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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悠悠悼吴老
秦玉海
今天我要为吴育民老师写点东西,不是他需要,而是为了满足我的需要。因为他已经去世了,我为他写什么对他而言已毫无意义,就算他还活着,我写的东西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和吴育民老师素昧平生,直到他去世,我也没有见过他。但我听说过他,听说过他的故事,听说过他的人生,为他感慨过。我一直在想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农民,那又是一个怎样的农民作家,我在心里想着无数个他的样子。当我读到田二爷笔下那个“一手举着松明火把,一手写作的他”,这个形象就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后来又看到樱子姐文中那个“风雨中顶着一块塑料布匆匆离去的吴老师”,他这个样子总在我眼前,挥之不去。还有其他文友口中“掉了钮扣发白的中山装”,“斜背着一个帆而包,里面装着他写的《行吟江畔》”……我在心中不断给他画像,又不断被抹去,总画不出想要的样子。当我看到他的照片时,他和想象中的任何形象都不一样。照片中的他矮小瘦弱,满头稀疏的白发,戴着一顶青色小帽,鼻梁上架着一付老花镜,他的脸就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纸。想想他的茅屋和样子,让我突然想起了“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依杖自叹息”的杜甫。
没有交集也不熟悉,吴老师于我只是一个未曾谋面的文友,加之他几乎很少参加作协活动和读书会,他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名字。突然有一天,羊瑞林老师跟我提起了吴育民老师,说他得重病送到州医院,但医生也没有办法,他已回到家里休养,恐怕不行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紧,那个我素不相识的文友吴育民老师就要走了,我在脑海里努力搜索与他有关的一切信息。田二爷的《江边·茅屋·文友》中吴育民老师的形象又出现在我眼前:“他在村口站着正举首远眺”,“他手忙脚乱给我们接水泡茶水的尴尬”,“他左手举松明火,右手奋笔疾书”……我突然鼻子酸酸的,泪眼婆娑中吴老师的形象渐渐模糊。
不久传来吴老师去世的消息,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难免有些怅然。作协准备去他家里吊唁,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活着的时候没有缘分不能见面,他出殡之前就去看他一眼吧,也不妄和他同为文友,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点儿慰籍。于是我推了所有事情,自己开车和羊瑞林老师、梁波老师、国良老师及王主席一起前去吴老师家。过金墩,经中江,绕山绕水,走过无数的盘山公路,最后沿着金沙江蜿蜒前进。一路上,羊瑞林老师讲起了吴育民老师的许多事,讲了吴老师的家庭、子女和他写作的经历。我对吴老师多了一些了解,他的一生就如那盘山公路一样曲折多坎,他对写作的执着和热爱,就像那滔滔不绝的金沙江日夜奔流,没有尽头。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到了吴育民老师家。田二爷笔下的那篷竹子还在,那个土坡也没变,养猪的土洞变成了几间简易房。三间土木结构的房子,房前有一块水泥地,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场院没有硬化,除了房前的那块水泥地,其它地方都是红泥巴地,深红色的泥土和房子背后墨绿的柑橘地形成强烈的对比,显得突兀而凄凉。羊瑞林老师说,现在好多了,以前只有几间茅草房,猪是关在山洞里,来了客人连凳子都没有,只有几个树疙瘩勉强当板凳坐,难怪见到文友到家里,吴老师都很局促。羊老师叹了一口气说:“他家真的太穷了!”在我看来,如今羊老师口中“好多了”的这个家也真好不到哪里,算是村中的贫困户吧!如今脱贫攻坚已经结束了好几年,像这样没有围墙和大门的家庭也不多。看看眼前的这个家,再想想从前的样子,可以想象吴老师当时的写作条件多么艰苦,连笔和纸这些最基本的写作条件都不具备,吴老师还坚持写作,把文稿写在烟壳上,我真为他感到心酸,也被他的执着深深感动。
看着遗像上慈祥沧桑的他,我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促使吴育民老师在温饱都没解决,家庭一穷二白极度贫困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写作。是一种什么样的热爱,让他在辛苦劳动疲惫不堪,村民冷嘲热讽中还能保持对写作的追求。我也喜欢写作,用写作记录生活,用写作表达观点,用写作抒发感情。我是在舒适的环境中拿着纸、笔、手机或电脑写作,把写作当作一种爱好,当作一种休闲方式。在我看来,吴老师对写作的热爱远远胜过我们,他是把写作当作生活,当作生命。在疲惫的劳作之后,他用文字解乏;在被生活折磨时,他用写作疗伤;在受伤无助时,他用写字振奋精神;在高兴时、难过时、生气时,他用文字表达情绪。总之文字于他是朋友、伴侣、亲人。所以他愿“左手举着松明火把,右手奋笔疾书”,他愿头顶块塑料布冒着风雨去买书,那时的他是快乐的,也是满足的。
他是一介农夫,一生都在劳作;他又是一名作家,一生都在写作;他是一个穷人,一生贫困潦倒;他又是一个富翁,一生精神富足。他在江边锄地,江水滔滔汇成《行吟江畔》;他在山上牧羊,高高的孟岭凝成《燃烧的诗思》。他把文字写在大地上,他用生命在创作,也许在别人眼中他微不足道,但他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主编/题图:杨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