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葇正式到司里报到前,没再见过周暮云。
他没联系她,没什么特别的事,她更不可能主动找他。
上班时间早八晚五,简葇住的地方离工作地远,搭车至少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周之彦说过让司机接送她上下班,她婉拒了。
她只是一个从地方借调上来的普通工作人员,就算有关系也不适宜张扬。
在这方面,周之彦是不可能拗过她的坚持。
上班前一晚,母亲早早便让她上床睡觉,为了不打扰她休息,她搬回去与父亲还有简杰一起睡。
她躺在床上,有对新环境新工作的忐忑,也有少少的期待。
在她辗转反侧中,床头的手机忽然震动,有电话进来。
看到屏幕上的手机号,平稳的心跳声忽然急促了几分。
是周暮云。
她将手机握在掌心,深呼吸后才接起来,一声‘喂’里带着向微微的沙哑与颤抖。
“吵醒你了?”
他声音里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
“没有。”
她否认。
“明天要上班,都准备好了吗?”
她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那边也不出声。
两厢无言,她握着手机的掌心渐渐地浮上一层湿意。
他忽然开口,“在部委工作,要讲政治,讲纪律,讲规则,讲制度。”
“嗯,我会的。”
“你都会什么了,说来听听?”他反问,带着淡淡打趣的意味。
他这么一问,她反而回答不出来了。
他又低笑了一声。
“工作保密纪律要记牢。不管下面哪位领导开口让你把新政策与信息反馈回去,你都不能泄露半分,明白吗?”
周暮云毕业后直接进部委工作,从科员一步步走到副司长,再下派到江城任实权副市长,他累积的经验足以让简葇这个初入职场的菜鸟受用终身。
简葇想到她离开江城前,市里的一把手就特地交待过她这方面的事情。
在部委工作,可以接触到别的地方接触不到的一些国家宏观政策方针的制定流程与规则,更可以接触到很多平时只能在电视新闻中才能见到的人物。
万一她真的被地方领导几句好话拎不清,将一些政策或信息泄露出去,到时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麻烦。
“我明白了,谢谢你教我。我一定会谨慎行事。”
“我教你什么了?”
“工作原则。”
实诚的她很认真的回答,又把他逗笑了。
“工作中有什么不懂的,要主动开口,大胆沟通。”
“嗯。”
忽然,她好像听到了机场广播的声音。
“你在机场?”
“是的话,你打算来送我吗?”
她忽然不知如何接话,眼神望着床头暖黄的小灯,心绪一阵翻滚起伏。
那边的人又回了她两个字:“出国。”
闻言,简葇迅速回神,问他,是工作吗?
“不算。”他语调轻快,“正好有时间,出去切身体验一下资本主义的腐朽。”
简葇一直以来都觉得他离开自己奋斗了近二十年的舞台,就算问心无愧,但心里上至少都会有一定的失落。
可在他身上,似乎并没有。
或许是,有强大意志力的人,不管经历多少波涛骇浪都能坚定的重头再来.
对于他这样敢于跳出体制框架的官员来说,在自己的理想与情怀面前,官场也好,商场也罢,都是通往理想与目标的道路。
就算在新的赛道暂时速度快不起来,但并不影响他断续加速奔跑。
本想问他,几时回来,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干巴巴的:“祝你一切顺利。”
“时间不早了,睡吧。”
他挂了电话很久,简葇还抱着手机,望着天花板久久无法入眠。
一直到掌心的手机再次震动,一条信息涌了进来-
【等我回来。】
简简单单四个字,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甜蜜,再度扰乱她刚趋于平静的心绪。
-
周暮云坐着机场专用车到停机坪停下时,司徒的湾流G550公务机已经等候多时。
机舱里,司徒与钟辰时正在开红酒。
见周暮云在空姐的带领下走进来,急忙迎上前,将他按到座椅里。
“就等你了。”
钟辰时在泰国谈了一个很大的旧城改造项目,利润极高,但全部需要现金交易,他一个人吃不下,又不想跟银行贷款,于是就找了司徒合作。
正好碰到无官一身松,闲暇下来的周暮云,两人便把他拉上,一起去考察。
以前他有职务在身,经和集团的事务都是老何与钟家芝出面。
现在他要是有兴趣,他们三人合作,是个不错的机会。
男人凑在一起,除了政治,时局,公事,还免不了谈女人。
司徒与钟辰时都是情场浪子,在女人方面没什么可说的,但周暮云就不同了。
司徒知晓他与简葇的那点暧昧情事,但钟辰时完全不知情。
可那夜他让聚福楼送晚餐到四合院,在床上吃宵夜的事他听说了。
那可是天下奇闻,钟总那颗好奇的心被勾得蠢蠢欲动,奈何当事人嘴巴紧得甚比蚌壳,怎么也撬不开。
这次上了机,他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知道是哪个妞这么厉害,能破了老周几十年的定力。
钟总在拍卖会上花了一百多万拍下的1990年罗曼尼康帝,周暮云不客气地喝了半瓶。
钟总珍藏的抽一口就要三万块的Behike雪茄他也舒服惬意享受过了,可不要说那女人是谁,他连她多大都不知道。
“老周,你这就不厚道了。”
可人家周暮云现在就普通公民一个,他也不能举报他私生活奢侈糜烂。
钟总一脸生无可恋:“这样,若是你们经和现金流充足的话,泰国这个项目我负责出面谈妥,全都给你们做,我退出。”
周暮云还是不说话,司徒晃着酒杯,笑得风流惬意。
“我可没说要退出。”
“司徒,我知道你肯定见过。”钟辰时点头:“你是真不把我当兄弟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也瞒着我。他妈的,太不够意思。”司徒摊了摊手,看了一眼老神在在,不为物欲所动的周暮云。
“老周,你就满足一下他小小的好奇心吧。”
“你到底好奇什么?”
周暮云将燃到尽头的雪茄往烟灰缸里撵灭后,才抬眉淡淡问钟辰时。
“我就好奇,降服你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见他终于吭声,钟总立刻给他斟酒。
“一个脑袋,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只手,两条腿,就很正常的一个人。”
钟总:“……”
他还不如不要说话。
司徒笑得都要直不起腰。
“真没什么特别。”周总一脸真诚。
“那你喜欢她什么?”
“谁跟你说我喜欢她?”
“要不然呢?情人?小蜜?还是短期性伴侣?”
“短期性伴侣他能带回四合院吃宵夜?”
司徒鄙视他。
“我怎么忘了。”钟总长长地哦了一声,“老周死鸭子嘴硬的本性。他妈的,敢情是官帽一摘,他就要把正妻弄下台扶小情人上位啊。司徒,周二夫人多大了,漂亮吗?身材怎么样?”
“你问他啊。”
“我问得出来还用得着问你?你说,说得我满意了,我把项目的份额让给你。”
“老周,我能说吗?”司徒笑得更开心了。
钟辰时跟他一样,都是在女人堆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主,说他不了解女人,他绝对不同意。
但说他不了解男人,特别是周暮云,他还真的不得不服气。
其实老周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皮囊对他的诱惑力并不大。
真正能让他动凡心的除了智慧大气,势均力敌,既能做生活伴侣又能在事业上助一臂之力的女人,还有一种,大概就是那种纯粹干净得没有什么复杂心机,宜室宜家的小白花,注重的是情绪价值。
周暮云不说话,将头转到舷窗外。
夜幕如同黑色的天鹅绒地毯,一眼望不到天际,偶尔有一两颗星星闪入视线里。
像她哭泣过后,显得亮晶晶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