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鱼临溪
放映室
亲爱的,我们之间没有距离。
在你的想象中,海是夏天清甜的呼吸
赫赫阳光下色散的是纯洁自净的风
红色幕布或狭小的窗口应该探出一个
圆滚滚的脑袋,“天哪,他们在接吻”
而我们呢?我们的不确定像翕动的枝条
相互缠绕间构造了绝然的奇点。那个
胶片易燃的年代,我们都曾着迷于
小岛上漂浮的焰火,满怀落日的壮丽
追逐晚潮,在岸边骄傲地举起一块废铁
你告诉我,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小提琴
新月的喧腾之海涌向小腹,像返照的
陌生蝴蝶,所有问号都在赞美上帝的存在*
装有神秘的提篮,永恒盘旋在雪白树冠
那时,一只酒杯就能微缩整个夜晚的激越
钟声寒冷又危险,我艰难熬出参差的热词
在稠密阴影半完成的绝望里,我躺平
修剪天空的微云,倾覆一场雨的蒙太奇
我看到你透湿的灵魂,复杂地滴落沉默
耳边不安的树丛正费力摩挲泪的泡沫
一种恬静在闪烁,远处摇晃的小木船
从你眼里漾出——永不沉没的海上巨轮
无数人走上失真甲板,溢出熄灭的空城
二十年,我见过太多不羁的木板被替换
经过的岛屿成了荒山,海都已蒸发殆尽
我走在这条名为“革命”的路上,口渴于
一粒尘埃压弯的花影,“哦,这荒诞城市
叠出了无限距离。”失败的僭越不断加深
我给沉眠中离去的人们抹了层薄薄的甜
铁树比我更敏感,天鹅绒一样的阳光
缓入双袖,鹬鸟啄食下来的黄昏终将
付之一炬。空旷的世纪中央,最后的时刻
吐出无的热气,爆破塔楼整齐的钟声
群居的樊篱开始摇摆,积水继续发炎
我手握大词,看着冷硬的丛林越来越密
而他们还要长多高?善于承受的索桥上
酸涩膨胀的车流逾经了多少瀛海和火山
没有与夜色相匹配的暗,没有你的光
幽寂的二十年,我与墙壁莫须有的移动
达成痛苦的和解,黑色水桶悬于头顶
垂钓还是垂落呢?雨夜披红的电话亭内
我不再禀告天堂或是其他,我发疯般
扯断血的提线,电流瞬时游入酥麻的笑
那个所有墓地都在复活的消夏之夜
真的,我们之间没有距离,亲爱的
只是这世界早已开出深渊般的美丽
*引自特朗斯特罗姆《C大调》
海上时刻
多少次,在城市积聚一场雨
然后在林间的小路接受洗礼
窃取闪电的落地一瞬,游鱼般潜行
如沾满太平洋的深意。疲于垂钓
世界的轰鸣声是我寂静的悲伤
逝去之夏斜插于孤岛绿植,这
湿漉漉的微火了解天空所有的密函
在码头,海雾的呼吸如漩涡般窒息
那古老的冲刷抹平我羸弱的想象
裂缝是必然诞生的宇宙,积水凝重
我又在全身滴答的中央划着断桨
暴雨溶解的时刻,枯枝沸腾地涌动
就像今夜我努力地寻找旋梯
漫游者般涉足潮湿发绿的孤寂
“如果允许,海将永不熄灭”
这是我在黑暗之花跃动的淡香中
发出的细弱回音。船舱的铁震颤
悬空之钟——从未停止的呼唤
夜晚的海水起伏如谜,浪花炸裂
的时刻,星月的驰援遥指窗口
风经过沉默的万物,掠走我的陆地
坠入,下沉,触及还未抵达的底
所有清澈迷人的事物都刚好苏醒
锋锐的骇浪,朦胧的国度,包括
昨夜还未抛锚的一切——弹片
衰老的脸,和意外的洄游
透过舷窗,揉碎潮汐闪耀的图景
那广阔的隐秘,悬离的世界之谜
搁浅在我手中迟于热烈的酒杯
饮下光,和万箭穿心的相逢。
黑瞳几乎贴近欲舞的热,瀑流如幕
那些逝去的夜晚都在聚集成束
我疯狂地漫溢而出,疯狂地追逐
每一个答案的不可能性。如何真实
造访那些透明的事物,我并不打算
失去这场雨,失去所有的日子*
渺远地,怀着一颗垂向窒息的心
怦然于纸宴,穿过所有不安的温度
成为灰烬,成为人间稠密的注脚
红月亮的现实慢慢抬高,等待
或接受低空飞行的热浪淋得湿透
海,我从未见过你,而你已准备好
为我稀释这不可战胜的世界
*海子《海上》:“所有的日子都是海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