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冻卵日记(五)——给自己打针
2024-11-22 13:15
新加坡
例假迟迟未到，我的心情已经从严阵以待，到放任自流了。
下午临时起意去新山（就在新加坡隔壁）转转。这种等待着要做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日子最好了，怎么玩都心安理得。车子刚刚穿过柔佛海峡，在马来西亚的海关办理入境手续：一瞬间，大姨妈降临了！这可如何是好？明天（例假的第二天）必须见到医生？在新山吃了一顿兵荒马乱的饭，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赶快收拾行李，订机票，订酒店，再奔去机场，登上飞机，起飞，凌晨落地曼谷廊曼机场，半小时计程车抵达酒店。第二天早上，我顶着血崩之态（通常第二天都是这个死样子）准时出现在了这家医院门口。再见到这些会说英文的护士小姐姐们，安全感备至。来对了来对了，比日本有安全感。我心想。抽血室的姐姐过来喊我抽血（抽了五管血啊），报告30分钟出来。再见到医生，很是亲切。她端坐在诊室里，依然成熟知性优雅：“验血结果很好，AMH值还升了呢，你看，从2.35到2.65了。”她抬头看我一眼，我真不好意思，“是吗是吗，我少女一样的荷尔蒙啊。”接着是彩超，观察卵子的个数。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卵子一颗又一颗地像石榴一样紧紧地挨在一起，很是新奇。医生挨个把卵子数给我看的时候，我猜想那些产检的妈妈，估计也是这种感觉吧？如果里面有活着的生命，哦，有点吓人！一切安好，交完费用的当天下午，我就开始注射促排针了。听说促排的针头都很细，像糖尿病人的胰岛素注射器一样，微痛微痛。只要剥掉针剂的外部的包装，排除针管里的空气，左手揪起小肚腩的肉，右手扎入，推进，即可！听起来很简单嘛。这样的针剂打个10天，并不是多难的事。而且这么多前人都能做的事，我想我应该也能做吧。三天后背着针剂去出差，怎么看都有点酷酷的。为了掌握“自己扎自己”的艺术，我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学习计划：第一天盯着护士打，第二天录下视频回去自学，第三天当着护士的面，实弹演习，第4-8天，出师自己操作。完美！第一天，护士让我躺下。我说：“不，我坐着打，看着你打，我要学习。”我信心满满样子，还有点被自己感动到。直到护拿出针筒，针头将近三厘米长，我立刻泄了气！银白色的针，在高亮的灯光下还刺眼的光亮！像一只吃人的猛兽。我吓得立马躺下，紧闭双眼，全程不敢睁开。——护士小姐一定也没眼看我。第二天下午，我发誓无论如何要坐着打了。这一次，我淡定了很多，也总算看清楚了针头是如何进出我的身体了。视频录下了，心跳也不似第一天疯狂乱跳了。我想我快适应了。第三天，继续彩超，医生说，很好，一切都很正常。从今天开始，每天打两针。“不是吧？卵子状态非常好为什么要加针？前面说的这些美好之词，怎么跟下文不关联呢？”可我能说什么呢，除了：“好的，好的”。“怎么办？今天必须当着护士的面，扎两针，这是最后的练习机会了，不然回国扎不进，就没人救你了”我一顿PUA自己。注射室的护士小姐很懂我的意思：“今天打两针，第二针是常规针。”“啊，常规针，就是那个透明的针管，黑色刻度的那种针吗？不是这种细细的针了吗？”我真会明知故问。“您先打哪个？”“当然是最细的那个了！”这还要问吗。我坐在床边，肚腩自然流出来（这会儿，真的感受到胖的好处了）。护士在边上教我：“左手揪肚腩，右手拿着针筒。”她挥一挥手，告诉我：“从这里下去，就好了。”“很容易的！”我抬头看她，说：“空调能不能关一下？”又看她：“针管里的空气排出来了吗？”再看她：“创可贴准备好了吗？”惹得她一阵爆笑。好吧，我慢慢把针头往肚腩边放。这么细的针，应该轻轻一点，针就会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扎进去吧？然而并没雨哦，针顶在肚皮上，我不敢使劲。没想到我的皮这么有韧性啊，化生成猪皮似的厚，越是慢，越是轻，针头就越扎不进。护士小姐隔空比划，却发现我毫无长进。直接抓住我的手往腹部推了一把，针头瞬间扎进了！“啊，天！”我看到针头全部扎进肉里，针筒还在我手上！那个感觉又恐怖又刺激又奇妙！真的，没有被自己扎过的人恐怕很难理解。我的手，针头，和肚腩，仿佛是三位一体，我甚至能感知到针头在肚腩里面的呼吸。真是个狠人啊，这位护士小姐。不过这一推，倒让我学会了进针的秘诀：必须大胆，得当这皮是别人的皮，就像她一样，对我毫不客气。以为最难的一步算是完成了，但是更难的总在下一步：人生啊，我还没时间感叹，颤抖的手已经很难保持针筒垂直于身体。要把液体匀速地推进身体，推疼了再停一会儿，还真是残忍。看起来容易，执行起来，手就像背叛了一样不听使唤。针头被弄得忽左忽右，到处乱摆，在肚子里面划开的伤口也忽左忽右。液体还没来得及走进去，血反倒先流出来了。屏住呼吸，拼了吧！总算打完一针了，赶紧贴上创可贴。丢掉针筒，像夏天小狗一样狠狠地喘气。我知道，马上还有第二针。这个普通针的针口，比第一针粗多了！护士小姐看我心如死灰，特意换了一个小针头给我，可是有什么用呢，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区别！第二针的针筒明显更长了许多，针头扎进去后，一只手显然不够用。左手揪肉，右手握针，没有手推针了啊！“要是有四个手就好了”，我胡乱地想着，呼吸变得急促，肚子跟着大幅度起伏！不行不行，啊，怎么办。我极力控制呼吸，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相，都是相，要勇敢，要勇敢，呼，吸，呼，吸，手不能动，针不能掉，用力不能不均匀...... 终于肚子平静下来了，护士拉我的左手去固定针筒的前半部分（因为刚刚实在颤抖得厉害——真是丢人）。用揪肉的左手去扶针的前半部分，固定住针头不动了，再换右手去推液体进身体。液体有多少？怎么看不到刻度？针筒正面朝着我，我必须旋转一下！要命，我趁自己旋转针头的时候，喘了一口气。快要憋死了，氧气真是个好东西，太舒服了。新的一轮尝试又开始了。这下子终于万事俱备了。我握住针筒的前部分，固定位置了，确保自己能看刻度了，就差最后一步了，推进去就好了。结果由于害怕使劲，推了半天力度不够，液体还是留在原来的刻度，纹丝不动。“慢慢来吧，不怕慢，不怕慢”，我化身一个宝宝教另一个宝宝一样，自己指导自己，求生欲吞噬了全部的我，让我无比专注。“推了吗？进了吗？有一点疼，是不是液体进来了？”我的呼吸，意志力，已经不允许我犹豫不决“进去吧，用力一点，不会出事的”等到我看到塞子开始移动，我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又紧张又难过又开心。拔出针头，用消毒棉擦拭掉血滴，贴上创口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竟然站起来了），来不及拉下衣服，魂都跑没了一半了。看到创可贴安安静静贴在肚子上，手心尽是汗，我放空自己许久，然后反应过来：Get一个新技能，我对自己很满意。“这是你要带走的针剂，前2天跟今天一样，都是2针，第3天开始，每天3针”“针剂记得放在冰箱冷藏？”“这是给海关的医疗文件”“里面的冰袋可以保温6小时”“如果有问题，扫描二维码可以看打针视频.....”护士小姐真的很温柔，事无巨细，但她不知道，我的魂暂时还没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