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政治启蒙:用审美防止全民道德和精神沉沦

文化   2024-08-08 11:29   贵州  


导读:前几天,公众号“叫虱”突然被封,说是“内容涉嫌X暗示”。那一刻,我惶惶然不知究竟哪篇文章出问题,一口气删除了七篇文章,包括本文。第二天,我才弄明白出错的是哪篇文章。于是,这几天,我将不得不把这些被误删的文章,逐一重新推送,顺便修改补充一些内容。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明明身体功能正常,却天生排斥性亲密。

人到中年,我已经越来越没有忌讳了。坦率地说,从我知道男女性事的那个时候起,我就觉得,性亲密非常可怕。

也许,这源于我对人体之美深深的迷恋,这导致我始终偏执地认为,性交是人用动物性对美进行的粗暴践踏,尤其是想到自己心中的偶像如动物般的那一刻。

由于取悦女性冲动的长期匮乏,我从来就不甚在意自己是否足够的阳刚,在男女性别角色天平上,我的性格一直偏向女性化:既敏感,又细腻。
敏感细腻给自己平添了很多原本不必要的烦恼,然而,我越来越觉得,它是一个被严重忽视的天赋。毕竟,我的人生被它塑造,我的写作受它影响。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父亲所在的国企实行“职工退休,子女接班”制度。
那个时候的大多数国企职工做梦都想生一个男孩,因为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谁都眼红的国企铁饭碗必须留给自家男孩继承。
尽管已经连生了几个女儿,父亲仍然心有不甘,坚持要继续生。于是,我来到了人间。这也注定我的童年时光都是在女人堆里度过。
说我的性格中,有一半是女人,一点都不过分。男孩子的爱好,我大都不喜欢。女孩子的爱好,我大都喜欢。
看到别人打篮球和摔跤,我心里特别排斥,偏偏喜欢女孩子的游戏。比如,跳绳和踢毽子。一旦跟女孩子玩跳绳,作为男孩的我,体力上总能占尽优势,跳绳跳得非常棒。
由于遭到班上的男生女生共同排斥和嘲笑,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每到一个新的班级,同学们给我起的外号毫无例外都是“娘炮”。
小学六年,我经常是在校园欺凌的恐惧中度过,没有一个朋友。上学和放学都是独来独往。
高一申请入团,被团支书一票否定,理由是“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
由于太孤僻,没有朋友说话,从小心理就备受压抑。年龄越大,孤独感越强,诉说的欲望不断膨胀,以至于我经常对着纸张狂涂乱写,用文字释放内心翻滚的情感。
90年代初,由于偏科太严重,我高考失利,没能读上大学。读了一年技校之后,到了一个山区小镇工作。
我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接受传统婚姻,而且内心涌动着对审美的强烈渴望。两者均注定我只能选择与主流人群一样的人生,我必然与小镇环境格格不入。
在那里,人生的归宿只能是结婚生子,一切都远离审美和艺术。我必须离开小镇,为自己的生命寻找其他的出口。
小镇那六年,在文化荒漠中,我了解外界和接触高雅艺术唯一的工具就是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那时候,卫星频道不多,而且一大半被央视占据。我最喜欢看到节目就是舞蹈,如饥似渴地透过舞蹈来欣赏人体之美。
当别人被电视上西藏的雪山湖泊吸引的时候,我却被藏族锅庄舞迷住。
当别人被蒙古大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吸引的时候,我却被蒙古舞蹈的雄浑、含蓄、豪迈迷住。
在那些舞蹈中,透过肢体的扭动,力与美的结合,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看了非常过瘾。
还记得1998年除夕的春节晚会上,那英和王菲合唱的《相约1998》吗?别人沉醉在优美的旋律和唱腔中,我的眼睛紧紧锁定她俩身后那个大气球里伴舞的一男一女。
看着他们那优美刚健的舞姿,我暗自感叹:自己真的是投错胎了,天生喜欢高雅艺术,却阴差阳错地降生在一个扫盲班出生的小镇工人家庭。如果出生在城市富裕家庭,我肯定会从小就学习舞蹈。
佛洛依德说,被压抑的需求不会消失,它一直在暗中寻求出口,并总会以另外一种形式爆发。也许是内心炙热的审美需求转化成了创作的动力,在小镇工作的那些年,我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地尝试写作。既然上天注定我无法自由地舒展自己的身体,那我就在文字中尽情地舒展自己的灵魂吧。
对封闭的小镇排斥异样人生的恐惧和被压抑的审美需求,最终促使我辞职离开小镇,到大城市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为了在城市立足,高中学历的我,在厦门一边打工,一边自学英语和本科学历。
2008年,考入浙大读研究生。2011年,考入浙大读博士。
刚刚读博士的时候,导师很快发现,我是一个非常有品位的人,就像一个文化荒漠化时代的精神贵族。他也因此认为,我可能注定要孤独一辈子。
在浙大那些年,每个学期我最期盼的就是浙大文琴学生舞蹈团的专场演出。为了领到票,我总是不嫌路途远,搭车提前几个小时感到现场排队。
2014 年博士毕业,我放弃待遇更好的地州高校,选择一所待遇一般般的西部省会城市高校,原因之一就是,唯有在大城市,才有机会欣赏到高雅艺术。东部大城市房价太贵,一辈子不打算结婚的我,独自供房太累。
7年前,在贵阳的一个大剧院,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现场观摩了一场芭蕾舞,那是乌克兰芭蕾舞团演出的《天鹅湖》。
看完之后,让我足足回味了三年的舞蹈是,上海芭蕾舞团6年前在贵阳演出的《白毛女》。
如今,经济条件允许我去学习舞蹈了,我的年纪却大了,骨头硬了,再也跳不了舞了。然而,内心被压抑的才思,对审美的狂热追求,都通过写作得到宣泄。
公众号写作,最难的在于持续高质量地输出。很多人写着写着,突然就发现没有东西可以写了。敏感细腻的心,让我总能不断地于细微处捕捉到写作题材。
有时候,别人随口说一句话,我就能敏锐地窥视到隐蔽在人性和思维深处的某个阴暗角落,并为此写一篇文章。
2011年春天,和同学聊天,他说自己不知道《财经杂志》主编胡舒立是谁。这一句话不经意地折射出的时代精神,瞬间就被我捕捉到。
在大学校园,几乎人人都知道杨澜是谁,却鲜有人知道胡舒立是谁,因为胡舒立代表的理想主义已经遭到年轻一代的集体抛弃,杨澜所象征的成功学和生存智慧越来越受推崇。
于是,我洋洋洒洒用了四千多字,写了一篇文章《杨澜还是胡舒立》,首发在当时比较火爆的凯迪社区网站。
文章在互联网上广泛传播。几大著名思想类网站纷纷转发这篇文章。我第一次尝到了成功的喜悦。很多网友和几位老师在文字中读到了我极具敏感地捕捉细节的能力,纷纷鼓励我坚持写作。
今年一月初,小区微信群有人提议加强门禁,外人一律不让进小区。一句话,短短十几个字,让我突然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从人心黑暗角落散发出的一股幽臭。于是,立刻写了一篇读者评价很高的文章“小民之恶:从别人的失去中品尝“特权”的美味”。
有一天,我红烧了一条鲈鱼,把照片晒到同事qq群。同事说,“鲈鱼必须清蒸”。我立刻扫描到了“必须清蒸”的武断所携带的群体暴力基因:动辄用“绝对正确”来否定不从主流的行为。人类历史上的很多悲剧无不源于这种基因。于是,有了文章“你并不无辜:我们大都是携带群体暴力基因的隐形杀手”。
夜深人静时,我总是独坐灯下,挥毫泼墨。伴随着键盘敲出的一行行文字,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在舒展,用既刚健又柔美的舞姿,同一只不知名的庞然大物周旋和搏斗。写作于我已如舞蹈。
在经历了经济持续几十年飞速发展之后,中国人正陷入一场严重的价值危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纽带正在撕裂,道德越来越失去约束力,文化产品的创作正处于低谷.......
生活在转型时代却保持严肃的思考,时常让人痛苦,但也算幸运,因为能见证和参与中国的伟大变革。我时常想,假如中国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我也许会更加痛苦,更加空虚。
我丝毫没有成为战斗英雄的理想和冲动,我始终认为,中国必须以跬步寸进的方式前进,唯有首先构建好基础文明,其他的变革才能顺利推进。
在基础文明中,国民对美的感知和创造能力,尤为重要。在疾风骤雨式的变革既不现实也不可能的情况下,作为写作者,作为公民个体,我们至少可以首先用美来点燃身边的人对高贵生活的向往。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政治启蒙吗?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个写作越来越沦为码字,汉语之美遭到粗暴践踏的自媒体时代,我从不追求写作速度和数量,却尤其注重叙事之美、文体之雅和深度挖掘。
1973年,刚刚从美国爱荷华大学留学回台湾的林怀民,在台北创立了云门舞集。这位极富文学才华的娘炮青年,从此踏上了走向名动亚洲和世界的舞蹈家之路。
尽管当时台湾国民党毫无进行改革的迹象,林怀民的信念却十分坚定。他相信,面对群体性价值迷失,美能防止一个社会在精神和道德上过度沉沦。

为何你读了很多书,文章却写不好?

虞乐仲
浙大无业博士,50岁高校辞职,独行天下,不婚不育,活出自我。超越左右,独立思考。面向精英,小众写作。直抵核心的洞察力,于细微处捕捉时代精神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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