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回避型人格这个词,通过网络的迅速传播,让大家不再陌生。所谓回避型人格,就是既不喜欢也不在意自己与他人之间的情感联系,与任何人都只维持着淡薄关系的类型。拥有这种特性的人正在急速增多,在人群中的占比甚至已经接近了30%。进入现代社会之前,人们基本没有关注过回避型的问题。为了跨越依恋崩溃这一社会环境的剧变所带来的障碍,人们主动丢弃了依恋,回避型作为短暂的适应性战略应运而生。对人类来说,生活一切如常,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然而,随着回避型越来越普遍地出现在极其寻常的家庭、社会中,心理咨询师时常会觉得自己所做的,可能就是在被激流席卷而去坠入深渊的成千上万人当中,努力救起一两个人而已。说不定,这种行为其实是把心理工作者希望他人保持内心温暖的期望,强加在了一群唯有抹除依恋才能继续生存的人身上。回避型症状的扩散乍看起来微不足道,实际上却预示着威力更甚于其他情感障碍的重大变化。当这股势头超出某个临界点后,人类可能会迈入无法挽回的新境地——从旧的人类族群中将分化出全新的回避型人类。如今很多人在职场、家庭中感受到的压力,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两类:一是旧人类在依恋崩溃后,依恋诉求得不到满足而产生的烦恼;二是适应了依恋崩溃环境的回避型人类与仍旧保有依恋、共情能力的旧人类之间的分歧。回避型人类和旧有的共情型人类之间的差异,比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的差异还大,两者有着截然不同的行为风格与价值观。如果回避型人类继续急速增长,社会或许就会进入一个新阶段,呈现出迥异于当前的状态和结构。我们必须接受回避型人类登台亮相这一趋势的出现,无论是要以正在走向灭亡的共情型人类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还是要作为最初的回避型人类去建设新型社会,我们都将被人类历史的激流裹挟向前。▲ 图片来源:Owen Gent
信息革命把歌颂人类至上主义的人类从万能的宝座上拉下来,贬低为单一的数据终端,剥夺了人类的主体性,使人类成为全球化数据处理系统的奴隶。
而在生物学领域,信息革命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将重组人类的脑神经回路,并完全改变依恋机制。信息处理系统,即大脑,被拉进了连接无限信息的网络之中,忘我地吸收着源源不绝的信息。这样的变化将削弱现实生活里的人际关系,切断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和亲密联系。翻天覆地的变化给人带来了便利和满满的乐趣,似乎有百利而无一害。然而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变化拥有在短短一两个月内完全改变人的行为与生活的能力。
再之后,不只行为,人的情感和认知也会发生变化。经过几年、最多几代时间,信息革命将会引发大脑结构和人类遗传基因的变化,受到最大影响的,就是同育儿活动和儿童发展紧密相关的依恋机制。比起孩子的面容,父母更愿意盯着手机屏幕,于是孩子只能望着总是把目光投放在别处的父母,孤单地长大成人。即便情况再好一点,父母留在孩子身边,他们注视孩子的时间也会被目不暇接的信息所占据。注视所爱之人,双方视线相交,会让人分泌出一种叫作后叶催产素的激素,强化依恋;但盯着手机的父母,大脑释放的不是后叶催产素,而是提升兴奋程度的神经递质——多巴胺。父母的忽视进一步加剧,回避型儿童的数量就会不断增长。父母顾不上理会孩子,孩子就用父母给的手机玩游戏,看暴力动画,打发无聊的时间。他们的大脑也在释放多巴胺而不是后叶催产素,以此掩盖失落的情绪。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成人的孩子,依恋机制和共情机制都没有发育完全,与之关联的遗传基因可能会发生甲基化现象,不再显露于外。甲基化现象出现后,对应的遗传基因就不会再展现出原有的作用了。这样长大的孩子又会怎样抚养自己的孩子呢?不久之后,未被使用的遗传基因大概会不断积累变异,渐渐失去固有的功能。被忙碌的父母置之不理的人,遭丈夫、妻子冷落的人,没有外界交流的人,人数越来越多,回避型依恋开始在社会中扩散,而恰恰在此时,信息革命出现了。可以说,正是因为借了天时之利,信息革命才会受到人们久旱逢甘霖一般的热烈支持,互联网与通信设备才会迅速渗透社会。就在这一瞬,时代把回避型人类推入了无路可退、不可逆转的境地。呈现回避型倾向的人则往往会始终如一地保持这一倾向。降低对他人的期待,不向外界寻求情感和帮助,万事只靠自己,是回避型人类的生存策略。他们以此消除遭遇欺骗、背叛的风险。
如果社会是由依恋机制支撑的牵绊与互信关系架构而成的,回避型人类的生存策略显然缺陷很多。然而当依恋机制衰弱,社会失去了牵绊与互信关系时,这种策略就能让他们避开致命的危险,从而更加有利于生存。
回避型依恋有着一旦成形便基本恒定不变的特性,却不一定能够传承到下一代身上。
父母中即便有一方对孩子漠不关心,只要另一方付出足够的温情呵护,孩子也能获得安全型的依恋。即便父母双方都是回避型,只要孩子身边有其他具备安全型依恋的人,让孩子感知到了关爱,那么孩子也有可能成为安全型依恋者。
然而,一个人身边的回避型越多,就越难收获安全型的依恋,也就更有可能成长为回避型。如果有利于回避型生活的环境压力持续作用,当事人甚至会产生基因层面的变异,导致回避型的遗传特征在人类群体中扩散。
正如人类拥有直立行走,脑容量大,使用工具、火和语言等特征,与类人猿划开了界限;亦如智人拥有高超的工具加工技术、大规模群体、看透对方意图的社会认知能力、与非亲缘者的合作关系、操控抽象语言与表象的能力,从而与直立人区分开来;
回避型人类的这一系列特征会不会把现存的智人从高位上拽下来,转而使得回避型人类上位呢?
回避型人类最大的特点是不以亲密关系为必需品。换言之,他们非常适应孤独的环境。对需要情感联系的共情型人类而言,断绝与他人的一切联系,是堪比断绝水源的酷刑。然而,回避型人类却能毫不费力地适应令共情型人类压力满满的环境。即便一年不见人,一年不与人交谈,他们也基本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或禁锢感,甚至反倒过得舒畅又安心。与人见面、建立联系这种事对他们而言是一种麻烦。最极致的亲密关系,是通过性建立起来的性关系。性不仅能使人体释放内源性大麻素和多巴胺,还会通过提高后叶催产素的分泌量,强化人对性伴侣的依恋,使双方不仅从心理上,也从生理上联系在一起。然而,对于后叶催产素系统功能低下的回避型人类来说,就算存在性快感,也并不能从中感受到伴随着安心感的亲密关系。对他们来说,性快感和从老虎机、射击游戏中得到的快感没有太大差别。快感的瞬间过后,他们只会觉得对方是个麻烦。老虎机、射击游戏玩得不好,一局结束就结束了,可要是性技巧不好,和伴侣合不来,还会时时遭到对方的抱怨。除了性之外,回避型人类还有一件不擅长的事情,那就是育儿。育儿活动很大程度上要仰仗后叶催产素的作用。后叶催产素水平低下的回避型人类,看到婴儿只会退避三舍,根本不会觉得婴儿可爱,婴儿哭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回避型人类的另一个特征是缺少情绪波动,喜怒哀乐及情绪反应匮乏,这与他们回避亲密关系的性情是密不可分的。对情绪波动起重要作用的,是喜怒哀乐等情绪产生的中枢——杏仁核。回避型大脑的特征之一就是,杏仁核等情绪相关部位的神经纤维统合性差,不够发达。回避型人类不仅情感淡漠,还几乎无法区分喜怒哀乐等情绪。当被问及当下的心情时,他们往往不知道如何作答。他们的情绪没有分化,就像味觉不发达的人吃什么都只说得出“好吃”或“难吃”一样。大脑表层是神经细胞大量集结的灰质,覆盖在灰质下层的则是白质。白质由神经纤维束构成,因呈现白色而得名。如果白质的神经纤维走向统一、秩序井然,信号的传达就会非常高效;如果神经纤维走向混乱、杂乱无章,大脑就容易做出种种错误判断。在保育机构长大的孩子,白质的神经纤维走向更加混乱,且混乱程度与他们待在保育机构的时间长短相关。此外,神经纤维走向混乱的程度还与注意力涣散、多动等症状有关。
回避型人类不喜欢面对面沟通,原因之一是为了避免精力的平白损耗,就连透过屏幕以视频的方式交谈,他们也会觉得不适。未来会成长为回避型的孩子,即便是面对母亲,也不会与其长时间对视,很快就会移开视线。看到母亲,他们脸上也看不出高兴的样子,表情匮乏。母亲如果碰碰他们的嘴巴,安抚他们,他们盯着母亲的时间会稍微延长,但与母亲对视本身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喜悦或慰藉,他们需要的是其他形式的安慰。自幼时起,回避型从面对面中感受到的便不是喜悦,而是麻烦。尽管如此,他们也曾努力向共情型人类看齐,模仿共情型人类的一举一动。然而到了今天,回避型人类已经不再勉强自己,掩饰自己的特性了。他们停止了对共情型人类的追随,开始以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回避型人类几乎不与人直接会面,仅以文字完成大部分的沟通。这个方法可以免于暴露自己的真实面貌,因此成为最适合回避型人类的沟通方式。透过屏幕交谈的特殊方式仅限于关系相当亲近的人。很多人甚至觉得被人听到自己真实的声音就已经过度暴露了自我。
回避型人类区分于智人的更明显特征在于,他们对物的爱还可以转换为对信息的爱。相较于物,回避型人类更爱信息。他们爱物胜过爱现实里的人,爱信息又胜过爱物。人与物都会更迭,但信息却可以永久留存。从技术上来说,只要有完整的DNA信息,就算是人都能被随时复原。没有依恋的回避型人类,对物的亲近超过了人,对信息的亲近又超过了物。所谓依恋,就是一个人与另一个独一无二的具体存在之间的特殊关系和联结。依恋很容易受到伤害,也很容易离人而去。越不具体、越抽象的东西,就越不会被人依恋,没有鲜活的气息。但这样的东西不会消亡,也不会腐朽,正合回避型人类的喜好。信息具有物的性质,可以用对待物的方式加以处理,而且处理起来比物更加简单。物需要存放场地,信息则并不需要。在必要的时候,信息可以随时转化为物,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随时从界面上消失。信息更方便、更快捷,不受各种各样的束缚。不擅长人际沟通的回避型人类在数据处理方面反而得心应手。人际关系在被替换为数据处理后,也从情绪化的关系变成了单一的机械操作。在过去,回避型人类因不擅沟通,始终面临着无处获取信息的困境。但信息革命爆发后,他们便得以经由网络轻易获取信息,其丰富程度远远超过与人接触所能获取的。回避型人类是网络革命中受益最大的群体。人类大致拥有三类快感机制,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互为补充。其一是在食欲、性欲等本能欲望得到满足时产生的满足感与快感,人会在此时释放内源性大麻素,获得快感。其二是在努力达成、掌握了一些事情后获得的成就感。此时大脑纹状体会释放神经递质多巴胺,使人获得快感。这不是日常的感受,而是在历经艰辛、最终达成某件事的一瞬间所得到的奖赏。有了这样的奖赏,辛苦才有了回报。其三是与所爱之人彼此接触、彼此照顾而获得的快感,它需要后叶催产素的参与。后叶催产素就是依恋的基础。依恋淡薄的回避型人类,其催产素系统发生了退化,几乎感受不到催产素带来的快感,也不需要这样的快感。因此,回避型人类不为离别感伤,也能淡然面对孤独的生活。不过,他们并不是不受任何影响。原本分为三类的快感机制中,有一类失去了作用,能够得到的快感减少了,就必须通过其他两类机制补足。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努力达成某件事,或者纵情玩乐,又或者学会某项技能以获取满足感。回避型人类最大的乐趣就是掌握各种运动、棋类、电子游戏等竞技技能,在竞争中取得胜利。然而现实中,真正能在竞赛中得胜的人不到1%,其余99%都是败者。他们释放不出多巴胺,获取不了生存所需的快感。于是,社会发展出了合乎每个人的实际水平、让每个人都能在享受完酣畅淋漓的比拼后得胜的机制——电子游戏,每个人都有了成为英雄的机会。
强烈排斥闲话与坏话的回避型人类看上去冷静又稳重,不过一旦被激怒,他们就会显露出激进的一面。为了避免误解,这里再补充说明一下:这并不意味着回避型人类好战或充满攻击性,实际情况完全相反,回避型人类基本上都是和平主义者,不喜争斗。只有在遭受巨大压迫、超出自己忍耐边缘的时候,回避型人类才会爆发怒气。一般情况下,他们常常都会极力克制自己的攻击性,因此很容易堆积压力。他们对来自他人的攻击非常敏感,尤其是语言暴力。这大概也与回避型人类的祖先一直饱受欺凌与恶语之苦有关。反复体会的经历引发了遗传基因的变化,一代代传承下来。回避型人类不喜风言风语的特征或许也是出自这样的原因。他们的祖先常常受到闲言碎语的攻击,心下厌倦不已,这一现实大概已经刻进了这个群体的遗传基因里。对共情型人类来说,讲他人的坏话或闲话有助于分辨听者是否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同时这一举动又能够影响听者的想法,将其拉入己方阵营,具备孤立敌人、将其逼入不利境地的意义。
写在最后
假如有一天,回避型人类脱离依恋的束缚,由公共机构而不是父母管理生命的诞生与养育事宜,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完美实现社会的公正。与此同时,社会也将失去一切温度和情感交流,只剩下一个个孤立的个体,这样的社会是“理想社会”吗?也许到了某个阶段,形势发生逆转,意图恢复依恋的风潮强势来袭,使拥有稳定依恋的人再度增多,共情型人类会不会东山再起、重回巅峰呢?(文章来源于网络,版权属原作者,如有疑问请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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