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小学是2023年秋天歇业关门的,从最高峰520名就读学生到0,用了20年的时间。
12块钱加2斤米,是那时我们一个学期的学费。每逢开学,老师们除了检查凌乱的假期作业,最重要的就是称秤,看看同学们的米是不是足斤少两。因为有两位老师中午不能回家,只能在学校做午饭吃,所以这大米尤为重要。当时不明白为啥要交米作为学费,后来读了《论语》中“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好像明白了,这算是传了千年的学生报名费吧。
还有就是,学生犯了错,除了“吃糖果”(就是用教鞭打手心),还要被罚提水给老师使用,还有被罚去河里捡鹅卵石来铺学校的泥巴操场。有些捣蛋的同学去井里提水的时候,会偷偷吐口水在水壶里,也有撒尿的。后来老师们也学聪明了,定了新规矩,被罚提水的,回来要自己先喝一口才能倒进老师们的水缸。
2015年5月,在梨子小学开展的一次爱心捐赠活动留影
前面说的“吃糖果”也有很多种不同的“味道”,这是许多吃过的同学一起总结出来的。支明润老师的“糖果”精细,罗开发老师的“糖果”厚实,杨仕吉老师的“糖果”微辣,而雷泽高老师和刘执榜老师的“糖果”最轻柔。那时的父母不会认为这些“糖果”是体罚,反而觉得应该让调皮的孩子多吃点。或许那时的父母还不知道有“体罚”这个词吧。
也或许因为这些“糖果”有梨子的味道,附近其他村的父母都慕名把孩子送来,巅峰时期,梨子小学在读学生有520人。想来,应该不是为了“吃糖”,而是为了那晨读的清亮,那严格的教学和那些操场上傻傻地奔跑,定然还有一年级熟读的拼音、二年级必过的乘法表、三年级习书的毛笔、四年级坚持的日记、五年级朗诵的作文、六年级背诵的中心思想。
2008年,梨子小学的孩子们在大树下上体育课
梨子小学有几棵苍老的柏树,像保卫学校的战士,直立在长方形操场的两个短边。槐树则分别在两个长边排成行,春天里槐花香满校园,是夏天最好的遮阳伞,一到体育课,大家都争着站在槐树下面。后来,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了,再回去,那些树都被砍掉了,听说是为了学校整体的场地硬化。再后来,校门口的石阶梯也被水泥抹平了,装上了铁门,应该是为了配合把学校围起来的墙,划清与外面界线,让那些课间喜欢到处跑的野孩子乖乖地在墙内等铃声。
梨子小学的铃是一个齿轮状的铁圈,用一根铁棒敲击,清脆的上课铃声响彻周围的村寨。“铛-铛-铛-铛-铛-铛”是第一次的预备铃,提醒同学们该进教室了,像我家这种离学校比较近的,听到这悠长的铃声才开始从家里往学校跑。四年级后,因为家里有了熊猫牌黑白电视机,中午一般都要看电视,等到打第二次铃才会跑,“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只要听到这短促的铃声,在我家一起蹲守电视的伙伴们就像被严厉的大人催促一样,拔腿就跑,恨不得比短跑冠军还要更快,在老师进教室的前几秒冲刺过去。也有不按套路出牌的老师,打了预备铃就到教室门口去站着,然后,等我们来一起站着(老师对着我们笑一笑,自己就乖乖地站着进门口听课了)。后来换成了电铃,那齿轮状的铁圈慢慢就生锈了,打铃的小铁棒也不知去哪里了,或许被拿去做火炉架了吧,总之物是人非了。
2008年,到梨子小学支教的大学生与孩子们的合影
对了,有几个捣蛋的同学还“偷”过学校图书室的书,不,应该是“拿”,因为那个不足10平方米的小房间——学校图书室,常年都是“今日闭馆”状态,所以他们几个就从后面的窗户爬进去拿了些书回去读。其中有个同学还自我安慰到:“我们是为了让这些书真正发挥作用”“今天我们拿了学校几本书,将来要还学校一堆书”。说这话那个学生,多年之后读了法学博士、成了大学教授。还有其他两个也上了大学,进了体制内工作。那时农村没有过多的课外书籍,大家都想着法子找书看。工作后,我也去到许多乡村小学调研,看到大部分学校都有了一个不错的小图书室,藏书也不少,只是那些书似乎布满了尘埃,应是许久没有被翻阅了。
前几年春节回去过年,初一、初二都要去梨子小学打篮球,球场上多数曾是在梨子小学吃过“糖果”、提过水、捡过鹅卵石的学生,还有“偷书”的几个也在,休息之余都会谈及与学校发生的各种往事。时不时还溜达到学校的背后,发现曾经记忆中茂密的树林仅剩几棵稀稀疏疏的树,厕所旁边的小石破也长满了青苔,那些被走得光滑的小路没了痕迹,当初可以凿个小洞来弹珠珠的土坝坝也被水泥覆盖了。不过,学校多了一个小二层的楼房,建起了是食堂、实验室,还有一个看起来藏书变多了的图书室。想来,学习的环境改变了许多,甚是欣慰,也觉那些孩子们较之我们,幸运太多了。至少不用“偷书”了,也不用中午饿着肚子等下午放学(我们那时,有的同学家离学校较远,中午是回不去吃午饭的,都是早上吃个蛮饱,就一直挺到放学,有些回去的路上,还要顺便掏些猪草)。
那些年,快乐的梨子小学的孩子们
这几年,每年都在听说梨子小学的学生人数不断减少,直到2023年,就仅剩的30多个学生也转到镇上小学去了。终于还是挺不住,在秋天的时候,像满树枯黄的落叶,梨子小学退出了历史舞台,关门大吉了。
今年春节,特意带着孩子在梨子小学门口去转了一下,生锈的铁门上了锁,锁链好像也生锈了。我们就站在铁门外,看着里面,我给她讲那些“偷书”“提水”的故事,她突然问我“爸爸,你们学校的同学们回家去了嘛?”我短路了3秒钟,答到“是的,他们回家了”。“爸爸,那我们也回家吧,这里面好脏哦!”童言无忌,莫怪!
摄于2024年8月的梨子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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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恕三,80后,毕节市七星关区小吉场人,系贵州省青年文化学会常务副会长、秘书长,现居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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