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刘备已经47岁,依然一事无成,犹如丧家之犬,被曹操追杀满天下逃亡。屡战屡败,再战再败,历史上的刘备号称“刘跑跑”,以跑路著称。
刘备一生颠沛流离,辗转奔逃于大半个中国。24岁起兵,先后辗转平原、徐州、邺城、许昌、汝南、荆州,直到荆州抱上刘表的大腿,过上8年安定日子。之后刘表去世,曹操兵临城下,刘备再次启动逃亡模式,被大军追赶到赤壁。
在荆州的那些年,吹来的风都在说寂寞。刘表是出名的惰性气体,醉心于美酒、诗赋和美女,雄图霸业不值一争。刘备酒没少喝,肚子赘肉没少长,唯独功业没见增长。
一天,和刘表喝酒,半途上厕所,无意间发现自己大腿上的赘肉,想起岁月蹉跎,一天天老去,依然寄人篱下如履薄冰,再不建功立业就真的老了啊,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那一年,他46岁。
46岁,正是英雄豪杰们一生中的顶点,发光发热的大好时光。
曹操46岁时,发动官渡之战,以2万兵力同袁绍的10万大军展开决战,最终以少胜多,奠定他一统中原的基础,留下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案例。
孙权46岁已经稳坐江东霸主,割据天下,次年称帝。
再往前数,他的前辈祖宗们就更英姿勃发了。
刘秀30岁称帝,登上宝座,结束西汉末年混乱局面指日可待。
真是一入江湖岁月催人老啊。
当孙曹袁们少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时,刘备还在单枪匹马一路逃亡,几乎一无所有。除了名声和抱负。也因为名声和抱负,被曹操刘表们日夜惦记、猜忌,一不小心就要玩完,时刻做好跑路的准备。
投奔荆州刘表之前,刘备投到曹操麾下。曹操一眼就识破这个人的雄才大略,他放出豪言壮语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曹操唯才是用、网罗天下英雄豪杰,唯独没有重用刘备,不敢重用刘备,生怕刘备一遇风云便化龙。而身边的谋臣大将一再主张灭杀刘备,将隐患扼杀于摇篮中。
在三国的大舞台上,刘备是最特殊的存在。
袁绍袁术是四世三公,曹操是官三代官世家,孙权孙策是武二代。刘表、刘璋、马腾、司马懿等等,都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可以依靠,为之提供源源不断的后援。只有刘备是卖草鞋的,妥妥的无产阶级,一穷二白,白手起家。除了那个遥远的汉室宗亲血脉之外,啥都不是。15岁那年要去拜师大儒卢植,还要母亲卖草鞋和叔父资助。寒门要积聚人脉网罗资源,需要更长久的耐心和时间来反复打磨。刘备进入江湖,很注意塑造人设。因为“义”和“忠”,得到陶谦三让徐州。入主徐州后,以仁义之名收留吕布,被吕布反客为主赶走逃亡。刘表死后,荆州成了无主之地,刘备生怕败坏名声不愿趁人之危,荆州被曹操所得。赤壁之战后,益州牧刘璋邀请刘备入川,庞统建议刘备在宴会上直接斩首刘璋,然而,刘备选择了最困难的方法,一步步攻打益州,消耗大量军队,葬送了凤雏庞统。刘备这一生三大由好转衰的转折点,一是张飞守不住徐州,被吕布反手逼走,从此踏上漫长的颠沛流离之路;二是不能决断拿下荆州,被曹操穷追猛打,几乎走投无路;三是关羽战败被割头后,不顾实力未强,格局未稳,毅然发兵伐吴,之后夷陵之战兵败,在白帝城去世,留下一手破碎山河给到刘禅和诸葛亮们,蜀国势力急剧转衰。刘备,这个前半生怀才不遇,暮年称帝的英雄霸主,生于战乱,崛起于战乱,死于战乱。相比他的对手们来说,成长之路艰难太多。乱世呼唤英雄,而乱世也给英雄设置了道道高不可攀的门槛。作为三分天下的霸主,刘备力压群雄,千古景仰。作为实力最弱、最早被灭的势力,刘备又浑身充满槽点。相比曹操一生高歌猛进,四处攻伐征战,大败大胜,传奇业绩几筐几箩说不完,刘备一生几乎都在逃跑,罕有传奇;相比孙曹旗下猛将如云,牛人争锋,刘备手下的猛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曹操武能马上打江山,文能重振经济发展农业安抚百姓;孙权提拔人才,早早接棒,继承兄长的宏伟蓝图,一统江东,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而刘备呢?一生除了仁义就是哭,除了逃跑就是寄人篱下,或者驻守个边城小镇,还时刻战战兢兢担心被灭。还有人骂刘备妇孺之心,假仁假义,只会用眼泪来PUA下属。刘备和庞统说过一段话,可以作为他一生成败是非的关键注解。刘备攻打益州时,庞统跟随在身边当军事顾问。有一次两个人探讨天下格局和战略布置,庞统认为当下时代和春秋战国一样混乱,建议以春秋霸主为榜样,以强吃弱,兼并四方,力争强大,如此才能具备实力消灭曹操,统一天下。刘备认为曹操过于强大,必须以柔克刚,采取更加笼络人心的办法,以温和、仁慈、忠诚来赢得世界。这是一个缓慢漫长的过程。漫长到你不对他报任何希望,好多次就要中道而崩。这是一个残酷的过程。没有叱咤风云大开大合,只有隐忍和屈辱,多少次壮志未酬在厕所中痛哭流涕?然而,他最终还是成功了,坚定地推行他的策略,直到人生过半,忽然理想主义变成了现实。他是幸运的。跟他一样壮怀激烈的中年人,最后的归宿只不过一张冷板凳。除了在厕所痛哭,在车里抽闷烟,又还能如何?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蹉跎了岁月,空磨平了壮志雄心?谁又能在仓皇如丧家之犬中绝地反击,谁又能点起赤壁那一把大火?
很多人都等不来那一场命运中的大火,空白了头,灰了心,冷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