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百家论坛║张诗亚：璧有瑕
文摘
文化
2024-08-31 22:58
重庆
弹指关注 悦读更多精彩
张诗亚
美国旧金山亚洲博物馆收藏颇丰。其展出的精品亦多，故而，久负盛名。余心向往之久矣，今夏终遂愿以诣。第一次去是7月27日，第二次8月2日。去两次，一则意犹未尽，二则是看到一些问题，需要验证，此外，还得补拍些照片。既看到了问题，就得说说。倘能起点作用，一来可纠谬，以免以讹传讹，谬种流布，是对文物负责，也对观者负责；二来也为博物馆负责，让其更误，免得闹笑话。当然，这更是一个华人对自己文化的责任。参见图1-2，展品编号B70P4.其解说词为：“明代 北方磁州窯 三彩炻器 佛像”，其对应英文为“Seated Buddha, China, Cizhou Central Plains Ming dynasty (1368-1644) Stoneware with multicolor glazes, The Avery Brundage Colection, B70P4”。![]()
此处谬误甚多。一，张冠李戴；瓷像，非“佛”应为“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二，明明是“瓷器”，用“磁器”亦可，不知何故偏弄个“炻器”。“炻”生僻字，且很少用于瓷器。关键还不在其生僻，能识者寡，而在于其不当。“炻”，从火，从石，其意为介于陶与瓷之间的石胎瓷。如水缸，北方农村的酱缸，四川泡菜的坛子，腌菜店铺的缸缽，等等，多为民间日常用具。此外高压线的电瓶，各种磁等建筑陶瓷，以及大量的厨卫洁具均为“炻器”。这些陶瓷，胎体致密，坚硬，已完全烧结，但完成玻化，有2%以下的吸水率，坯体亦失透。而以“炻器”喻磁州窑，显然不当。磁州窑北宋北方最大民窑群，多用当地的大青土做胚，釉下加化妆土，成瓷以刻画即粗狂黑白相间为其特色。上品釉面呈玻化状，故显然不同于酱缸，泡菜坛之类“炻器”。将磁州窑器命名“炻器”者罕见。三，英文因汉名称之为“佛”，故用Seated Buddha（坐佛），也错。这一错致使原本对中国文化知之甚少的外国参观者更糊涂了。同样，因汉名“炻器”，英文对应为Stoneware，亦不妥。英文此词通常为“粗陶器”“缸瓦器”“炻器”。于是，磁州窑的瓷器，便无形中退为了准瓷器了。而让人费解的是同在一处，编号为B60P424的另一磁州窑器其解说词又为“明代 北方磁州窯 彩绘 老子坐像”，参见图3-4。尽管此像是否应为“老子”是另一回事，但却不在用“炻器”名之，则显得明显混乱，让人觉得前后不一。而且，此像命名“老子”亦谬。这是很显然的土地神（俗称“土地老”），即“社”之像。![]()
社，就是“地主”，土地神也。《春秋傅》：“共工之子位社神。”《周礼》：“二五家为社，各树其土所宜之木。”东汉许慎《说文》【卷一】将“社”归于【示部】社。其解释是：地主也。从示，从土。可见，早自商周便有“社”之崇拜。其后演变为民间最广泛祭祀之神，村村建土地庙，礼拜香火。此乃以土为命根的农耕最为看重的神祇。由此崇拜又渐次演变为一方以社为中心的聚合组织，继而有社学，社戏等等。此像的土地特征显然。可谓明清之际典型造像：冠服端坐，座下绘如意云头纹社崇拜图。这种中立社树两端两人跪拜的纹饰在先秦瓦当中有不少案例。这是明白无误的土地神标识。其何以命名为“老子”，实在匪夷所思 ，毫无由头，唯一可猜测的是将其作为道教神祇，与前面对应，一为佛教造像，一为道教造像。遗憾的是两者都错。
![]()
![]()
参见图5-6，展品编号B69P22L.其解说词为：“明宣德 青花 喇叭花兽耳多棱面瓶”，其英文“Faceted vase with morning glories”。东西好，虽隔玻璃看亦觉应为宣德青花。其所用苏麻泥青之晕散，非常典型。但命名不当。其错三。一，器形当为“四方倭角瓶”，不是“多棱面瓶”。有多棱镜，多棱荷盘等等，而无多棱瓶。此瓶唇式，微侈口，其颈直，两侧贴塑象耳。以象头象鼻为耳，呈八棱纺锤形，其中腹方，径为全器之最，其圈足深而稍外撇，内底呈台阶式。这种四方倭角瓶自明宣德年间景德镇窑创烧后，遂成一种定制的瓶式，清代雍乾两代官窑均仿，可见其器形之魅力；二，纹饰曰“喇叭花”不妥，虽然牵牛花有俗称叫喇叭花，但此处的牵牛花不能换为俗称。因这里画的朵朵挺拔朝上的牵牛花其寓意是“青云直上”。青云即为青天；直上：径直旋上也。其典出《史记·范睢蔡泽列传》：“贾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云之上。”另，南朝齐·孔稚圭有《北山移文》：“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句。此为吉祥祝福，以表官阶，境遇等指迅速提升之意。如叫“喇叭花”，则寓意尽失，毫无文化可言。此器既为官窑，不是坊间寻常物，所以不当。若深究，叫“兽耳”也笼统，应为“象耳”。象者，吉祥同音，又为普贤菩萨坐骑，含佛法佑庇之意。叫“兽耳”不算错，但不确；三，英文亦因汉名而不当。“Faceted vase with morning glories”。“Faceted vase”，之关键修饰是“Faceted”。其意为“多面体的”。显然想表达“多棱面”之。这样的英文对不谙中国文化的观众其误导是不容忽视的。因为倭角器物并非仅有此瓶。除瓷器外，还有玻璃器，铜器，漆器，木器，玉器等等均有倭角状物。所谓“倭角”，又叫“委角”。其源可上溯自良渚、红山等玉器。直到商周、春秋、汉唐、宋元均有器物可证。但作为专门术语的“委角”或“倭角”，则是来自明清家具。其本意是家具之直角物体，如桌面、几面、案面，凳面，盒盖面等方角形，将四个直角截去，遂改为小斜边之八角形，江南木工将其叫着“劈角做”，北方木工则称之为“委角”。而至瓷器又叫着“倭角”了。“倭角瓶”的英译问题多。几种主流的在线翻译或为“Horn bonobos bottle”，或为“Bonobos angle of bottle”。这里，有二点讨论：“horn”与“angle”的区别。前者表示动物角，如牛角，羊角等等，后者表示角度，如直角，圆角等等。显然，用前者译“倭角瓶”之角不当，应为后者。再次，两词共有的“bonobos”也不当。此词原意有“倭黑猩猩”。是非洲的动物。因有“倭”，即被英文翻译搞了拉郎配。而“委角”之英译为“wei angle”，显然是音译，虽不十分妥帖，但毕竟不是拉郎配。不准确，也不太离谱。
![]()
参见图7-8.展品编号B60P40+，B60P41+，B60P42+.其解说词为：“乾隆 松石绿釉祭器三足鼎，觚，觚”。这里有两处不当。一，命名不当。不是“三足鼎”，而是“鼎式炉”。鼎为祭器（实为礼器），其源来自食器，烹饪器。其为礼器早自夏商；而炉为祭器，远较鼎晚。西汉有则是博山炉又叫博山香炉、博山香薰，汉、晋之际焚香器具。炉体呈青铜器中的豆形，有盖，盖高而尖，镂空，呈重叠山形，故得名。所以，炉开始不是祭器，更不是礼器。在此命名“三足鼎”，显然误导。尤其对不谙中国文化的外国游客，误导更甚。二，此处说“乾隆 松石绿釉祭器三足鼎，觚，觚”，其义含混。这里虽只三器，但按礼制应为五器。还缺一对烛台。完整的佛座前应为“五供”，即中间一鼎式炉，左右两边置一对烛台，再是一对觚。合起来即为五供。其功能及意蕴如次：炉，居中，内垫土以插香，意在以香烟之袅袅禀告上苍，先祖等等，佑庇子孙后人；两侧配置烛台，上插明烛，与炉之烟合为香火鼎盛，明光高照，耀祖光宗是也；最外之两觚，源自古之青铜礼器，本为酒具，意为举尊礼敬，拜祭神祖。此五供经佛家整合，又为礼佛之仪轨。此处仅提三器，既突兀，又割裂，所以不当。中文表述透露的不当，自然也会反映在英文上，好在还未衍生其他问题，故不赘。参见图9-16.展品编号分别是B60S74+，B60S119+，B62S8+，B60S56+。相对应的图像(9-10)及其解说词为：“唐代陶质安阳修定寺舞人浮雕砖”其对应英文“Dancer, China, Xiuding temple, Anyang county, Tang dynasty, Henan province, Molded clay”；图像(11-12)及其解说词为：“唐代陶质安阳修定寺宝象浮雕砖”其对应英文“Elephant, China, Xiuding temple, Anyang county, Tang dynasty, Henan province, Molded clay”；图像(13-14)及其解说词为：“唐代陶质安阳修定寺狮子浮雕砖”其对应英文“Lion, China, Xiuding temple, Anyang county, Tang dynasty, Henan province, Molded clay”；图像(15-16)及其解说词为：“唐代陶质安阳修定寺力士浮雕砖”其对应英文“Male figure, China, Xiuding temple, Anyang county, Tang dynasty, Henan province, Molded clay”。![]()
图像(9-10)，中文“唐代陶质安阳修定寺舞人浮雕砖”有时代（唐），地点（安阳修定寺），器物材质（陶质），工艺类型（浮雕砖）等均可，但器物主题命名“舞人”则无法苟同。浮雕人物确为“舞人”，即舞蹈之人，但不确。唐季这类器物多，见诸于唐三彩俑，漆木俑，壁画，金银器，玉器等纹饰，等等等等均可见胡人乐舞。实际上。这类胡人乐舞在器物上的表现，早自魏晋南北朝之际便已传入。如1972年寿阳县贾家庄村出土的乐舞俑，便是典型的“胡人乐舞俑”。该俑出自厍狄回洛墓，其准确纪年为公元562年（太宁二年）。舞者老叟，冠戴赭红色船形胡帽，身着上赭红色左衽敞袖紧身长衫，下白色长裤，足登船形尖头靴。其目深俊，其鼻高隆，络腮美髯，皱纹线条清晰，脸廓其父分明。笑容烂漫可掬，神情亲和感人，舞姿舒展夸张，此俑呈典型胡人状。考古文物界均以“胡人乐舞”命名这类自魏晋一直到明清的“舞人”。之所以名之为“胡人乐舞”，一来表示其乐舞来自“胡”地，即西域。中亚等等；二来表示其八方朝贡，太平盛世之貌。其所体现的是海纳百川，文化交融之盛也。无“胡人”之定语，即失此四海乐和之意。而且，修定寺原名曰“天城寺”，其创建时期就在于北魏太和18年（公元494年）；至北齐之际又由大统法上法师更为“合水寺”；到隋代始易名为“修定寺”。从其创建到隋唐，该一度为中土最大之禅院，汇聚中西高僧，据载，僧人最多是竟逾五百余众。诵经讲法之声，伴晨钟暮鼓，日日干云。至清末乱世，主寺毁颓，唯余砖塔。而嵌于砖塔墙之砖，正是盛唐之物，其所反映的正是佛教传入至唐季达到鼎盛之情景。故而不能将“胡人乐舞”砖改为“舞人”。倘改了，一则难以如实反映该物的时代背景，继而体会盛唐之盛：二则与文物界已成定制的命名相左。中文名既应更正为“胡人乐舞”，其相应英文“Dancer”亦应改正。“胡人”一词无对应英文，其翻译通常译音，即the Hu，相应的“胡人乐舞”为music & dance of the Hu，沿此译法此砖可为Dancer of the Hu。图像(11-12)，解说词为“唐代陶质安阳修定寺宝象浮雕砖”其对应英文“Elephant, China, Xiuding temple, Anyang county, Tang dynasty, Henan province, Molded clay”，亦有可商榷之处。其解说词亦是似是而非的。仅照画面看，释其为“象”，是其“似是”，未能将此象之独特，即其为普贤菩萨坐骑之六牙白象释出，是其“而非”。此砖乃浮雕，故侧身立，不能见全六牙，但其一侧的三牙则显而易见。六牙白象在此，即代表普贤菩萨在此。只说是“象”，实在让本不知佛教及中国文化的美国游客们，仅以之为纯粹的动物之象，佛教艺术之意蕴荡然无存。此处当言明为“六牙白象”，普贤菩萨坐骑也。英文亦应相应改动。图像(13-14)其解说词为：“唐代陶质安阳修定寺狮子浮雕砖”其对应英文“Lion, China, Xiuding temple ,Anyang county,Tangdynasty Henan province Molded clay”图，其误与上例同。单纯解释为“狮”，仅让人理解为动物，此砖之狮非寻常之狮，其号为“口首仙青狮”，乃文殊菩萨坐骑也，在佛教中的意蕴是，以其狮子吼喻佛教威神，发大音声，震动世界。以此证文殊菩萨大勇猛智，能断诸无常。一象，一狮喻普贤，文殊两大菩萨，同时表明修定寺为大乘佛教寺庙。图像(15-16)及其解说词为：“唐代 陶质 安阳修定寺力士浮雕砖”其对应英文“Male figure, China, Xiuding temple, Anyang county, Tang dynasty, Henan province, Molded clay”。中文名叫“力士”出自“金刚力士”之简称，如非正式场合亦算勉强说得过去。但作为博物馆正式展出则不妥。还应叫“金刚力士”全称。这就如同在国事场合不能叫美国总统昵称一样。“金刚力士”之“金刚”，即金中之刚，无坚不摧，其简称或“金刚”，或“力士”，其梵文Vajra，后演化出佛教中之“那罗延”(Nryana)，其原型是印度神话中之大力神，又作那罗延天，意译为坚固力士、金刚力士。或谓其为帝释天之力士。这条中文名之不确倘在毫厘，那么英文名则失之千里了。Male figure简直就是“雄性人”之直白，真不知让老外们作何理解。此处或用Vajra，或用Nryana(那罗延)，或用Hercules(希腊，罗马神话中均有之大力士)，前两者观众也许不易理解，见之觉生僻，但不至于误解，后者西方人容易理解，但不切佛教本意。无论哪种，都比Male figure强，不是黄腔。![]()
图像17-18，展品编号为R2005.71.44,其解说词为“晚清 牙雕‘长寿封甲'（蜂，甲壳虫）双桃水盂”。此物命名亦似是而非。器物时代为“晚清”，工艺是“牙雕”，其形为“双桃水盂”，均说得过去。问题出在“长寿封甲”上。水盂为双桃有含义，当为双寿，双寿何来？关键在“蜂”与“甲壳虫”的解释。其一，命名者注意到“蜂”与“甲壳虫”的谐音，但解释不贴切。“蜂”谐音当为“逢”而不是“封”。若解为“封”便是外加的，上赐的，而寿命不可能外加，赏赐；“逢”则是顺其自然的，内生的。两者音近，但意蕴迥然，不可混同。之所以用“封”，多半缘于“马上封侯”之类定式思维影响。须知，同是“蜂”的纹饰，在“猴”与“马”处，当为“封”，因侯是爵位，可以封赏，而同样是“蜂”，其义喻寿命之际，就不可再封了。其二，“甲壳虫”的误读就更多了。这里仅表述了此虫的一层意思，及甲，昆虫之“甲”，谐音甲子之“甲”。还有两层涵义则全然未及。此物是牙雕，但却是彩绘牙雕，甲壳虫取法于天牛，作者显然刻意雕出，并绘出甲虫壳上之斑点，以喻“花甲”。斑点象牙本无，显而易见是匠人刻意表现。再有，“甲壳虫”之“虫”，命名者未意识到其音谐“重”，其义与“蜂”之谐音“逢”组成“重逢”。所以此物应命名“花甲重逢”。一个“花甲”六十岁，“花甲重逢”，即为两个“花甲”，一百二十岁之意。这样器形之双桃亦可落到实处。在晚清表现此物是有典故的。据说乾隆五十大寿之际，设千叟宴于乾清宫。其间最长寿者已达一百四十一岁。乾隆素好弄诗文，即席乘兴以老者年齿为题出句：“花甲重开，外加三七岁月”；言毕，便钦点纪晓岚，即出下联。纪昀素以才思敏捷著称，当即对道： “古稀双庆，又多一个春秋”。 其对工整，举座称颂。花甲，意谓六十岁。重开，谓两花甲，一百二十岁也，再加三七，即为为二十一岁。上联数字总共加起来为一百四十一岁。古稀，意谓七十岁。双庆者，谓两古稀，即一百四十岁也，再一个春秋，又添一岁。如此下联数字全加起来亦为一百四十一岁。此联巧在用数，用约定俗成之典故，成语，如“花甲”，“重开”，“古稀”，“双庆”“春秋”等等。此典之“重开”又演变为“重逢”，继而，以“甲壳虫”之“虫”来喻“重”，以“蜂”来喻“逢”了。这类谐音，翻译不易，可以说相对应的英文单词没有。故而，只能意译。意译可以得其大意，但个中情趣尽失，所有机巧匠心，全然难以为观者体会。现有之英文解释，可看出其煞费苦心，想将此物之妙趣译出。但其所本之中文解释原就不确，英文再依次翻译，亦就难免差得更远。要将其意义妥帖表达出来，还应斟酌。![]()
![]()
图22如果说“花甲重逢”牙雕之误还可以聊以自慰曰似是而非，那么下面的牙雕人物便是典型的张冠李戴，乱点鸳鸯了。参见图像19-26，俱为牙雕人物。其展品编号为R2005.71.51-54,其解说词是“民国初期 牙雕绘黑彩 王羲之爱鹅”，“民国初期 牙雕绘黑彩 王羲之”“民国初期 牙雕绘黑彩 秋季 王羲之赏菊”“民国初期 牙雕绘黑彩 冬季 王羲之赏梅”，“民国初期 牙雕绘黑彩 夏季 王羲之赏荷”。这是一组人物，共四个。真不明白这名是怎样命出的。四个人物怎么会都冠以王羲之一个人？牙雕人物的外部特征差异非常明显，可谓一目了然。而且，这样都冠以王羲之，自己也应察觉不妥，有夏、秋、冬三季，独无春季。古人有这样做派吗？很显然，命名者对其所命名之物，及其相关的文化太缺乏认识了。此为“四爱图”，即羲之愛鹅,渊明爱菊,敦颐爱莲，和靖爱梅。此四爱俱有典，且流布甚广，为各种题材表现。兰亭至今留有王羲之之鹅池：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亦脍炙人口：周敦颐的《爱莲说》曾收入中学课本，为学子咏诵：林逋（林和靖）之梅妻鹤子之传说，及其咏梅之佳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堪称千古传诵。这是典型的四爱，怎么都归到王羲之一人名下，实在匪夷所思。毋庸赘言，据此翻译的英文，自然也跟着错了。除这组《四爱图》外，此类命名不确在其他牙雕人物处还有。如展品编号为R2005.71.49的曹国舅，其手中所持是其典型的法器，叫“阴阳板”而不是现在叫的“快板”。八仙，道教神仙也。“阴阳板”即为法器，与其余七件法器组成暗八仙。而“快板”则是民间艺人表演曲艺说唱是的响器，不能混同。![]()
展品编号为2003.21的玉雕作品，参见图像27-28，命名亦有问题。其解说词为“清朝 青玉 苏武牧羊”。将此物解释为“苏武”不当。被命名为“苏武”者，头戴幞头，身着长袍，手执长杖，须髯飘拂，仪容舒展，神态自如。而幞头，汉武时无，自唐季方兴；苏武牧羊，流放北海（今俄罗斯境内贝加尔湖畔），凡描绘苏武者，皆衣皮裘，断无着丝绸长袍之可能；苏武被放逐北海，所牧之羊当为耐寒之绵羊，而非山羊；千古传颂苏武，因其苦守节操，矢志不渝，其最重要，也是最具标志性的器物。是其手执节旄。《汉书·苏武传》载：“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节旄即“旌节”又名“路节”，乃古时使臣出使外邦之信物，凭证。以竹为柄，长八尺，以牦牛尾为垂饰，为使臣六节之一。《周礼·地官·掌节》载：“道路用旌节，皆有期以反节”。其为竹杖，因竹有节，而喻节操。此玉雕中作者显然有意刻画其木杖之细节。其所以如此，是因全像应为“三阳开泰”（三羊，山羊均谐音三阳），老者自如含笑，手执春杖。春杖者，鞭春牛风俗中之綵杖也，执此杖以喻三阳开泰之际，当得天时以春耕。东坡有词云：“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是也。当知其为“三阳开泰”后，一切解释便都理顺了。当然，据此“苏武牧羊”翻译的英文也就得改了。以上列举的问题，不仅限于这几例。细推敲，值得商榷处还多。本文聊举数例，以期就教方家。倘对布展，观展，有些许补益，便感欣慰。若有不当，诚祈见谅。
二零二四年八月于旧金山
张诗亚相关链接：
本期发稿编委：李簇
本期编辑：莫林
投稿邮箱：bd1898bd@126.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