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萍踪侠影录》:世间只有一个白衣张丹枫

体娱   2024-07-25 05:45   广东  

“我姓张,双名丹枫,丹心的丹,枫树的枫。”

多美好的名字。

之前发了一篇投票,《梁羽生金庸古龙,笔下哪个人物是最理想完美的梦中情人》,万万没想到,张丹枫会高票当选。相对来说,在小红书的投票才比较正常吧,张丹枫败给了萧峰和杨过。

对我来说,萧峰、杨过虽然好,但是好像初恋一样的张丹枫,才是永远仰慕的对象。毕竟,在小学时候第一次读小说就是梁羽生,对于这位“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的白马书生大侠名字早就如雷贯耳。

再读《萍踪侠影录》,一种熟悉的老味道扑面而来,照夜狮子马、沾衣十八跌、双剑合璧,这些该死的陈年老词汇啊,好像三十年未见的老友久别重逢,高兴到想哭一场。

梁羽生擅长写女侠,在他的小说里,大女主数不数胜,《白发魔女传》的练霓裳白发魔女,《散花女侠》的于承珠,《江湖三女侠》的吕四娘,《冰川天女传》的桂冰娥……相反,大男主很少,最成功最受欢迎的大概就数张丹枫和金世遗了吧,凌末风、檀羽冲勉强能算,其他人物角色就好像是来陪衬女主角的,存在感不强,记忆点不够深。

我们喜欢张丹枫什么呢?

当然不会是他的出身。蒙古国丞相之子,大周皇帝张士诚的后代,最有资格跟朱元璋子孙争夺天下的人,虽然这个身世够显赫了,但是要跟其它小说比,可也一点算不上优势,跟段誉、萧峰差不多吧,那要跟徐凤年、范闲、许乐这些就没得比了。

也不会是他的武功绝学。刚出道就跟师伯潮音和尚打了平手,跟云蕾双剑合璧,能够连破跨境电商巨头黑白摩诃兄弟,破大内第一高手张风府,能够在玄机的死对头手下勉强支撑。但这放今天也不是事,总有人说梁羽生不如金庸,比如情节不够跌宕起伏不够抓马,文字文采太差,武功招式更是乏善可陈。确实,梁羽生总还是无趣的,张丹枫要是在天龙八部,萧峰早就吊打老一辈了,在当今网文世界,更要横推一个时代,什么秦皇汉武转世,天帝真身,圣体无敌……

可是这个人真有趣啊

我们爱的,是他“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的名士风流,乘一骑白马,从风雪萧瑟的塞外飞驰到草长莺飞的江南,有诗,有酒,有剑,有情……在他身上,有建安风骨、汉唐锦绣,有竹林七贤的影子,且歌且酒,亦狂亦哭真性情,有李白苏轼的神韵,豁达风流,潇洒不羁,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悲凉依然热爱这个世界。

书生纵声大笑,吟道:“当哭便哭,当笑便笑,何必矫情饰俗。你我俱是性情中人,哭哭笑笑,有何足怪?”双手把画缓缓卷起,又吟道:“长江万古向东流,立马胡山志未酬,六十年来一回顾,江南漠北几人愁?”

云蕾心中一动,道:“你是从雁门关外来的吗?”

书生仰天一笑,吟道:“浮萍飘泊本无根,落拓江湖君莫问!”

我们爱的,是他“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总等闲”。舍得下江山,却舍不下美人的情种;至性至情,有魏晋之风的真性情;有正义感,肯为国为民散尽万贯家财的真豪杰。

顿了一顿,忽然一阵狂笑吟道:“人寿有几何?河清安可俟?焉得圣人出,大同传万世!哈哈,若能酬素愿,何必为天子?”

云蕾在黑暗中虽是看不清他的面容,也可想见他的狂态,忍不住接口说道:“做不做皇帝,那倒没有什么希罕。只是你若想抢大明九万里的江山,不管你愿不愿意,只恐也要弄至杀人盈城,流血遍野,何况现在蒙古又要入侵。你若与大明天子为仇,岂非反助了瓦刺一臂?”

张丹枫怔了一怔,忽地柔声说道:“小兄弟,你的话也有道理。小兄弟,大哥听你的话,你说不让我做皇帝我就不做皇帝。小兄弟,你说吧,我就听你的话。”

不爱江山爱美人,一片锦绣河山就这样拱手相让。

“胸中有誓深如海,肯使神州竟陆沉“,他把祖传宝藏送给了敌人朱家皇室,把祖国山河图送到了于谦手里;土木堡之变时几次化解瓦剌对明朝的阴谋入侵,舌战也先,结盟愕罗部共抗也先;巧计助云重,泥沼陷敌骑,协助云重迎回明英宗。

我们从上帝视角来看,就算他把宝藏攥在手里,也已经很难撼动老朱家的江山了。但是,也只有这样的胸怀气魄,才能赢得于谦、张风府的尊重赏识,才能化解张家和云家的苦大仇深。金庸有一句非常出名的话,在《射雕英雄传》里面,叫“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张丹枫、于谦们不就是如此之侠肝义胆吗?

家国情怀是金庸和梁羽生的共同特点,而相比来说,侠骨柔情剑胆琴心则是梁羽生的特色。金庸的武侠世界里,也有痴心痴意柔情万丈,但是,对于大侠们来说,行侠仗义、称霸天下是永远的主旋律,相对比来说,梁羽生的世界里更像是爱情小说,女频小说,情之重要,不在侠义、家国之下。你看,就算是武功,也要“双剑合璧,天下无敌”。要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天下无敌。恐怕只有梁羽生才能想出来如此浪漫的招式绝学了吧?

云蕾听从父母之命,闭门不见,把张丹枫关在小木屋外面,一个智慧透顶的人万念俱灰,患上了失心疯。他茫然地走着,翻过高山野岭,不知去往哪里,不知自身是谁,只记得“小兄弟”。直到遇到了另一个情痴——上官天野。两个情痴因情而识,因情而交,因情而惜,真情流露,同哭共泣。

“难忘恩怨难忘你,只为情痴只为真”

那老头听他这话,也不觉痴了,心道:“原来恩怨难忘,相思情孽,都是一般。”忽地拍案大笑道:“三十年前是我,三十年后是你,彼此彼此,且让天下情痴同声一哭!”笑声未停,就与张丹枫抱头痛哭。

天下武功无所不破,唯独情丝难以斩断,天下机关布局皆可洞察,唯独情之一字难以看破。两个天下第一的男人,在那里牵肠挂肚、患得患失、痛哭流泪,看得我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老魔头上官天野阻挠门下弟子乌蒙夫和林韵仙相恋,要弟子守住童子之身,苦练武功打败玄机一派,张丹枫为了成全这对苦命人,把无上宝典《玄机要诀》一书借给他修炼。老魔头叹服,张丹枫才是天下第一痴情之人。大概只有吃过爱情的苦,才能如此成全别人的痴情,也只有豁达自信的人,才能真正把绝世武功跟别人分享。

张丹枫之后,还有许多白衣大侠,比如《遮天》的神王姜太虚,《雪中悍刀行》的徐凤年,《白衣方振眉》的方振眉。少年谁不爱白衣,它是皎洁月光,是浩荡大江,是白露为霜,是不经红尘污染清澈热忱的赤子心。

天下谁人配白衣?永远怀念那位剑眉朗目,白衣飘飘,白马追风,一把剑一壶酒,一阕词一曲高歌,一骑走天涯的白衣书生……

借用龚自珍的一句诗: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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