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她只需要一个动听的名字
文化
2024-08-31 15:48
日本
说明:这是我们的写作课一位学员的作品,写了一个小地方的少年,前一天还在田园牧歌中,隔天就惊险地撞到了青春。这位学员曾经在本公号发表过几篇散文,相当受读者喜欢,比如老房子,还有枣树,都感人至深。【另,我和另一位小说作家的写作课,可以加课程老师微信(xmj9099)或在本文末扫码订阅。】老水牛迈着沉稳的步伐,不紧不慢向前,黑色皮肤跟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我牵着牛绳,双手揣在袖子里。罗松在我身后,掌着车把手,跟着牛的节奏尽量让板车保持平稳。加上彪子,我们三人一牛一车,行进在乡间的土路上。十分钟前,罗松把我和彪子叫醒。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也顾不上梳洗打理,几个家伙就睡眼惺忪、哆哆嗦嗦地上了路。天寒地冻抑制一切。秋衣秋裤跟我也生分了,它们冷血动物一般生冷地贴着我的躯干和四肢,贪婪地汲取我的热量。路面凹凸不平,满地的土坷垃,雨天留下的化石般的车辙印一直向前延伸,深夜的寒气把它们冻得更加坚硬冷峻,棉鞋踩在上面,震得脚趾头生疼。彪子把手捧在嘴边,边呵气边说:“妈的,这么冷,老子尿都舍不得屙。”他冷成这样,反而不像平时,一点都不结巴。我也有点后悔,寒假才第一天,为什么不在家里睡懒觉,要跑来吃这种苦头?罗松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一定要憋住啊,留到街上卖钱过早吧,看有没有人要。”哼,说这种风凉话,我无心接茬。彪子一言不发,跑到路边窸窸窣窣地解裤子,尿完再一溜小跑地追上我们。大家都不说话,专心赶路,过了好一阵子,身上总算活动开,从手到脚都暖洋洋的,这才感觉秋衣秋裤重新投靠了我,不光路面柔和了许多,我的魂也回来了。国庆节的时候罗松告诉我,文理分科后,他跟一个叫苏锦的女生有情况,强调“她个性很特别”,但完全没有提及她的长相,这令我意外:“她要是长得不好看,你会喜欢她?”好多次,我细品着“苏锦”这个文雅的名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是丝绸之乡,“苏锦”,这寓意多好呀。我这样想着,不由得会嘴角泛酸,对罗松的羡慕有一多半转化成妒忌:“妈的,怎么我碰不到这样的好事?”我的同桌是个练过体育的女生,长得还算清秀,但我受不了,她头脑简单。很初级的立体几何选择题,我看看就能根据边角关系选出正确答案,她总是瞪大了眼睛,很夸张地看着我:“你是怎么算出来的,草稿都不用打?”彪子看我聊起八卦和女生,兴奋不已,喉咙里摩擦出响亮且尖锐的笑声,钢珠般毫无顾忌地相砸相撞,掉落在夜空中。他平时在罗松面前不敢如此放肆,但今天算是被请来帮忙的,又有我挑头在先,胆子就大了不少。笑罢,彪子说:“原来你也在追……追……苏锦啊!?不是说好……好……多男生都喜……喜欢她的吗?”结巴成这样,是他的正常状态。说是集市,不过是镇上一条开阔的空地,背靠我县的母亲河。没有人的话,它就只是一块空地。但年关将至,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天刚亮,集市上人影憧憧,面目模糊不清,仿佛淹没在冰冷的黑色沼泽中。我和罗松前后左右观察,同时看中一块前后平整的地盘。我生怕它被人抢走,三两步冲过去,先占住位置,罗松把板车拖过来,靠着柱子停好,把牛拴在河边的树上。再拿出两只麻袋铺在地上,我们开始卸车上的藕。就这一会会的工夫,人们的形象变得清晰且具体,如同水落而石出,卖菜的卖米的卖杂粮杂货的,一一映入眼帘。他们各自摆弄着家什,寻找着合适的位置,停车的停车,抽烟的抽烟,咳嗽的咳嗽,缓慢而有序地提升着喧闹声的分贝。一个挽着篓子的人过来,手揣在棉袄袖子里,侧着身子看看车上的藕,又狐疑地看看罗松:“这藕是你在卖?”罗松微微昂起头,像是有一种抑制不住的骄傲,他略带微笑地迎视对方,但并不肯献殷勤。我似乎看得见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快速分析来人的诚意有几斤几两,肯花什么价钱。另外几人踱着步,看有人问价,也闲闲散散地跟过来,漠然地上下打量,像在看怪物。都穿着差不多的棉袄,手都揣在袖子里。罗松继续昂着头,反问道:“您要好多嘛?”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明明是他要卖东西,那架势却像是别人在求他,他则云淡风轻,不慌不忙,这哪里像是在卖藕,分明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正不动声色地套取情报呢——我从未见过如此老练且强势的罗松,他只比我大两岁,突然之间,像跟我身处两个世界。眼看着几拨人来来回回,问了又走开,我就明白,架势再足,本质还是以价格为核心的买卖关系,这样的事情一旦进入成年人的节奏,便枯燥无味——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从昨晚到现在,卖藕这件事带来的快乐,差不多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只有“苏锦”这个好听的名字时不时在我脑子里闪现,撩拨着我。下学期开学没几天,我百无聊赖的写信给罗松,牵强地以关心他和苏锦恋情的名义放肆着自己的好奇心。罗松秒回我的信,但对他和苏锦的事情语焉不详,只说等放假了详谈。我第一反应是,哈,详谈,可以;再一想,哎,也只能这样了,再等十来天吧。我一天天数着日子,当连绵多日的阴冷雨天结束,天气终于放晴,一个月的月假也到了。我下了公路就飞一般地往家里赶。道路两旁,之前还平平无奇的地里,油菜花开成了金色的花海,精神抖擞地任凭成群结队的蜜蜂团团舞弄,空气中弥漫着被太阳炙烤出来的花香和泥土的清香,和着蜜蜂的嗡嗡声,令人产生轻微的迷离感。当我风尘仆仆地赶到村口,彪子的妈妈在青正好从池塘上来,一只大塑料盆卡在腰上,外侧用手牢牢抓住,洗好的衣服麻花一样地拧成一坨一坨,堆在盆里——她一看见我就一惊一乍地哇啦哇啦:“你怎么才回来啊,彪子早就到家了。”我不冷不热地回应道:“他爸爸去接的他吧?”他们家的摩托自从买回来后,就经意不经意地总在各种场合大放光彩。她神神秘秘地凑近我,压低嗓门说:“罗松屋里出事了。”我见不得她这种幸灾乐祸的样子,心想罗松能出什么事,她又补了一句:“他被人捅了。”眼神中满是诡秘的意味。乍听之下,我以为罗松被捅死,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我赶紧往家里跑,边跑边想,念头电转:“如果在青说的是真的,我是否要以八拜之交的身份,去买鞭炮纸钱,去给罗松上坟?”毕竟兄弟被害,我焉有坐视之理?我心思飘忽,甚至还加上了浪漫的想象:“在坟前我还要劝扶喜大妈不要伤心,还有,我要不要为他复仇?”去对仇人动刀子,我是万万不敢,但不妨碍我先按照江湖规矩畅想一番。我爸轻描淡写地说罗松没死,同学打架而已,原因不详,住在人民医院。我的兴奋大减,竟然有一点小小的遗憾——本来以为是个大事件的啊。我去问彪子,彪子激动得面红耳赤,越说越结巴,好半天我才知道个大概。原来罗松是因为苏锦出的事。他跟苏锦越走越近,有个叫刘志彪的也喜欢苏锦,嫉妒不已,怀恨在心。情敌仇深,有天晚上俩人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推搡,刘志彪悄悄朝罗松小腹捅了一刀——春寒料峭,晚上更是清冷,人冻得像根木头,罗松肚子隐隐作痛,并不以为意。等下了晚自习,睡觉的时候解开裤子,才发现肠子都流出来了……我听得惊心动魄,彪子还在感慨:“罗松还……还是命大,医生说他差……差点就没命了。”晚上,我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在胡思乱想中睡去,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第二天我早早就出了门。在罗松家,扶喜大妈若有所思的看看我,似乎看透了一切,也似乎容纳下了一切。比一个月前多了些白发,精神倒不错。我的出现并不让她兴奋,她抱着宝宝在哄睡。片刻后宝宝进入梦乡,她示意我去堂屋说话。过年时贴的中堂对联已经卷起了一只角,她坐在下面,一开口就是刘志彪,神情凝重:“杀人偿命,刘志彪那个砍头的伤了我的松儿,他跑不掉的。”扶喜大妈冷冷地:“我们松儿命大,哼,什么东西,想让松儿死,没那么容易。”回到学校,第二天一下早自习,我就跟班主任请了半天假。我爸爸每个月给我六十块钱,一个月的饭票四十二块,多余的十八块钱零花。我坐车来回得花六块,其他的都买了水果。我想好了,宁可一个月不吃宵夜,也要让罗松感受到什么是“患难见真情”。中午,班车从小镇出发,一路向东,直奔县城。公路笔直而平坦,绿油油的麦田向外延伸,视线的尽头是三三两两火柴盒大小的房子——平原地区的地平线就是这么近在咫尺,平淡无奇,但离开校门的释放感足以让我如同脱笼的小鸟,甚至生发出英雄赴会的自我感动。我想象着他突然见到我时的惊喜,不由得心情躁动,恨不得马上就能抵达现场。车在电影院对面停下,我拎着水果,一个急步从车上跳下。毕竟是县城,毕竟是县城最热闹的地方,电影院门口贴着巨幅海报,港片《天与地》正在上映,刘德华头戴礼帽,双眼冷峻地直视前方。我上次来人民医院还是六年级,爸爸带我来拔牙。时隔四年,医院的门面丝毫未变,我倒是没想到,门诊楼后面还有一栋住院楼。他侧躺在病床上,正跟床前护士聊着天。看到我,他果然有些意外,一边示意我先不要说话,一边从胳肢窝把体温计拿出来还给护士,说:“每天配合你们翻来翻去,很辛苦的。”我想,你真是可以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好像跟你没一点关系似的?还在这云淡风轻呢?毕竟是皮肉伤,他恢复得很快,已经能下地走动,无须陪护。我本想看看他的伤口,想想太吓人,算了。他的描述跟彪子差不多,把事件经过讲完后,一字一句地说要报仇,眼神凝聚,直视前方,像电影海报上的刘德华。据说刘志彪那小子除了负担他的医药费和转学,并没有受到更多惩罚。转学算什么代价?医药费算什么代价?罗松可是差点没命啊。我想了想,问道:“那苏锦呢?你是因为她才挨的刀子,她来看过你吗?”什么话?这摆明跟苏锦是玩完了——我更觉得罗松亏大了,忿忿不平,刚想争辩几句,他朝我努努嘴,刚才量体温的护士来打针了。罗松慢条斯理地往床上趴下去,一边褪下裤子,露出半边屁股,一边跟护士嬉皮笑脸:“轻一点呀姐姐,我很怕疼的,”仿佛苏锦从未存在过一样。我这才注意到,护士长得很清秀,皮肤白皙,一头刘海从帽子里钻出,细细密密地遮住额头的上半部,极尽温柔细腻之感。她不接罗松的话,似乎有点拘谨又不愿得罪罗松,只管安静又熟练地将注射器插入药瓶,吸取药水,再将注射器竖起,往上推射少许——她的手指娇嫩,指节细长,如同鲜活的玉脂,加上她专注的神态,和那一身白大褂,如同天使一般,圣洁而不可侵犯——我屏住呼吸,看着她弯下腰去,一只手拿着酒精棉球,在罗松的屁股外侧轻柔地擦了擦,我的心也跟着她的动作忽闪忽闪,如薄翼迎风,轻轻颤动。我觉得罗松粗糙的屁股根本配不上她那洁白无瑕的手指,针头里注入的哪里是药水,分明是甘泉!药水推完,她拔出针头,用棉球按住创口,再交给罗松,生怕触了电似的急急弹起,瞥一眼罗松,又迅速闪回,似乎脉脉含情,似乎欲说还休;她转身走开,我只觉得微风拂面,一阵淡淡的体香幽微而逝。罗松仍然趴在床上,浑然不觉地继续贫嘴:“走这么急,我要是出血了怎么办哦。”从小到大,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遇到的就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一个左撇子。即使上次来拔牙,医生也是男的,从来没有妙龄少女给我打过针,还这么温柔!更过分的是,我天天呆在学校,罗松也天天呆在学校,怎么只有我像是庙里修行的小和尚,春心萌动,欲望翻腾,想跟女生插科打诨却不敢,而他却走到哪就风流到哪?人趴在床上,气场还这么强大!我明知他在医院的日子不好过,此时仍然不自禁地对着他感叹:“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这样,从从容容地跟护士打情骂俏啊?!”只要护士每天都在我的屁股上戳上两针,我宁愿趴在床上的是我,褪掉裤子的也是我。我无怨无悔。罗松的语调变得低沉:“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天天呆在这种地方,又不能出去。”我没心没肺地随口道:“在学校也没什么好的,你在这里多清净啊,又不用上早自习,吃得又好,睡得又好,还有护士照顾你。”他住的是个三人间,他选了最靠里光线最好的床位,另外两张床都空着。一个人享用这么大的空间,比我们一个班几十个人挤集体宿舍强得多得多。我心中一动,问他:“这个护士真不错。你艳福不浅哪。你觉得她比苏锦怎么样?”他的头仍然埋在枕头里,不说话,我以为他难以取舍,心想:“妈的,这么快就忘了苏锦,真是水性扬花。”照我的看法,苏锦不来看他是苏锦无情,但罗松不为失去她而痛苦,也太不专情了。罗松抬起头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看不出在想什么。他平静地说:“要不咱俩换换?”罗松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不是羡慕吗?换你躺在这里啊。”我羡慕的是近距离接触护士,可没兴趣当病人。他不回答我的问题,讲什么换不换的?我纳闷道:“你开什么玩笑……我问你这个护士跟苏锦比较起来……”不敢?我不甘示弱:“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们说换就换,把医院当什么了?”罗松仍然趴着,头昂起,朝向我,像一只作势待发的眼镜蛇:“你不要管医院。你就说你敢不敢?”我坐他趴,他的位置比我低,但还是让我感到了压迫感。我有点心虚:“敢又怎么样?不敢又怎么?”罗松来了精神,他不慌不忙地翻身坐起:“来,我们先换衣服。”他一说换衣服,我脑海中的场景马上变得鲜活,人也兴奋起来。我眼前浮现出刚才护士的身影,那似有似无的眼神,若是我换上罗松的病号服,她来了会作何反应?把我俩大骂一顿?还是去报告医生?还是顺水推舟,用她的兰花玉指推着针头,真的给我来一针?或者,她会哭吗?她真哭了怎么办?我要跟他换裤子,他嫌麻烦,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病号服:“你就穿这个。”穿上病号服,趴在床上,我瞬间跟环境身心匹配。让我在这里躺三天,不回去上课,我一百个愿意。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好好上学是我唯一的任务,我有渴望有冲动,但只能压抑在心底,我常常出工不出力,但从不旷课不早退。我是一只多么温顺的绵羊啊。我替我自己感到没劲。那就过过嘴瘾吧,我说:“那两张床空着多浪费啊,早知道我就请几天假,就睡这里了。”罗松并不理会,他站起来,说:“我去转转。护士来了你知道怎么说的,反正现在你就是我。”我心里不太踏实,嘴上却很强作大气:“反正装不下去就叫你嘛。”我话音刚落,背后响起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三号床的,检查伤口。”我心一紧,扭头一看,一个胖胖的护士晃着身躯、摆着双臂走了进来,活像只笨重的企鹅:变了颜色的白大褂宽松的套在身上,扣子也没系,走路一阵风。她脸宽肉厚,跟刚刚那个打针的护士天差地别。要是手拿两把板斧,她就是女版黑旋风。当然,她没有那么黑。她站在床头,看看罗松,再看看我,游移不定。罗松本来身材高大,此时坐在二号床上,似乎也相形见绌。胖护士对罗松毫不客气:“你是哪个,在这里干什么?”胖胖听罗松这么问,回头看着他:“你跟吴敏很熟?你是哪个床的?”我反应过来,吴敏应该就是刚刚那个肤若凝脂的清秀护士姐姐了。罗松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隔壁的,住了好几天了,来这边串串门。”胖胖再看看罗松,大剌剌地说:“吴敏有事,我顶她一会。”罗松揶揄地朝我努努嘴:“三号等半天了,你帮他看看吧。”从他俩第一句话开始,我就开始纠结,暗暗希望他们的对话能持续下去,不要推进到我身上。罗松打断了胖护士几次,但她关注的焦点还是转向了我,我骑虎难下,继续装下去也不是,承认自己装病人也不是。罗松很绷得住,皮笑肉不笑地说:“他有点害羞,不好意思脱裤子。”胖护士继续粗声粗气:“我们什么没见过,你医院都来了还怕什么丑?吴敏给你查伤你也这样?”我无力地歪着头,不吭声,脸上发烫。天呐,我在干什么啊?我突然很后悔用这个所谓的病人身份来戏弄护士,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负罪感。这个胖胖虽然非我所欲,但她一样穿着白大褂,一样在治病救人,她的工作是神圣的,不应该被亵渎。胖护士不耐烦地怼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教。”她真的朝我伸过手来,那是一只胖胖的、肉肉的手,好像太阳逼近了我,烘烤着我,我只觉得全身炙热,就快受不了。胖胖弯身,扯起我的病号裤,我如触电一般,浑身一震。胖胖见我里面还有长裤,不由分说地命令我:“谁让你这么穿的?脱掉!”胖胖不理他,催我:“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我心一横,解开皮带,褪下长裤,胖胖迟疑间,手仍然放在我的内裤上感受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没伤?”我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手指跟我的身体的亲密接触,小腹如有电流穿过,我顿时面红耳赤。她转身就往外走,我赶紧起来,罗松还在不阴不阳:“还没检查完呢,这就要起来了?”靠,他这是要我死——胖胖在走廊上喊:“保安呢?保安……”我赶紧套上外套往外冲,急急如丧家之犬,低头侧身快步穿过护士台。胖胖背对着我,在打电话,一个保安摇头晃脑地迎面过来,望向我身后的走廊;我不敢跟他对视,飞速转弯,拐入楼梯,只听得身后似乎乱作一团,有人在喊:“跑了……”我一口气冲到医院外的湖边,这才敢回头张望。医院门口波澜不兴,一切如常,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不敢有片刻停留,继续朝前面跑去。我一步不歇地跑过两个路口,钻进一个小巷子,脱掉病号裤,穿到小巷尽头,靠在巷子口的杨树上,抻着双腿,大口喘着气。小巷这头是文化广场,什么三教九流的书都有,这个点已经是摊位比买主多的状况了。我仓皇四顾,摸摸脸颊,无人发现我的行踪,准确地说,是无人注意到我。我穿过广场,回到主干道,朝着太阳下落的方向跑去。斜射过来的阳光,把沿街的商铺、马路护栏、路过的车辆,全都涂上一层金黄的光泽,泛着刺眼的亮光。我望着前方的太阳深吸一口气,清晰地感受到巨大的羞辱。我不过是开开玩笑,罗松为何对我如此狠心?要是再慢两步,我可能就被那个保安抓住了,如果被学校知道,甚至被开除,岂不酿成大祸?我爹妈在村子里还抬得起头吗?特别是我爸爸,他该多伤心……可是当我迈着双腿、喘着粗气在街区上飞奔时,一种强大的本能压倒性地侵入我的内心,我不自禁地回忆起胖胖跟我的亲密一触。她的手指明显有着女人的柔软,甚至还在我的内裤上摩挲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却一遍又一遍重重的撞击着我的小腹,清晰得雷霆万钧,令我发热发胀……细想起来,胖胖只是人高马大,五官并不难看,虽然不算白皙,但并不粗糙,自有一种飒爽的魅力……罗松的捉弄和报复固然可恨,可没有他,就不会有胖胖带给我的这种特殊体验。想到这里,我对他的恨意消去大半,甚至还有一点感激。夕阳下,晚风拂面,撩动着我。我想起胖胖那一转身,其实也带着淡淡的体香,白大褂里面的黑色毛衣,罩在她的身上,也散发着无声的柔软和妩媚……她叫什么名字?要是她叫苏锦就好了!对,苏锦,我就要这么叫她,她值得有一个这么动听的名字。想到这里,我长吁一口气,似乎轻松不少。我想拥抱一点什么,可我面前只有空气,和惨淡收场的夕阳。我百爪挠心,加速跑了几步,忍不住仰头长嗥。马路对面,翘着二郎腿的磁带摊老板直起上半身,奇怪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疯子;摊位上传来《十六岁的花季》的片尾曲:“……一千次的重复潇洒,把寂寞当作调料……”妈的,还“把寂寞当作调料”呢!上坟烧报纸——糊弄鬼!我心中的无名之火陡燃,冲着老板脱口而出:“假的,这歌是假的!”某种真实的东西在我体内升腾、奔涌,我用力甩了甩头,加速向前跑去,把磁带摊老板的咒骂远远扔在身后。笔直的柏油路像一条藏青色的拉链,直通地平线上的晚霞。梁惠王老师和另一位小说作家熊淼江的创意写作课,刷新您对文学和写作的认知,课程提供的稿件服务(修改、讨论、刊发)尤其让您的写作得到切实的提升。加课程老师微信(xmj9099)或扫码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