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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3000年不曾改名的城市,被严重低估了......
这里,是少有的因为一个成语而被世人所知的地方。
这里,是绝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六朝古都”。
这里,上演过“胡服骑射”等历史大事件。
这里,是一代枭雄曹操、“奴隶皇帝”石勒等一众历史名人叱咤风云的地方。
这里,就是3000年不改其名的邯郸。
▲邯郸丛台,相传建于赵国武灵王时期,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01 “胡服骑射”为什么发生在赵国?
在人们的认知中,古代族群交融大多发生在不同生产方式交错之地。比如农耕和游牧民族会在阴山南部、燕山北部、长城沿线这样兼有农牧的地方水乳交融。
而在古代以农耕为主的中原,由于农牧族群相隔遥远,交流困难,因此很难产生这样的交融。但凡事没有绝对。中原腹地的邯郸,传说中女娲抟(tuán)土造人、炼石补天的地方,就是一片各民族交融的传奇之地。
▲位于邯郸涉县的娲皇宫,传说中女娲补天的地方。(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邯郸是绝对的农业区。8000多年前,磁山先民在这里开启农业文明的新纪元。在这里,发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粟谷和家鸡遗迹,以及核桃的最早栽植地和家犬的最早驯养地。这些发现将黄河流域种植粟的记录提前至距今一万年,修正了世界农业史对种植粟年代的认知。
与邯郸绑定最深的成语可能是“邯郸学步”。在庄子的故事里,邯郸是摩登时髦的代名词,以至于北面的燕国少年要到邯郸学走路。
▲邯郸市标志性塑像——胡服骑射。(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2300年前,在这摩登之地,发生了一件划时代的大事——赵国改胡服、学骑射。
在战国七雄中,赵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赵的国土分为代地(今山西大同一带)和邯郸周边两部分,邯郸是农耕地区,代地以游牧为主,两处中间还夹着个中山国,几乎把赵国一分两半。可以说,赵国是最早的农牧二元结构诸侯国。同时,赵国三面与游牧民族接壤,经常受到游牧骑兵的侵扰。
赵武灵王赵雍,这位胡服骑射的发起者,在即位之初,赵国正面临着严峻的形势:内部国势衰弱,就连中山这样的邻界小国也经常来侵扰;外有战国五雄大军压境,表面上说要祭奠赵雍刚去世的父亲赵肃侯,实则是要趁机占便宜。
▲赵武灵王即位初期的赵国形势图。(图片来源:《中国疆域历史地图集》)
可反过来看这内忧外患,劣势也能转换为优势,最起码赵国搞胡服骑射改革的基础最好。赵国上下对胡服和骑马都不陌生,接受起来比别的诸侯国容易一些。
赵雍在宣布胡服骑射前,知道最大的阻力来自上层贵族。他先与大臣肥义商量,获得坚定支持后,又反复劝说他叔叔公子成带头改穿胡服。
经过一系列铺垫,赵武灵王十九年(前307年),赵国实行军事改革,命令军队穿胡服短装、束皮带、穿皮靴,发展骑兵,训练在马上射箭。
经过胡服骑射改革后的赵国,在攻取原阳(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东)之后,把其改设为“骑邑”,专门用于训练骑兵。随后,赵国灭掉了中山国这个长期以来的心腹之患,将赵国的领土连成一片,从而一跃成为战国时代的军事强国。
赵国胡服骑射,折射出春秋战国时期的民族大交融。其实,华夏与夷狄,自古以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如历史学家许倬云先生所说,“夷”最初只是“他者”的意思。
再后来,赵雍因为爱儿子,打算将国家分开给两个儿子继承,结果遭到肥义、公子成等大臣的强烈反对。最终,赵武灵王饿死在沙丘宫。在哀叹他的不明智的时候,我们也应该看到,在当时想要分裂已经整合的赵国,确实是不得人心的,即便赵武灵王这样的雄主也做不到。
02 邺城为何也是六朝古都?
几百年匆匆而过,时间来到天下大乱的东汉末年,中国历史上的著名人物曹操被封为魏国公,于邯郸城南几十里的邺城(今邯郸市临漳县境内)建都。
在曹操这位“治世能臣,乱世枭雄”的大力经营下,邺城全方位发展。邺城的营建,以中轴对称法著称于世,并修建了铜雀、金凤、冰井三台。西晋左思所作《魏都赋》,正是描写邺城当时的繁华景象。
▲邯郸市临漳县古邺城铜雀三台遗址内的曹操雕像。(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邺城博物馆中的邺城复原沙盘。(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邺城的兴起使黄河以北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南移,也拉开了邺城作为“六朝古都”的序幕。
在曹魏之后,定都邺城的是我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从奴隶到皇帝的石勒。出身羯族的石勒是后赵的建立者,他统治河北时,曾经从现在的陕西、甘肃迁十余万户氐人、羌人到邯郸一带安置。
石勒时期,被战火荼毒的河北大地逐渐安定,后赵政权已经能够清查户籍和征收赋税。石勒虽然是少数民族,但特别崇尚儒学,还设立了太学,挑选将佐子弟三百人进行培养。
前秦皇帝苻坚年少时居住在邺城,他亲眼见证了后赵如何编户齐民,又趁后赵崩溃时,一家人从邺城逃回关中开创前秦基业。
此后,慕容鲜卑灭掉定都在邺城的冉魏,又把都城定在这里,是为前燕。几番城头变幻大王旗后,到了北魏时期,邺城虽已不再是都城,但依然保持着大城市的地位。
神瑞二年(415年),北魏都城平城(今山西大同)发生粮荒。太史令王亮、苏坦请求迁都邺城。大臣崔浩反对这个建议,认为迁都只能解决短期的饥荒问题,不是长久之计。更担心迁都中原后,被人知道北魏兵力不足以控制各地,趁机侵犯。于是,迁都邺城之事作罢。
北魏末年,北魏朝廷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让六镇起义兵败投降的士兵离开他们的家乡,统一迁移到河北地区生活。
从北境来到富饶的河北大平原,20万六镇降兵立即复叛。这么好的地方,谁不想占下来安家?正如清朝文学家袁枚诗云:
六镇华夷传露布,九龙风雨聚漳河。
祇今尚有清流月,曾照高王万马过。
诗中的“高王”指的是谁呢?他就是高欢,北魏权臣、后被北齐尊为神武帝。他曾经是六镇的军户,也是著名美男子高长恭的爷爷。只不过那时的他,还只是众多降兵中的一个,带着一群兄弟来回“跳槽”。
后来,这些六镇降兵基本被尔朱荣所镇压,并收编了一部分,包括他极看重的高欢,一起被带到山西安置。然而,在河阴之变(528年)发生后不久,尔朱荣被杀,高欢趁机离开了晋州,带着他的六镇老乡们穿越滏口径(今邯郸峰峰矿区),再次回到了河北。
▲现在的滏口陉。闫千禧 摄
高欢入冀州后招兵买马并严禁士兵劫掠,使饱受战乱之苦的河北百姓归心。同时,他还得到了河北世家大族的支持,从而迅速从一个小军阀成长为河北之主。
高欢深知自己的阵营是由六镇的鲜卑等各族人和汉人组成,之前的动乱使得胡汉之间矛盾深重。他对手下的六镇人说:汉人是你们的奴隶,男人为你们耕作,妇女为你们纺织,给你们送来粮食和布帛,你们为啥要欺负人家汉人?
对汉人,高欢则表示:鲜卑人是你们的佃客,拿你们一斛粟和一匹绢就愿意为你们拼命,保你们平安,你们为啥恨他们呢?
啧啧,看高欢这话说的。不过这也可见当时胡汉矛盾之深,最高统治者也只能和稀泥。
534年,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高欢挟持孝静帝元善见,将都城从洛阳迁至邺城。在高欢主政期间,他修订律法制度,统一度量单位,改善民生,恢复了战后生产。随后几年,东魏粮食连年丰收,谷价大幅下降。
到了546年,高欢已经具备了足够的能力,于是进行了户口清查,一口气查出来了六十多万隐藏人口。可见,东魏基层社会总体上还是稳定下来了。
在东魏和北齐时期,邺城作为国都,成为全国佛教传播活动的中心。仅邺城周边就有大型寺庙4000余座,僧尼8万多人。今天邯郸的响堂山石窟,就是那个时代的见证。
《资治通鉴》记载,高欢去世后,他的儿子高洋将他假葬于漳水之西,同时在响堂山石窟佛寺的旁边凿穴安葬。
▲响堂山石窟内部(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关于“响堂山”这个名字的由来,一种说法是,当人们在石窟洞内谈笑时,声音会产生巨大回声,故名“响堂”;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古代用于祭祀的墓葬供奉场所称“享堂”,由于南北两山既是高欢陵葬之地,也是佛教石窟,故最初被称为“享堂”,后在明代以后渐渐演变成了“响堂”。
如今的响堂山石窟在民国末年遭受了毁坏和偷盗,不仅高欢的陵寝无处寻觅,大量精美的塑像也流失到了海外。
▲响堂山石窟中,被盗走佛首的雕像。(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公元577年,北周灭北齐,改邺为相州治所。三年后,相州总管尉迟迥从邺城起兵反抗当时还是擅政权臣的杨坚,但很快失败。杨坚担心再有人以邺城为据点发动叛乱,遂下令把所有邺城百姓迁至安阳,并彻底摧毁了邺城。
一代名都邺城就此成为废墟,逐渐消失于历史长河中。
但是,邯郸的故事还没结束。
03 沙陀李家为何在这里接过唐祚?
几百年后,邯郸东部的大名(今邯郸大名县)悄然崛起。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作为魏州首府的大名已发展成为黄河以北较大区域的中心城市。唐乾元元年(758年)大名建为魏博镇,以跋扈闻名的魏博牙兵就诞生在此地。
▲大名府古城。(图片来源:新浪网)
朱温篡唐后,以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为首的沙陀集团沿用唐朝年号,与朱温展开争夺。公元915年,后梁朝廷想趁魏博节度使杨师厚死的机会,分化魏博这个盘桓百余年的藩镇,结果激起兵变。魏州牙兵集团转而投效李存勖。李存勖进入魏州后,得到了五代时期最有战斗力军队之一银枪效节都,从而实力大增。
923年,李存勖在大名称帝,史称后唐庄宗。魏州改名为兴唐府,在大名建东都。
沙陀李氏为什么一直自称为唐,且沿用唐朝年号?据记载,沙陀是突厥的一个分支,在9世纪初归附唐朝。唐懿宗时,沙陀首领朱邪赤心因战功卓著,被唐朝赐名李国昌,李克用就是李国昌之子。虽然唐朝末年李氏父子都曾与唐朝政府翻脸,但一直以国姓自居正统。
▲永年老城(资料图)
宋朝建立后,宋太宗将天下分为十五个行政区,称为“路”。邯郸属河北路磁州,而大名则成为河北路的治所(省府)。金朝至元朝,这里仍为大名路总管府的治所,依然是河北的繁华重镇。到了明清时期,邯郸地区的政治和经济中心转移到了广平府城,也就是今天的永年老城。
▲邯郸旅游漫画。(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今天的邯郸,繁荣而充满活力。漫步其中,仿佛能听到历史的回响,感受到先人们的智慧与勇气,触摸到历史的脉动。
端庄肃穆的北齐佛像,集犍陀罗风格与曹衣出水技艺于一体,展示着中国古代雕塑艺术的集大成之美;东魏陶俑中,怒目圆睁的胡人武士与肃穆宁静的汉服士人,共同讲述着那个时代的交融故事;静静躺在博物馆中的赵国遗存,虽已没有了昔日的金戈之气,却引人遥想两千年前的农牧交融场景;邺城的铜雀三台遗址,虽然已经难见当年的壮丽,却见证了这片土地上千年来胡风汉韵的交融,谱写了中华风度的壮阔史诗。
这一切,就发生在这个女娲抟土造人的中原大地上。邯郸不仅见证了无数的历史瞬间,更用自己的历史告诉后人:文化的交融与碰撞,既能铸就辉煌,也能在岁月的洗礼中沉淀出永恒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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