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冻卵日记(完结)——我的心如同泾渭分明的河

2024-12-01 00:20   浙江  


(一)加强针

“很好,今晚10:45分打加强针,后天早上手术,好吗?”医生看着我新鲜出炉的验血报告很高兴地说。看来,她对我的“石榴籽”们的表现很满意。

“护士小姐,今天晚上的加强针有什么不一样吗?还是你帮我打吗?” 我拉起衣角准备让护士给我打促排针。“不是,晚上是隔壁手术楼的值班护士给你打。“ 她一边打针一边说

“不过,听说晚上那个针好像很痛的”护士打完针给我贴上创口贴。“是吗?能有多痛呢?”“多痛嘛……不知道,不过上次一个新加坡女明星来,痛得敷上了冰袋,还一直哭个不停” 她说着说着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皱起眉头,学那个女明星痛苦的表情给我看。

我很给面子,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晚上10点,我步履蹒跚地晃到了医院手术大楼的楼下。我一向是迟到的人,但是护士威胁我这个针千万不能迟到,吓得我提早到了半小时。

门卫认真检查了我的文件,指示我到五楼。五楼的护士看看我的护照,让我在沙发一直等到10:43分才喊我进注射室。哦!必须在10:45准时注入。

手术楼的注射室冷冷清清的,地方比平时的大多了,走路也能听到脚底板的回声。这个时间点整层楼只有我们两个人,低温的空调,让针头显得更寒冷,更疼了!

这位护士跟其他护士很不同,即不寒暄也不微笑,很配这个冷清的午夜。她话不多,只给最简短的指令。能用手势比划的绝不开口。我走到床前,我拉起衣角躺下,做好了痛到哭的准备。

一共就三支针,能有多痛?我心想。

虽然这个高冷护士看起来人狠话不多,但自从我学会给自己扎针,简直觉得自己强的可怕。甚至觉得,若有一天,不得不刮骨疗伤,我也是可以的。虽然这个想法十分偏激,不过一想起那个被打针痛到敷冰袋还要哭的女明星,心里又升起很多嫌弃:未免也太矫情了吧!


(二)终于迎来手术

“护士小姐,我的手术费还没交呢”我在手术等候区,突然发现自己还没交钱。她淡定地说“没事,手术后再交吧” 豁,泰国医院的松弛感!

换好手术服,前台护士把我转交给手术科的护士长。我躺在分配给我的床位上看着这位五十多岁的护士长,穿着室内拖鞋(手术室内每个人都有一双),梳着一头短发,带着一双无框眼镜,手脚麻利得像我家能干二姨。

六个隔离间的床上都躺满了人,每一个床边都连接着各种机器,随时监测心跳,每十分钟自动量一次血压…… 护士长拿着点滴走到我身边来,用英文转换着中文说:“盐水,有一点疼。”说着俯身拍拍我的手背找血管。“手术前的麻药是从旁边这个口注射器进去的,到时候是不会痛的” 她用用手指了指点滴上的一个分支口。

“把这个床推进去”“5号床可以上厕所了”“给3号床准备点心”…… 她一边给我扎针,一边头也不抬有条不紊地指挥她的“部队”。

调整好点滴的速度,她笑着跟我寒暄几句:“你说英文吗?还是说中文?”“都可以?很棒!”她摸摸我的手背:“一点点疼,呵呵,不用紧张,医生一会儿到” 马上,转身又消失在忙碌的大军之中。

从进手术室开始,一直有一位护士跟着我,跟我沟通每一步。

“轮到你了,现在我们推你进去,好吗?”“小心换到手术台上来,慢慢,不着急”……

手术室的灯很暗,一片昏暗之下,我只看到隐约有六七个人站着,像兵马俑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没有口哨声就一动不动。等到一个白大褂进来,大家才开始动起来了。

有人告诉我“你的医生来了”。我朝医生看去,医生在昏暗中向我微微一笑,我挥一挥手,心安地闭上眼睛。麻醉剂不知道何时注射进来的,等我再迷迷糊糊中醒来时,身边来来去去的,又是忙碌的部队:推进推出的床,床上还在睡着的和正在苏醒的人们,滴滴声的机器声……

“这是哪儿?我结束了吗?”我在迷迷糊糊中醒来。上一秒才上手术台,下一秒就醒来已经回到等候室了。世界真是玄幻一样的感受。

“是的,已经好了!呵呵”“哦,好快,现在几点了?”“现在是10:45am,你的手术做了15分钟,出来又睡了15分钟。你先休息一下,要不要喝点水?吃点点心。”

“肚子疼不疼?”“要不要止疼片?”“你的蛋很多哦,还是吃吧?一会儿可能会疼的”护士很温和地劝我吃止疼片,可是我却觉得一点都不疼。但是听到蛋很多,我很开心,吃就吃吧!

躺在自己的小隔间里打点滴,透过拉开一半的帘子,外面一如既往地忙碌。此刻我没有手机可以看,没有书可以读,只能听着监测机器微弱的运作声,看着点滴一滴一滴地注入我的体内,看右边来来去去的护士们,看左边推床进出手术室的护工们,看着如同自己一样批量生蛋的勇敢的女士们躺着穿梭。

在麻醉剂的余温中,一切好像在一场正在进行中的梦一样,缓慢而又深意。护士时不时走进来看看我的监测仪,拨一拨点滴的轮。外部的忙碌热闹和心里的安静像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清晰地被隔绝开来,我又睡了一个小时。

睡得很沉,很沉。

“好了,可以走了!”点滴袋干瘪下去,液体输送完毕。护士长取下手背的针,笑着说。

“谢谢你们,非常好”我醒来后轻松了许多;

“前台的护士会给你一些止疼药和点心”

“好的”

我下床,走到换衣室换好衣服,身体还是没有疼痛。手术休息区域外是家长等候区域。交完费,护士上来询问我的情况,我说好的很,说着转身就准备走。可是护士就是不允许,给我推来一个轮椅让我坐下。

“轮椅…..那个,大可不必吧?”我看着眼前的轮椅,再看看推轮椅的大叔,有点尴尬。

“为您准备的,我同事送你下楼吧”“麻烦给我酒店地址,我给您叫车,好吗?”护士小姐很坚持。既然不能拒绝,就接受她们的好意吧,虽然但是,真的有点儿好笑。

轮椅送我到一楼,一直到上车处。推车的大叔很谨慎,绕过所有颠簸可能性的地砖。护士为我叫的计程车已经停好在门口,大家帮助我上车后,关上车门,互相挥手告别。

我很感动,为处处周到的护士长,为手术前给我打招呼的医生,为监测室好心的护士们,为坚持让我做轮椅的前台小姐姐,为主动帮我预约计程车的工作人员,为推我下楼的大叔,为早早等待的司机,也为有勇气的自己……


(三)我又熟悉了一座城市

汽车缓慢地穿行在曼谷的街头,天空一片湛蓝,电线给天空划着一条一条交叉的斜线。

我看到路过的“冻卵食堂”,路灯上挂满的圣诞灯,沿街正在建设中的集市,十字路口的四面佛菩萨,卖切果的小摊小贩,LV旗舰店,Big C大楼…..最近很熟悉的一切,都陆续往后身后倒去……

我又熟悉了一座城市。

有时候,我怀疑我的人生的目的,就是通过一个又一个事件,去熟悉一座又一座的城市。曼谷,从此对我来说不再是陌生的旅游城市了。这里不仅冷冻着我的蛋,我还知道这里越来越多的细节。每一个细节都像一个又一个的小秘密,只有好朋友才知道的那种。

我知道了市中心哪家酒店闹中取静,哪条小路能穿到宝藏泰式按摩店;知道路边那个女老板开的水果摊比隔壁男老板的更新鲜更便宜,而那个男老板还总是不洗手;我知道在曼谷的日本人都住在哪个区,而在那个区有一家正宗的素食日料;还有医院隔壁那家没有名字的快餐店,竟然能做出全世界最好吃的九层塔炒皮蛋猪肉饭!还只要50泰铢(10人民币)一份!

如果再住久一点,我就会知道哪家冥想中心的老师门派最正宗;本地最好的海鲜市场都几点钟开门;都有什么节日活动,谁来开演唱会,哪里的书店最美,去哪里看露天电影最爽…….诸如此类的知识,都让我变得不像一个游客。

这种到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的旅居习惯,也是我最喜欢的旅行状态。去理解这里的人,这里的文化,这里的食物,这里的宗教,这里的语言,才是旅行最有意思的部分。


(四)我的心如同泾渭分明的河

手术第三天,是四面佛的生日会。

这个十字路口在这天早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好几支舞龙队舞狮队沿街轮流表演,轮流休息。排队买花,放生,买水果供奉的人,接龙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佛像前,跪着的,站着的,许愿的,上香的,人人人,到处都是人……

我手捧鲜花和水果,拥挤在参拜的人群中,站在佛像前,看着蓝天下闪闪发亮的四面佛菩萨。一瞬间,嘈杂的外境和内心的清凉,又一次如同泾渭分明的河,被隔绝开来,一股安宁,美好,平和,喜悦,充斥满我的内心。

过去的一切关于生活的不理解,不甘心,不勇敢,不满意都烟消云散。冻卵以来的情绪也如一帧又一帧画面被剪辑在一起,化为硬币似的一体两面:热闹与安静,炙热与清凉,疼痛和舒适,痛苦和喜悦,畏惧与勇气,不安与从容,落败与成功…… 它们从不分开!

冻卵结束后,我的天地无形中又宽广了许多。人生这片旷野啊,从四面八方无限延长开来…… 它不受年龄限制,不受地域限制,不受金钱限制,不受传统限制,不受行业限制,甚至不受道德限制……

曾经,在这样的广大的世界中,我也觉得自己几乎无路可走。如今看来,活在自己建造的城堡里,狭隘和偏见能吞噬一切可能。

我知道,我又了知了更多自己。我满心的对生活的全然热爱,只增不减的爱,就是我生命的动力源,它是我人生意义的本身。

最后,祝福每个女生,都能生育自由。


呆的世界
虚空有尽,愿力无边,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