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底层伤害的,往往都是同情他们的人

文化   2024-09-01 11:50   贵州  

导读:在价值观极其冰冷的底层社会,有温度的道德语言,经常是无法流通的。有时候,底层往往比谁都信奉金钱和权力


每天晚上,散步经过那片破旧的废弃三线宿舍区某幢楼的墙角,我都要放慢脚步,绷紧神经。

只要一闻到我的味道,墙角那个住户养的一条狗,多半会蹿出来,保持固定的距离,跟着我后面,朝我一路狂吠,却始终不敢靠近我。
它怕我,因为我不时假装蹲下来,做出要捡石头砸它的姿势。
之前,我一直保持乐观态度,总相信,随着它逐渐熟悉我的体味,一定会慢慢地把我视为安全的熟人,降低对我的敌意。
然而,两年过去了,我和它的敌对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每天晚上,它仍然跟着我一路狂吠,我仍然一路假装捡石头。
昨天晚上,我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我是否该转变一下思路,当它冲我狂吠的时候,我不妨主动做出友好的姿态,看一看它会是什么反应呢。
于是,在它冲出家门那一刻,我不再假装蹲下来捡石头,而是朝它吹口哨,主动示好。
这一招果然灵验。它马上停止狂吠,竟然吐出舌头,朝我摇起了尾巴,样子非常友善。
一个口哨,破了坚冰。

几年前,我还在租房子住的时候,我所在的小区保洁员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

每天,爬上爬下挨家挨户收集门口垃圾袋,非常辛苦,一个月才赚三四千元。

有一天,我扔得一个旧家电,比较大,也比较重。

晚上七点,听到门口悉数悉数的声音,我猜想,是他来收垃圾了。一定是我的垃圾比较大,他不好放在背篼里。

我打开门,情况果然如此。

我突然觉得过意不去,看到一个快六十岁的人,还出来做苦力。于是,我立刻掏出十元钱,塞给他,说是自己的垃圾比较大,辛苦他了。

他的脸都笑开花了,非常开心。

然而,从此以后,我家门口的垃圾,稍微大一点或重一点,他就不拿了。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发慈悲了。坚决不给钱,也不理睬。

每次,我扔稍微大一点的垃圾,一定会在我门口停留几天,直到确定我不会给钱了,他才极不情愿地拎走。

在这个网购时代,和快递员打交道多了,总能碰到几个不厚道的人。

他们不是按照约定,把包裹送进小区,而是图自己省事,不经过我同意,擅自把包裹放在小区外面的驿站。

有一天下午两点,收到驿站短信,我非常生气,但是,忍住没有去投诉他。

我打电话给他,要求他取出来,给我送进小区。

电话中,他的态度倒是不错。答应我晚上七点,给我送过来。

下午四点多,我突然心软了,觉得人家快递员一天送那么多单,委实够辛苦的。那一次就算了,自己下楼去取吧。以后填写地址的时候,一定注明“包裹不要放在驿站”就行了。

我下楼,走了七八分钟,到驿站取出包裹。

那一刻,我突然担心,我自己取出,他不知道,晚上七点,他会不会白跑一趟。

于是,我拿起手机,给他发了短信,告诉他,我自己已经取了,他晚上七点不用麻烦了。为了保证他能收到,以免白跑,我特地发送了三次。

他回都没有回复我。

我想,他可能是太忙了,顾不上吧。短信他肯定收到了,不然,他晚上七点去驿站,发现我的包裹不在,会打电话问我。

一周之后,我再次网购。

在约定送达的时间段,我通过实时进度,看到系统安排派单的人,又是他。

我想,我已经注明包裹不要放在驿站了,他应该不会这么做了。

晚上八点,过了约定的送达时间已经三个多小时了,我还没有收到商品。

我拿起电话。他说,约定送达时间点,他送过来了。在小区门口,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

我一直在家,这里信号很好,怎么可能几个电话都接不到呢?而且,我的地址上已经写明“请直接放在小区内部快递盒”。我若没有接电话,他可以直接把包裹放进去啊。

也许是我注明“请不要放在驿站”,导致他必须多跑一段路,给他增加麻烦了。出于赌气,他干脆不给我准时送达了。

小区有一个业主,因为投诉过这个快递员一次,他每次都必然准时把包裹送到这个业主楼下。

去年,南通城管抢老人甘蔗的事情,引来舆论纷纷谴责。

一向嫉恶如仇,看到弱者被欺负,一定会血脉贲张的我,面对很多读者让我写一篇文章谴责城管的建议,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做出回应

坦率地说,对于经常被众声谴责的中国城管,我心里却颇有几分理解和同情。

在小镇国企工作七年,我和农民打了七年交道,我深知底层习性。

在农村和底层社会,有很多这样的人:在很多时候,对对他们客气的人,他们经常不客气。对对他们不客气的人,他们总是十分客气。

这种人格特质难免会传染给自己的子女。哪怕这些子女读到大学,接受高等教育了,也难以洗净这种特质。

我认识一所西部211大学的老师。她曾经给我传授过经验,教我如何利用某些山里长大的学生的人格特质。

每教一届新生,她便会跟学生说:“我的爱人是省属某单位负责人(其实是毫无权力的处级不带长)。你们跟着我混,毕业之后,事业单位和公立中学,你们随便挑。我爱人一句话就搞定。”

诱饵一旦投放出去,保证有一窝学生围上去咬钩。

她平时只要打一个电话,便马上有学生帮忙打饭,帮忙擦桌子拖地,半夜三更到计财处门口排队,以便第二天一早帮她报账。

学生忙得不亦乐乎。想到底层平民家庭出身的自己,竟然能攀上贵人,他们满脸洋溢着浓浓的自豪感。在背后对其他同学或老师提起这位老师,张嘴闭嘴都是“我们x老师”,仿佛亲如一家。

看到这位老师“宰鱼”的刀法如此娴熟,我难免心生佩服。

她说:“不用对他们客气。这几个学生其实都非常功利,非常现实。”

毕业之后,她给学生许下的诺言自然不会兑现。不过,这丝毫不碍事。教下一届,继续投放诱饵,继续有学生咬钩。

少数几个愿意真诚对待学生的负责任的老师,收获的通常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真情被学生揉碎,别人的假意被学生当真。

在价值观极其冰冷的底层世界,有温度的道德语言经常是无法流通的。

由于认知的狭窄和眼界的局限,很多人根本读不懂善意,他们能读懂的语言,唯有金钱和权力。那是在他们的世界里唯一可以贯穿的逻辑。

所以,大家想过没有,倘若城管总是和风细雨般地劝小摊小贩不要妨碍交通,我相信,可能有一半的人是不会听的。

城管越文明,自己越有可能要挨打。我的意思不是鼓励城管粗暴执法,而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唯有人们普遍能够感知别人释放的善,并作出善的回应,文明和规则,才有可能在一个社会落地生根。

道德洼地,往往是大家一起挖出来的。


农民应该死在前面:一个小粉红的国家强大观

虞乐仲
浙大无业博士,50岁高校辞职,独行天下,不婚不育,活出自我。超越左右,独立思考。面向精英,小众写作。直抵核心的洞察力,于细微处捕捉时代精神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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