,女,未婚。
上次恋爱是十年前,空窗整整十年,秦勤对男人已经没什么欲望了。
前些年偶尔还会去相亲,但总是失望而归。
相亲时的审视、衡量、算计、利己让她不适,人人都想从对方身上寻求便利,却吝啬付出,怎么会有结果?
疲累的工作磨损掉个性,热情丧失,生活日复一日,平白乏味,越来越难感觉到满足和愉悦。
尤其今年过来,秦勤觉得她已经丧失爱人的能力。
但没什么不好的,寡王一路升职加薪,她现在事业小有成就,收入不错,前几年买了套单身公寓,陆陆续续快还完贷款了。
就这么过吧,多少人没真正爱过,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想要什么,就匆匆老去,她算幸运了。
这天,一位熟识的大姐非得给秦勤介绍对象,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说她绝对不会看错,小伙子和秦勤哪哪都合适。
盛情难却,秦勤去了。
约在咖啡厅见面,对方迟到,一迟就是半小时。
秦勤等得不耐烦,打算自个儿先走时,他才匆忙赶来。
男人个头挺高,剃着利落的平头,说不上帅,面容有种成熟的坚毅感,很靠谱的样子,眼里透着疲惫,但精神尚好,一看就是咖啡当水喝的社畜。
“抱歉,临时有点事脱不开身,”男人坐下,“蒋宇辉,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软件设计师。”
“秦勤,电商营运。”
对上目光,两人的眼里都染上些许笑意,一听工作就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又忙又累,但也算吃到时代红利,收入过得去。
秦勤工作使然,健谈,但她懒得引导话题,冷场就冷场吧,应付过去就完事了。但走出咖啡厅,蒋宇辉继续约:“你一会儿有事吗?要不要走走?最近很多人去看花博会。”阳光不燥,微风正好,回家一个人待着浪费了好天气,秦勤迟疑。蒋宇辉又说:“每天忙着工作,来这座城市这么多年,还没去过花博会。”他俩平时上班坐地铁方便,开车还堵,所以都没买车,这会儿,一般人会打个车,也就两公里。到地方,铺天盖地姹紫嫣红种类繁多的花令人炫目,香味扑鼻,到处都是吵闹声说笑声,走一圈下来,心情意外地好。结果却大无语,回去的路上小黄车没电,两人累死累活推了一路,最后还是在运营范围外停了车,本来为了省钱,现在花了60元调度费,血亏。秦勤气喘吁吁,但看蒋宇辉气定神闲的样子,估计是迁就她,看他那一身使不完地牛劲,想必能推到运营范围去。付完钱,两人对上目光,无言,窘迫,某一秒,他俩被按到开关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秦勤唇一动,被他抢话:“别急着拒绝,就当我回请,刚才咖啡是你买的单,我知道现在一些独立女性,相亲不想占男方便宜,要是没看上对方,就偷偷先去买单,没关系,就当交个朋友。”他看穿一切却不介意,不是那种小心眼的男人,反而十分坦荡,秦勤在这一刻对他产生了好感。她玩笑说:“既然看出来了,你刚才为什么还问我要不要去玩?”一起去吃火锅,红油滚滚,热气沸腾,香味弥漫在小包厢里,将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近。他俩都是农村出来的,经历大致相同,好似找到通向彼此的桥梁,越聊越多话。秦勤夹起一块涮牛肉,看见他喝了口可乐,嘴角笑意亲切,才半天啊,就亲切了。之后两人经常见面,吃个饭,散散步,看一看每天路过却从未欣赏过的夜景,吃一份甜点,聊聊工作。他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比如寡言、无趣、不解风情,情人节也没表示,节俭是好事,可一点仪式感都没有,是不是太无聊了?第二天一大早,蒋宇辉出现在她家门外,催促她快点换衣服,直接抓她去医院。肠胃镜普通的只需几百,无痛的两千多,蒋宇辉说:“无痛。”拿着她的医保卡就去充钱了。医院出来,蒋宇辉给她买了七八罐山药粉,养胃的,让她早上别偷懒不吃饭,至少泡杯山药粉。看她平时都喝桶装的凉水,他扒拉出她蒙尘的烧水壶,唰唰几下麻利冲干净,嘱咐她要喝温水,又拿出手机就给她下单了个保温杯,大红色,最近很流行的女神杯,价格很贵。午饭他做了面条,朴素的青菜肉丝面,面条煮得软,吃进胃里暖呼呼的,秦勤看他忙上忙下的实在劲儿,突然就笑了。该省省,该花花,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还苛求什么呢?幸福感不知不觉渗透,浸润了她,秦勤枯萎的心脏仿佛逢春,一点一点找回爱人的能力。她也主动关心他,感情你来我往,越处越浓,可蒋宇辉端午节回家了一趟,就变天了。
他老家村里的小学并校,他哥有个儿子,10岁,年纪小,他不忍心让孩子去镇上寄宿,打算把孩子接来抚养,大城市也能有更好的教育。他说,十多岁的时候爸爸病故,他妈说兄弟俩只能一个人读书,读书的机会是哥哥让给他的,高中前的学费生活费也是哥哥供的,他亏欠哥哥很多,现在挣钱了,帮他哥是应该的。秦勤举着手机简直没话说,他哥乡下盖房子是他出的钱,嫂子生病又给了五万,行吧,他重情义,她只是半拉子的女友,没说什么,现在他竟然要抚养他哥的孩子?她自己还没生育呢,孩子一来,和当后妈似的,没有本地户口,读私立学校特别贵,以后他们要是再生个小孩,养得起吗?他对哥哥一家的帮衬毫无底线,像个吸钱的无底洞,秦勤突然不敢和他在一起。“我没想到小学会并校,睿睿很懂事,日常我会照顾他,等上初中他可以住校。”秦勤火大,声色俱厉地质问:“要是你把他带来,我们就分手,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她吼完,连空气都沉默了,许久,蒋宇辉说:“对不起。”
挂断电话,秦勤又哭又笑,人无语到一定程度真的会哭着笑出来。分手之后的一周,秦勤掉了一缕魂似的,不是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发呆,就是出门忘了带钥匙。有一天,她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稀里糊涂就出门了,一个星期,她瘦了七斤。生活又回到荒芜,有时她会拿起手机看看,也不知在期待什么,直到点开他的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分手前,他倒是断得干净。这天,秦勤莫名收到前男友的信息,哦不,是前前男友,陆明。他发来一张照片,秦勤所在城市的标志建筑,说:[过来出差,方便一起吃个饭吗?]她是大四快毕业时和陆明在一起的,最迷茫无助的阶段是他陪伴自己,她很依赖他,然而对她来说最普通的一天,他突然断崖分手,她崩溃伤心,他却彻底消失。之后她因为工作失误被领导训了一顿,缓缓醒悟过来,女人最要紧的是精神独立和经济自由,心一狠,辞职,来到现在这座更发达的城市打拼。陆明大段大段发来信息,一直道歉,说亏欠她很多,那时候年轻、幼稚,没能力承担起她的幸福,逃避了,现在他自己开了公司,也成熟了,时常想起她,后悔不已,这次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仅此而已。男人说话和狗叫差不多,不值一信,他说以后经常要来这出差,秦勤猜测他找自己说不定是想发展炮友。可毕竟是曾经的恋人,他一字一句的想念发来,秦勤决定会会他,看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陆明找了家烤鱼店,那时候他们收入一般,吃一条六十块钱的烤鱼是改善伙食,鲜美的烤鱼搭配五花八门的配菜,简直是人间美味。现在,相对而坐,陆明挑起那块肉,夹进她碗里,熟练得像他们从未分开过。秦勤食不知味,直到吃完饭,陆明也没有越逾,她想,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陆明离开前又约她一次,吃完饭她开车顺道送他去车站,他下车后,突然回头,感叹道:“我们当年要是结婚就好了。”“离婚四年了,要不是这次出差过来,都不敢来找你。”对方大吃一惊,说:“天呐,他还有脸去找你,你千万别理他,他现在欠一屁股烂债,朋友都得罪完了,离婚的时候他老婆都恨死他了。”原来陆明借网贷,装有钱,又贷款买了辆二手宝马,做二十四孝男友,追求到领导的女儿,本来指望靠老丈人飞黄腾达,但他婚后卖了车,被发现装阔也就算了,还各种网贷欠了一大堆。那时候他老婆怀孕,只好凑合和他在一起,他以为父凭子贵,自私利己的本性越发暴露,最后被扫地出门。秦勤一算时间,他和自己恋爱的时候就劈腿去追领导女儿了,难怪断崖分手。想到他刚才故作深情的嘴脸,秦勤羞怒不已,积压多年的委屈不甘也死灰复燃,她恨不得甩他几个大耳光子!再把他摁进马桶里痛揍一顿。“秦勤,你千万警惕,他现在找你,八成是从哪知道你事业不错,想骗你的钱,你可防着点。”
他殷勤得很,给她搬椅子、倒水、递纸巾,点的全是她爱吃的菜,前所未有的体贴。秦勤冷眼看着他,时间浑浑噩噩过去,陆明问:“在想什么呢?一直走神。”她也不知哪两根神经搭上了,莫名问:“离婚了,你儿子怎么办?”“想也没用。”陆明诉苦一般说,“你不知道,我儿子长得和我前丈母娘一模一样,我看了......挺膈应的,又被他妈那边的人洗脑,和我不亲,我倒是希望有个女儿,从小陪伴着长大,黏我一点。”“可毕竟是你的孩子,以后也不管吗?成长,教育,爸爸的陪伴都很重要。再说了,你老丈人一家,之前也帮了你不少吧。”像是被触碰到开关,陆明嘲弄地一声,把前妻全家数落了一通,曾经同床共枕的人,在他嘴里没落到一点好。陆明意识到自己戾气太重,又忽地一笑:“哎哎哎,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人总要向前看,好在我公司现在发展得不错。”他突然又说:“你是在意我有个儿子吗?放心,他和我没什么感情,以后也不会往来......我知道你介意我二婚,可孩子不跟我,和头婚没什么区别。”她想到蒋宇辉,有的人是人,哪怕分手,她还是钦佩他,有的人说他是狗,狗都觉得被侮辱。秦勤浑身充斥着无力的愤怒,她以为自己会扇他耳光,泼他一脸水,把他骂个狗血喷头,但没有,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也不想再在他身上耗费一丝精力,只想离他远远的。路边几辆小黄车,要么没电,要么座椅坏了,秦勤身心俱疲,说不上的委屈难过,想要大哭一场,却酝酿不出半滴眼泪。不知是不是老天垂怜,这时手机响了,一看,蒋宇辉打来的,她惊得差点丢了手机,慌乱接通。
蒋宇辉赶到时,秦勤一个人坐在马路边的花坛边沿,头发衣服都是好好的,看起来却像病了一样狼狈。秦勤没头没尾地说起来:“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小,又是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识,低自尊,他一会儿甜言蜜语,一会儿嫌我身材不好,工资低,各种贬低,搞得我很自卑,又特别依赖他,好像除了他没人会要我,巴心巴肺对他好,钱都给他用,就这样,他还劈腿,甩了我。”她真心实意的感情,被他自私的血盆大口嚼得血肉模糊,现在想起来,气恨有的,更嫌自己蠢,被欺负成那样还云里雾里。“他现在离婚了,一屁股烂账,又来找我,想骗我的钱。”“没有,只是觉得很难过,”她有了鼻音,“活着好辛苦,努力做个好女儿、好员工、好朋友,却不值得被善待。”蒋宇辉拨了下她的头发,大概是避嫌,又收回手,娓娓说起自己的事。“十多岁的时候,我爸生病,欠了一堆债治病,他还是走了,我妈身体不好,自己种地收成一般,对我和我哥说,你们两个只有一个能去读书。我哥一句话没说,第二天,他收拾行李,去东莞打工,其实,他的成绩很好,老师很看重他。”“我哥工资有限,还要还债,我经常只买一份白饭,浇半碗免费的汤就是一餐,好在撑过来了。”“我先走出农村,该改善家里的经济,一直不敢恋爱,怕耽误女孩子,一拖就三十多岁了。”“直到遇见你,”他轻轻笑,“我一直觉得要找同频的人才能长久,第一次见你就相处得很愉快,你虽然慢热一点,但很善解人意。”“没有,不接受是人之常情,没有女孩子会接受男朋友把侄儿养在身边。”他很坦然,还是让她舒服的语气。蒋宇辉弯唇笑了,话没出口,秦勤突然攥住他的手:“我们复合吧。”
选择和谁在一起,要看他的人品,看他的原则和底线。陆明那样的,毫无底线,奉承你追捧你,目的都是害你。而蒋宇辉,他道德感高,对家人好,有责任心,这样一个人,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她突然就释怀了,相信善良会带来善良,不想权衡太多了。“想好了,暑假后你去接睿睿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吧,免得他担心我不接受他。”蒋宇辉脸上的笑容更大,十分灿烂:“可是,你去不了了。”“我哥不让睿睿跟着我,怕麻烦我,前阵子他去考了B2驾驶证,打算买辆货车,在镇上租房子,一家人搬过去陪读,小侄女也快上小学了,他说还能两个孩子都丢给你?”秦勤被他的话照得心头一亮,果然,他这样的人品,家人又怎么会差呢?他们一家子都在体谅对方。他笑着叹了口气:“我哥说我快成家了,得自己多攒些钱,别老想着帮衬他们,各自一个家帮不完的,他让我自己把日子过好,快点把婚事搞定,他就放心了。”街道车水马龙,市声喧哗,他清晰坚定的声音飘来,那么不解风情的一个人,说出最浪漫的话,美好得像梦。秦勤红着眼眶,将手搭在他的掌心,被他温厚的大手握住,轻轻一拽,她撞进他怀里,他旧旧的衣服洗得很软了,有洗衣液和他淡淡的汗味,熟悉得令她安心。一辈子山高路远,伴侣对你怎么样全凭他的良心,她33岁了,既然要结婚,那就找个信得过的好人吧,两人携手共进,像战友一样,任何时候都放心把后背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