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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与崇高
——悼念文友吴育民
王文铭
说起来与文友吴育民相识,最早是从《大理报》和《鹤庆报》开始的。
八十年代的时候,我刚从大理师范毕业,分到鹤庆县隔金沙江一重山的六合金塘小学。平时没有什么文化生活,大不了读点书刊报纸。
就像后来我在鹤庆二中一起任教,年龄也相仿的阮枝发老师所讲:“那时候没有像现在上厕所的手纸处都有,有时弄到一张旧的书报废纸张当手纸时,上面有文字的话,也要一面上厕所,一面看完了上面的文字,才舍得当手纸用。”物以希为贵,那时候文字的得来相当不容易,见有字的纸都要读一遍。
《大理报》好像还不是日报,读报时就相当关心鹤庆县的新闻。往往就会读到金沙江边朵美的新闻报道,金沙江上有了机帆船,金沙江在朵美段新修建了一座新桥之类的新闻。再往新闻结尾的括号里一看,便标着“吴育民”三个字。读《鹤庆报》也时常看到有关朵美的新闻报道时,结尾的括号里也是“吴育民”三个字。尽管不是广告,可看到的多了,也就产生了广告效应。那时也渴望着把自己的名字也像新闻的结尾一样,放到那个括号里面。于是爱到处搜肠刮肚地模仿着写点新闻,写出来还是四不像,肯定是不能在报纸的某个报屁股上补个白,括号里写上自己的名字。而这种愿望好长时间也是无法实现。
不能得到的东西,也往往觉得相当的神秘和宝贵。
得不到便会产生无形的神秘感,觉得“吴育民”三个字是取得相当地好。自己整不到报纸上,是因为自己的名字没有那种仙气。然后就想像着吴育民应该是方正脸,高个子一脸文气。别人写不出来的东西,只有他才能写得出来。
每个人的人生一开始也都是有好多美好的愿望,也想着像爱迪生一样,搞点发明创造为人类作点贡献的。不过那时候乡下教书,要发明点东西一样条件也不具备。心里想着做成功的事情是有条件的。我们做不出来是因为条件限制,便就成不了发明家。也想着吴育民记者,应该是住在办公室里,高、大、尚地捏着金星水笔,在稿纸上“沙沙”地写着稿件,那才是我心目中的记者的样子。我等这般条件,哪是写出东西的模样。于是做什么事情不成功,也就赖在条件不具备上,后来条件不具备就成了一种借口。
再后来,自己也捣鼓点文字,总也觉得没有满意的文字,也就是我们鹤庆人说的:“手不好赖笔。”
写不出来,就赖“条件不具备”。
甚至还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下去看看这位心目中的大神。可惜那时交通不便利外,信息也闭塞。不知道吴育民是不是笔名,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只好打消这个想法。甚至觉得自己就跟现在的小孩子追星一样,将吴育民有些抬高神化了。
后来我也离开六合,到了松桂镇的龙珠、新窝、三庄、松桂,在最基层的学校里滚、打、摸、爬、熬……地搞点普及教育。
直到2008年,记得是县上召开什么文代会,才与吴育民邂逅。
当然之前也从认识他,同样是朵美老乡的曹溪涌老师口里知道,吴育民是个“土记者”,家庭条件也不是怎么好。他没有什么办公室以外,有时候连写新闻的稿纸都没有,有时候稿子就写在纸烟壳上,有时候是写在小学生的作业本子上。
还听说有一次他去捡垃圾,在捡垃圾的路上,听说金沙江从朵美到对岸的渡口上新添置了一艘机帆船,便扔下自己捡来的垃圾,去“采访”。也许用”采访“这个词,名不正言不顺,只能用去看热闹来形容罢了。
看完热闹回来一看,捡的那袋能换几张邮票的垃圾,也被别人捡回家了。他便只好空着手回家。后来才听说,文友老吴还是六合毛谷村来金沙江边上门的女婿,说不定回家还会挨老婆的一顿包弹(方言:责怪) 。可文友老吴宁可挨一顿老婆的包弹,也要去“采访”他的新闻,完成他土记者的使命,可见文友老吴对文字的热爱。
听别人讲,文友老吴就是这样一个热爱新闻事业,喜欢和文字打交道的人。其实他一样写作条件都不具备。才想着毛泽东时代的一句豪言壮语:“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文友老吴也就是这样一个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犟牛。
爱迪生没有实验室,在火车做小工的时候,把瓶瓶罐罐摆在火车上当成自己的实验室,结果因为颠簸,让瓶瓶罐罐里的药品控出来,发生化学反应,引起火灾。烧坏了火车,车长气极了,把他的耳朵打聋了。
诺贝尔在他家里做实验,把厨房烧起来了。诺贝尔只好把实验室搬到湖面上,结果他成功了,在湖面上起火的小船上,高兴得手舞足蹈,并高喊:“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这是我上小学语文,那时候小学《语文》课本上的故事。
爱迪生、诺贝尔追求成功,都付出了代价。文友老吴也是如此,他在采写新闻时,肯定也付出的代价。我们无法知道他为了写点新闻稿,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可他矢志不移,坚持到底,将写点东西的事进行到底!
甚至我和曹溪涌老师还说,这样的人应该让他名正言顺地成为记者,而不是土记者。可是每一个进入体制的人,都要冲破中考高考的分数栅拦,才能成功。如果我自己也是不下决心跳出农门,不也和文友老吴一样,要“双肩”挑,一方面要为全家人的生计奔忙,另一方面要照顾自己的爱好。这是何等艰难和坎坷的一条路子。
不过文友老吴还是坚持过来了。
后来在羊瑞林老师的介绍下,我也有幸认识了文友老吴。个子矮小,穿戴也像鲁迅先生回忆他在仙台读医专时的滕野先生一样,不讲究穿着打扮,和我过去崇拜他的想象,确实被颠覆了“三观”,看来人的想象是一点都不可信的。
文友老吴的样子,有点像高晓声的短篇小说《陈焕生上城》里的陈焕生一样,胆小怕事以外,还处处缩手缩脚。不过文友老吴虽然比羊瑞林老师年长,可羊瑞林老师好像照顾亲兄弟一样,照顾着文友老吴的生活起居,教他在城里如何住宾馆,主动把文友老吴介绍给不认识他的各路文友。
不认识老吴的人,从表面看是一位相当普通,地位相当卑微的土生土长的老农民。就是因为我们这片土地上有这样一群牺牲自己,默默付出像文友老吴一样的农民,才使我们的日子一天比天好起来。不过文友老吴追求的是崇高的精神境界。物质上他也许是欠缺的,但他的精神境界是崇高的。
文友老吴通过不断的练习,孜孜以求。最终在我的学生何永飞的帮助下,文友田遇春和好多好心人的辛勤劳动下,由团结出版社出版了《行吟江畔》。今年又在文友老吴临终前,何永飞再次帮他实现了夙望,结集出版了诗集《燃烧的诗思》。更为难得的是,这本诗集刚好在文友老吴临终前的几天,由羊瑞林老师送到他手里,羊瑞林老师说:“老吴见到书,欣慰地笑了。”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自己追求了一辈子的爱好,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前天晚上羊瑞林老师给我打电话,嘱我写点纪念文友老吴的文章,那天晚上我思来想去,不知如何下笔,夹七夹八地写了以上的文字,算是对文友老吴的悼念,也算是完成了羊瑞林老师交给的任务。
文友老吴,您该心满意足了,您好好安息瞑目吧,愿您在另一个世界,也热爱您追求了一辈子的文字。需要什么托梦给我们吧!
主编/题图:杨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