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天上的援助”在哪里?

文摘   2024-11-07 17:33   埃及  

宗教的伪信士与革命的伪信士

/ 桑博

11月5日,一时未能克制感情的软弱,我在公众号里过多地倾吐了个人心情。

虽然引起了许多读者朋友的共感,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不恰当的。我指的是“同在”,它是一种十分私人的思路,完全不应当成为大众的选择。当然,更绝对不能成为对大众的道德要求。

既属私人,那就不该把它说出。不必为自己辩解,这是一个错误的做法。

我极其厌恶让个人的行迹(包括心情),成为公众的谈资,它更不该被置于公共议题之中,哪怕一片褒扬——那是可鄙的网红追求!

只是一边接受着部分亲友和读者的加沙救援委托,需要把这事做得透明清亮——这令我多少有点陷入两难。所以我已经决定停止接受委托。

所以我想说说我对“种族灭绝中大众的思路应该是什么”这个题目的看法,也算是对昨日文章一时失态的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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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赘言,每一个人都体验到了深深的无能为力。对于我们这些凡庸大众来说,莫说改变,就是拿出一点钱去搭救一把,实际上几乎也是不可能的——重重围困中,我们几乎被与加沙阴阳两隔了。甚至欲一死而不得。


“我们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成为了一个集体提问。几乎每一天,公众号私信留言中都会有人提出类似的问题。

我的建议始终只是一个:观察,思考——学习世界,提高自身。
这并非一句套话。在认清真相、辨明方向之前,所谓努力啊奋斗啊之类根本就是一个悖论。盲人的努力更可能添乱,傻子的奋斗终究沦为撒旦的走卒……ISIS的队伍里,你不能说没有初衷真纯的成员。

从根本上来说,加沙种族灭绝的根是什么?谁都会说是阿拉伯世界或者穆斯林世界的落后。可落后在什么地方?我认为既不落后在经济、军事、科技之类的实力方面,也不落后在文化或独裁政治方面,根本的落后,落后在大众头脑上——我指的是观念而非智力。

“我能做什么”必须成为一个问题

别说整个穆斯林世界了,就埃及、沙特、约旦、土耳其四个国家,不需要一兵一卒,单凭手中现有的能源、贸易和外交武器,能够在一周之内终止加沙的种族灭绝。

如果说问题出在独裁政权身上,那么这些国家的民众为什么不能迫使他们的政府有所作为呢?难道民众不情愿加沙种族灭绝停下来吗,或者是他们的宗教信仰不够虔诚吗?相反,是因为他们的宗教信仰太虔诚了。

他们可能信了个似是而非的假货。所以问题的根子出在头脑里,出在观念上,出在意识形态方面。不仅限于那四个国家的民众,不仅限于阿拉伯人——在穆斯林世界里,这个问题具有普遍性。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建议是:学习,提高自身。


学习,提高自身——然后呢?然后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也不是需要你操心的。当你的认识到达一个什么样的层级,与之相应的使命自然会被递到你的手上,与之相应的援助也会走到你的面前……当你的灵魂达到了一位先知的境界,注定了你无法逃脱先知的使命。
话永远只能说给能听懂话的耳朵。两手空空而临渊羡鱼是今天多数人的精神状态,哪怕有人急得跳崖也无济于事。但你当建议退而结网时,人们总觉得你在夸夸其谈……

我只是造物手中的一根拨灯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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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昨日那篇随意的短文,另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一位读者朋友给我转来一段群聊记录,转达了另一位读者的批评意见。

对于那位读者的批评,在上图聊天记录中我已经表达了我的意见。由此我想到了另一个无关的题目:对伊斯兰教的偏见与歧视。不,我说的不是什么犹太复国主义者、右翼知识分子或西方自由派之类,他们的敌意是公开的。

围绕着加沙种族灭绝,在同情、支持甚至激烈支持巴勒斯坦人抵抗斗争的人群中,同样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歧视味儿:言涉巴勒斯坦人的宗教信仰、哈马斯的意识形态,谈及阿拉伯人的“民族劣根性”、伊朗的神权政治……总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语气,总是一副救世主的优越嘴脸。

首先我想对这些朋友们说: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救世主——每个人所做的都只是在拯救自己。仅此而已。“自身的解放以他人的解放为前提”,这不是我的理论,这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学说。如果连这一点都理解不了,恐怕很难配称左翼。

“我是一名美国犹太人,我是一名爱国者,我支持巴勒斯坦,我宣布皈依伊斯兰教。”

尊重民众的人格,尊重民众的文化(当然包括宗教文化)和正当感情,这是对人道主义者和革命者的基本修养要求,这是一个道德问题。哪怕抱着改造对方的落后观念的良好初衷,也必须是出自爱与悲悯的胸怀——平等精神不是爱的基础要件吗?

在爱与悲悯的起点上,对革命者与宗教先知的要求是一致的。非出自爱与悲悯,你所传播的“先进宗教”到底也只能是个邪教。

其次,很多年前我就曾断言:巴勒斯坦人获得解放所仰赖的意识形态,还非得伊斯兰教不可——尽管前提是它自身首先需要一场脱胎换骨式的新生。今天我依然坚持这个观点。今天的现实表明:在血火淬炼中,巴勒斯坦人的宗教认识正在进步——这不是一种前景展望,这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来自天上的援助》——巴勒斯坦抵抗军卡桑旅合唱团

这个视频是巴勒斯坦人中先进分子的心声表达。反复地听这首歌,首先是它对我的宗教观念的启蒙:“来自天上的援助”——宗教经典对其信众承诺了神秘“援助”——在哪里?是什么?这是今天亿万穆斯林胸中紧张思索的共同问题。巴勒斯坦抵抗者回答:来自天上的援助就是我们自己!

这既是对上帝许诺的深刻领悟,同时也是对于全世界穆斯林的回答与挑战——你们千呼万唤的上帝援助来到了,你们援助上帝吗?

宗教本身没有任何需要接受歧视的原罪,何况作为全球数十亿受压迫民众的共同意识形态。也没有任何规律或者逻辑表明一个宗教永恒不变——不论是自觉地进步还是被动地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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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大的事情是:今天,全球抵抗者必须认识到自身所面对的敌人——它不是一个内塔尼亚胡或者一个小小以色列——和这个敌人的强大。这意味着认清自己的事业是什么——抵抗的实质是什么。

这项人类伟大事业所仰赖的共同意识形态又是什么?打败强大压迫者、创造历史奇迹的决定性因素从来都是思想武器,而非暴力武器。公元七世纪的阿拉伯革命和2023年10月7日的阿克萨洪水行动、以及在不可能的条件下坚持战斗一年多的加沙巴勒斯坦抵抗,皆已证实了这一点。

作为穆斯林——他们也是21世纪最广泛的受压迫者和最坚决的抵抗者——的共同意识形态,伊斯兰教自身因其被动而是无辜的,问题来自两个群体:穆斯林中的落后分子和抵抗意识不足够彻底的非穆斯林革命者,或者叫作伪进步主义者。前者以对其宗教的歪曲而丑化其形象、以其对宗教的塑造而使其蒙羞,后者以其文化沙文主义和百年媚西教育的恶果而使自身堕入东方主义陷阱。就其纯粹性而言,两者都是伪信士。

同一天发生在加沙与沙特——据说这是同一个宗教


伪进步主义者、伪革命左翼对伊斯兰教的歧视,和以亲美反穆为职志的“西方自由派”右翼对伊斯兰教的歧视——这两者之间的区别,非常类似于拜登和特朗普对种族灭绝方式的区别:拜登主张使用智能炸弹,特朗普则主张使用普通炸弹。

而在穆斯林的落后分子中,他们认为“左翼”本身是反动的,“革命”这个词儿是有罪的。
卡桑旅的那首军歌所传达:祖国,权利,自由,抵抗决心,牺牲精神,生存的荣光,正义的取向,人类责任意识与尊严意识,以及国际团结……所有这些价值与信念中,哪一项是蒙昧落后的,哪一项是值得被歧视的呢?

它诱人遐想:是否它有资格成为全世界一切真诚的人道主义者、一切真诚的革命左翼、一切真诚的穆斯林信士的共同价值与信念?如果说这些价值属于没有歧义的共识,它是否具备把所有抵抗者的心联合起来,铸成共同信念的可能?这个价值共识的名字就叫作:伊斯兰。

但遐想终究是遐想,历史无法强求。我们只可能追求一切纯粹者,团结一切真诚者,而断念于一切伪信士——宗教的伪信士和革命的伪信士。因为他们的基因里缺乏真诚的元素。

觉悟的程度、抵抗的烈度,由压迫的残酷度所决定。

2024年11月6日


作为“北部紧急救援计划”的一部分,11月5日,我们的志愿者在加沙北部向流离失所者提供食物



桑博zambos
“我想在我的人民的心中,种下一些他们无法连根拔起的东西。”——巴勒斯坦烈士叶海亚·阿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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