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寨主,你咋又不高兴了?”刘师爷急切地问。
“唉,日子难,今年咱们又揭不开锅了,我帮你算算,鳖盖山悍匪杨大眼岁贡银两千两是固定开销,还有各种税银,再加上咱们日常开销,要是今年没有万把两收入,都得过苦日子,这紧张日子啥时是个头呀?”王寨主不停地叹息道。
刘师爷沉吟了一会儿,对王寨主说:“方法不是没有,就看王寨主愿不愿意实行,可以这样说,只要这法子一用,咱寨就再无银两短缺之忧!”
“啥方法?快说出来!”王寨主一个箭步从虎皮椅上跳了过来,一把抓住刘师爷,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办公塾!”刘师爷大声说。
“滚你个蛋,那不得再花一大笔钱!你是不是嫌寨子开销不够大?”
刘师爷气定神闲的拧着胡须唱道:“王寨主切莫要,生气神伤,听山人将原委一一道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唱得死难听!”
“王寨主,现在咱们家请私塾每年得花多少两银子?”
“没有十三四两免谈!”
“要是将咱寨的娃子们集中起来,就算每家十两银子,一千多个娃子,一年得收多少银子?”
“至少万把两银子!”
“这不啥事儿都解决了?”
“妙妙,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呀,这事儿要办成了,我提拔你当副寨主,享受正寨主待遇,跟我一个样!”王寨主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稳了稳神,对刘师爷说:“要不咱把五圣祠腾出来,将公塾办进去?”
“那咋行?瓜娃子们离家近,中午不得回家吃饭?回家吃饭咋收费?何况五圣祠还要办各种大型活动,不方便。再者,瓜娃子们得到离家远点、清静点的地方读书才行,地点我已想好,就是寨外深沟八里处拐弯的地方,打十来孔窑,建十来间棚子赖好圈个院墙,狼进不去就行了。”
“中,中,这事儿全靠你,你全权负责办公塾事宜!”
2
刘师爷先找回乡养老的王阁老,让他出面向村民宣扬兴学的重要意义。王阁老宦海一生见多识广气质儒雅,深得乡邻信任,大家视他为神,他一出面,寨民全服。刘师爷又将王寨主家中举人的儿子请回寨中现身说法。他现在已谋到某县知县一职,回乡时彩旗飘飘锣鼓齐鸣回避肃静退避牌开道,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回乡,在五圣祠连做七日宣讲,寨民们热血沸腾,纷纷表示,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娃子读书,博他个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他们三三五五聚在一起商量,几家共同延请名师给娃子上课,刘师爷对大家讲:“这不行,费用太高,王寨主早有主意,大办公塾,共同出资,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不过,现在寨里特别困难,需要寨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寨北僻静山沟内兴建公塾。”
寨民热情高涨,自带镢头铁锨筐子等工具,用了两三个月,在北沟建起了福仁寨公塾,里面桌椅板凳床炊具全部由寨民捐赠,崇祯十年六月,公塾正式收徒开课。
王寨主想聘请南秦寨卫秀才、杨童生、马童生等来任教,被刘师爷一口阻止:“老寨主呀,让他们来,每年得百十两银子出,这样吧,我到各地找几个粗识文墨的假斯文来这儿任教,每人每年五两银子就不少了,一年二三十两银子就成。”
“中,中,妙妙,那公塾费咋收?”
“我已算过,前半年每娃五两,后半年再收五两,全年每生十两。”
“这么高的公塾费,寨民恐怕有意见,也拿不出呀!”
“公塾管吃管住,每月休息二天,他们就没意见了。”
“管吃管住那不把费用吃干抹净?不中,不中”王寨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放心,每年一百两银子足够了!”
“你这货比我还狠,百两银子喂千条狗都不够!中,中,别闹出人命就行!”王寨主说完,挥手让刘师爷退下。
3
开课第一天,刘师爷从寨卫队中抽出七八个凶神恶煞般寨丁扮成先生模样到公塾维持秩序。第一个月全体娃子学习寨规寨约,第二个月学习跪拜之姿,第三个月学习孔孟之道,哪个学生不听话较顽皮,寨丁立刻将他们拉到沟底狠揍,直到他们求饶为止。
第五个月学习困苦之术,什么凿壁偷光、囊萤映雪、头悬梁锥刺骨、闻鸡起舞等励志故事,并且还要践行之,主动找苦吃,大热天站在太阳下曝晒,下雨天站在雨中淋雨等。
伙食越来越差。刚开始,娃子半月还能沾点荤腥,后来整月不见一点油花。馒头越来越少,并且是粗粮捏制,稍用力就碎,中午一般要吃面条,没有面条,就代之以烂菜叶、萝卜块加点盐了事。娃子们吃不饱,找塾长说事儿,被寨丁打个半死,后来无论吃什么,大家都不做声。
月底回家,娃子们不敢对大人说,大人看娃子面黄肌瘦,要求到公塾查看饭食,被刘师爷阻止,刘师爷告诫家长与娃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饭食是公塾激励授课重要内容,希望大人不要干涉等等。
第二年,王寨主在公塾附近开设了染坊、油坊、铁器坊,娃子们上午读书,下午全部到作坊里干活,美其名曰劳其筋骨。不少娃子病死公塾,刘师爷说公塾遭遇匪患,要想保娃子安全,得再拿御匪钱,大家倾其所有供娃子读书,哪有余钱交御匪钱?
4
第五个年头,第一批娃子学完归家。他们身体瘦弱,胆子特小,双眼模糊,满脑犟筋,可以说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要么大白天不下床,要么到寨里与其他娃子辩论,比如,牛字有几种写法,马字怎样写才好看,见到王寨主要先跪哪条腿等,争到激奋出,还会大打出手。他们没识几个字,因为公塾里不提供纸笔,大家用棍在软土上写。
据说也有几个进了学,考上了童生,但是只听其名,从来没见过人。寨里也聘用一些娃子充任吏职,每当此时,寨里就会沸腾一阵,大家更积极将娃子送到公塾里去。整个寨子气氛诡异,每到夜半,王寨主那里充满浪笑,其它地方则飘来鬼一般地啼泣,两种声音交汇在一处,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