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葇回到小区门口下车,刚感谢完替她取出行李箱的司机大哥,妹妹简蝶就从里面跑出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直喘气,说,“姐,你可算回来了。”
“你跑那么急是为迎接我吗?”
简葇将拉杆抽出来,边走边问。
“家里来人了。就等你。”
闻言,简葇顿住,问,谁来了?
简葇到京都工作一年,除了今年暑假老家有个表妹来旅游找过简蝶,没有其它亲戚朋友来访过。
她以为这次也是亲戚过来,但听到妹妹说是她高中班主任时,她很惊讶。
高中时,简葇成绩保持在年级前三,班主任对她一直挺关照的,但是毕业后她跟学校的老师便没了任何联系。
现在妹妹忽然说他来访,她当然很惊讶。
但更惊讶的还在后面,简蝶说不仅是班主任施老师,还有他们县的大人物卫副县长与县政府的一名办公室主任。
如果只是班主任来访,简葇还能当作是老师来旅游顺便看望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但多了一个陌生的卫副县长与主任,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问简蝶,肯定是不知道的。
简葇有不大好的预感,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进了家门,简父热情地将女儿带到客厅里坐着的几人面前。
“卫县长,白主任,还有施老师他们等你好久了。”
简葇只认识施老师,在他的介绍下,分别客气地与卫副县长还有白主任握手招呼。
简蝶给他们添茶后,乖乖地坐到一旁不说话。
施老师面带笑容地看着简葇:“简葇啊,老师教书近30年,带过上万的学生,每个人成就高低不同,但只有你是最令我骄傲与自豪的。”
“施老师,您太谦虚了,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公务人员,也没有做出什么成绩。”
“简葇同志,你这是谦虚了。你可是我们县第一个在X部工作的同志,我们大家都引以为荣。”卫副县长笑意融融地接过话。“今后家乡的事情,还请你多多关照啊。”
简葇的笑容差点僵在脸上,却不得不客套回应。
“卫县长,白主任,我在部里只是一名小小的工作人员,没有任何话语权,也办不成什么事情。恐怕要令你们失望了。”
“你太客气了,能在X部上班就已经代表你的优秀。”
“X部那可是国家大机关呢!”
简父插了一句进来,简葇看了父亲一眼,似有不快。
简蝶悄悄地碰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就是,进国家大机关不容易的。”白主任笑着恭维:“是家庭教育有方。”
“我一个粗人哪懂什么教育?是孩子自己争气,努力。”
简父呵呵笑了两声。
“简葇当年读书时真的非常刻苦努力。”
施老师与大家说了许多简葇学生时代的事情,有些简葇本人压根都想不起来。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会儿场面上的客套话后,卫副县长主动提出告辞。
“简葇同志刚出差回来,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们跟施老师一起过来,就是想与我们家乡引以为豪的同志见见面,认识认识。”
“卫县长,你太客气了。我很遗憾,没有能力给家乡做什么贡献。”
“你在X部工作就是最大的贡献。我们这次到京都出差,林县长也来了,但他今晚跟驻京办的领导有个饭局,他让我给你问好,明天他亲自请你吃饭。”
“请代我感谢林县长的好意,部里工作繁忙,对于公务应酬也有规定,不一定抽得出时间。”
“这次抽不出时间,那就下次嘛。改天你有时间回家乡,一定要通知我们,我们大家好好地给你接接风。”
“谢谢,你客气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送走他们之前,简葇将他们放桌上的几盒礼品提起来,请他们带走。
“真的只是我们自己家乡的茶叶,绝对不会让你为难。”
白主任信誓旦旦保证。
但就是这几罐茶叶也不是普通茶叶,简葇不能收。
“老师,二位领导,我若是收下的话就是违规了。纪检三申五令,在工作中一定要保持自律。若是你们不拿回去,明天我只能汇报并上交给领导。”
施老师为表清白,将几个礼盒都拆开,确认里面没有现金,也没有银行卡。
但简葇坚持不收,只留下了施老师送的一篮水果。
他们没料到简葇在这方面自我约束这么强,只能讪讪道别。
为表感激,简葇客气地将他们一行人送到楼下,目送他们车子离开才上楼。
进了门,简葇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问简父,怎么回事?
简父抓了抓头,支支吾吾地将事情道来。
今天中秋节前夕,简家夫妇二人带简杰回乡探亲。
简杰病情好转许多,简父不再惧怕别人笑话,小女儿简蝶在京都读大学,他脸上有光,而最让他骄傲与自豪的还是大女儿简葇,虽然没能与周之彦结成婚,但在国家重要机关部门工作这件事就足以令他走路腰杆都挺直许多。
在他们老家相对落后的小县城里,这可是能引起轰动的大新闻。
简父有个表哥曾在镇中学做了二十多年的民办教师,在最后一批清退潮中被迫离开了教师岗位,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当初说好的政策补偿一直没到位,养老问题也没有得到妥善解决,生活一片困境。
他找过教育局与劳动局的相关工作人员数次都没能落实下来。
听简父提到女儿在京都大机关工作,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简父,让他陪同一起去相关部门再次询问相关事宜。
表兄弟关系一向好,简父拍着胸脯保证要帮他一起讨个公道。
他们在与工作人员交涉中被他们敷衍了事的态度激怒,表哥拍桌子质问为什么有的人早就得到补偿,而他的却一直不到位?
接待的工作人员也犯了脾气,直接叫保安进来赶人。
愤怒不已的简父便将女儿在某部委工作的事说出来,说他们再不落实这件事,他就投诉到中央高层领导。
总之那日事情闹得很大,后来连县里的领导都在打听她的经历,经过她班主任找到了简父。
他们回京都一个月后,表哥给简父打来电话,说他的事情解决了,县长还亲自到他家里慰问。
简父知道女儿一向都很低调的个性,她也跟他们说过很多次,不许在外人面前提她的工作,免得徒增麻烦,所以他没敢跟她说。
但县里的领导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一个能结识在上面工作的同乡的大好机会?
熟人好办事是一直以来的风气,就算简葇现在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她在这个圈子里,认识的大领导多,很多事情她不一定能做决策,但可以起到牵针引线的作用。
更别提,从简父流露出来的话中,他们听得出来,这位简葇同志是有大佬撑的,要不然以他们家一穷二白的背景,想从地方调进大机关工作哪这么容易?
那位大佬有多大呢?大到他们县的父母官一辈子都只能在电视新闻中见到的那个级别的。
所以这次到京都出差,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与她见上一面,先认识认识,日后来京都办什么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多了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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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葇知道父亲的性格,耳根子软容易受人驱使,别人三两句好听的话就拍着胸脯保证帮别人办事。
身为女儿,她是不能指着父亲怒骂他的不对,但该表达的态度她还是要清晰地表达到位。
“我就只帮了你表伯爷这一件事,其它的我什么也没做。可那是坏事吗?”
被女儿敲打的简父弄了个大红脸。
“我知道这不是坏事。只是提醒你以后多长几个心眼,不要在不熟的人面前提我的工作,更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事情。”
“我揽什么事情了?今天卫县长他们也是自己找上门的。”
“爸,你没给人家留电话地址,人家还能找上门来啊?”
吃瓜吃了一晚上的简蝶反驳父亲。
“我懒得跟你们解释。”
简父不悦地回了房。
“爸,下不为例,听到没有?”
简葇再次提醒他。
简父碰的一声,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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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葇晚上没吃饭,也没心情在家吃,简蝶说要请她吃大餐。
姐妹俩去母亲上班的超市等她下班,母女三人在外面吃火锅时,再次提到今晚的事。
“葇葇,我知道的,一定不会给你工作添麻烦。就是你爸好面子,一天到晚喜欢吹嘘,我回去再好好说他。”
“我已经说过他了。”
“我再加强教育。”简母给两个女儿夹烫好的肉片,最后看向大女儿:“你最近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工作辛苦,多吃点。”
“我姐那是爱情滋润。”
简蝶没心没肺地冒了一句,原本轻松热络的气氛忽然安静,一点点地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