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我们去田间散步。看见靠山的岩壁上有个方形的洞，里面黑黑的。问住在这里的人家，得知是储存红薯的。
Fos正在高速学习语言词汇的阶段，所以我自然也就教他这个词，“洞，洞”。我们离那个洞十几米，我想带他稍微走近一点看。这时候，Fos 的脸上出现了几乎从未出现过的表情——恐惧（过去唯一一次是看到一个仿真老虎）。
这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猴子，似乎触发了对漆黑山洞本能的警惕。他抱紧我妈妈，扭头不敢看向那个洞。他用害怕的声音说，“洞，洞。”
我顺势教给他另一个词，我问，是不是“怕怕”？他就跟着说，“怕怕”，“怕怕”，“洞，怕怕”。这两个词，他时不时地，说了一路。
晚上睡觉前，我照例陪他躺在床上，回顾一天的经历和感受。我最近发现，以这样的方式哄睡，他会很快安静下来，仿佛一整天的丰富可以在被看见、被娓娓诉说之后，心满意足地画下句点。
通常我会回顾开心的事情，也并不避讳“负面”情绪，譬如，今天摔了一跤，疼疼，委屈；早上跟妈妈分离了几个小时，分开的那个瞬间很难过，哭了；打了一个小朋友，妈妈制止了你，你发了脾气；等等等等。
昨晚我陪他细数了一天的经历，但心里有些犹豫——在睡前，要不要提害怕洞的事情呢？会不会他已经忘了，提了反而睡不着？最终我看他已经昏昏欲睡，就没有提。
昨晚的哭闹却不同于往常。他的声音更加撕心裂肺，更多焦急和催促，不停地大喊，“奶奶，奶奶！奶奶！” 或者乞求似的喊我，“妈妈！”
实践aware parenting，我知道有的哭是在释放情绪压力，所以我并没有阻止他的哭，只是温柔陪伴。但这一次的哭声让我都有些不忍，他似乎非常渴望喝奶，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寂静的乡村午夜，哭声回荡在山谷，我有些动摇了。
难道是真的饿了？真的需要喝奶？
在我给他喝奶之前，我突然来了灵感，决定尝试我之前跳过的那件事——回顾他的恐惧。
他大哭着，我终于不再忌讳大半夜黑灯瞎火提他害怕的事情，而是直接问他，是不是“怕怕”？
没想到他马上频频点头，“对！对！”（“对”是他最近学会的词）
接下来，让我惊讶和震撼的是，他立刻不哭了。只是抽泣着，接过水杯，侧躺下来，开始喝水，一边喝，一边小声说，“洞，怕怕”，“怕怕，洞”。
越说，越平静。
我也躺下，抱着他，轻声安抚，“你可以怕怕，怕怕是正常的。妈妈在呢。”
想到傍晚那个黑不见底的洞，我心里其实也升起害怕来，尤其是我还会想象会不会有鬼，就更怕了。我又开始犹豫：到底是该不该诚实地说，“妈妈也害怕”呢？说了会不会让他更害怕？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真实面对。昨晚假装害怕不存在，并不能让它消失不是吗。
于是我说（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其实老实说哦，妈妈也会怕怕呢。大自然本来就让人敬畏，我们人类很渺小，很脆弱，遇到未知的东西，怕怕也都是应该的。”
幸而这些话并没有让他觉得“妈妈也害怕那就没有人保护我了”。他喝着水，迷迷糊糊地听我说话，呼吸慢慢变得舒缓起来。他用手拉我的手臂，示意让我从背后紧紧抱着他，很快，就安宁地睡着了。
我在孩子面前承认了自己的恐惧，也安心地继续睡。
早上刚好看到我关注的一个正念育儿老师Sarah Conway推送的邮件，她说，不要等孩子青春期了，才开始抱怨为什么他们要关起门来，从不跟你分享心事。你允许过他们有负面情绪吗？你教过他们如何面对吗？他们信任你，能够接住他们的分享吗？
尤其是小宝宝并不会说话表达、只会大哭时，他们需要你的帮助，帮他们理解那团大大的混乱的感受到底是什么，帮他们命名，陪他们消化，教他们接纳难受的感觉，而不是用吃喝玩乐去转移，或者惩罚他们的哭闹。
这道理我早明白，只是这次的经历让我切身体会了它的力量，让我对Fos的心更加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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