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感受、真诚评论
砸烂读者和作者间的最后一堵墙
第15届钝评奖
银奖作品
作者:阿叹
钝评分:
《向北方》:★★
《超越天堂》:★★
《伪物》:★★★
看不见的她
——评任青《向北方》
这篇小说能上刊,起码抓到了三个点,现实主义世界观、悬疑题材以及离奇的故事情节。前者意味着更低的拍摄成本,中者意味着更多受众的题材,后者则确保了故事有反转有体量。至少对于那些拍摄短剧,网络电影的影视公司而言,这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小说的开篇是没有什么章法可言的。先抛出邓博士遭遇车祸的故事作为引子,然后就此搁置一边,另外起一个故事,看得人莫名其妙。中间缺少太多的铺垫,为什么乔晓然要找我不找其他人?为什么一上来就要告诉我关于“狂言者”的种种事情?在我看来,作者想要通过“卖关子”来引起读者焦虑,从而产生故事悬念。简单来说,就是先让你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然后再在后文解释原因,再让你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但读者很可能看了开头觉得没意思,直接就弃读了。
这种“卖关子”的讲故事技巧,在很多小说里都能看见,但是放到当下来看,廉价,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这种技巧构建的悬念相当单薄,缺乏真正的冲突,以至于戏剧性欠佳,故事的内在张力几乎为零。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整个故事读起来让人感觉味道寡淡。
角色之间的互动存在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失真。这种失真具体表现为,角色像提线木偶一样在扮演各自的戏份。作者完全没考虑角色在当下的情感,情绪,动机,只是觉得在这里需要相应的情节和相应的对话,便让角色说出来。甚至连那些场景描写,都与故事的情景格格不入,完全是为了写景而写景。最终的结果,就是读者无法通过代入角色的身份来感受故事,情绪价值为零。至于角色塑造,更是奢望。
回到故事,乔晓然找主角帮忙是因为主角有“觉联”,同时她怀疑的对象恰好和主角同一个寝室,对方甚至觉得只要花钱就能随便雇佣主角。可问题是,主角为什么非得卷入这场命案中?倘若翻到前面,你会发现作者很早就给了一个理由,主角的父亲得了血液病,所以他兼职两份工。真正的症结在于,作者只是2次提及主角缺钱,但是却没有铺垫任何事情来让读者感知主角确实面临很大的经济压力。再说如果凶手真是同寝室的,难道主角不怕对方杀了自己么?起码的心理斗争要有吧。所以故事缺乏说服力。
同样缺乏说服力的是关于拥有“觉联”的人不会杀人的设定,完全是硬来的,近乎超能力。还有乔晓然既然对每个人都摸清楚了底,为什么一定要让一个自己不怀疑的人去调查这件事呢?哪怕瞎编一个被怀疑的目标与主角有过节或者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也比现在这个有说服力呀。
小说有太多的东西经不起推敲。
对于短篇小说而言,需要尽可能地剃掉多余的东西,至少我是持这样的观点。理由是,多余的东西会带来多余的信息,从而扰乱小说原本应该给读者带来的重要信息,越多的枝杈就会分散读者的精力,最终让他们的感官麻木,最终会把重要的信息也一概忽视掉。
遗憾的是,《向北方》这篇小说存在太多的枝杈,显得杂乱。当他开始使用人物对白和内心独白的时候,对于想要传达的信息缺乏节制。起初,我认为是作者对于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没有想清楚,因为没有想清楚,所以抓不住重点。但仔细思考一番后,我觉得问题在于作者的叙事手法太依赖人物对白和内心独白。换句话说,作者太习惯了当前的叙事方式,倘若一两句话把重点说清楚了,读者是明白了,但是填充物没有了。为了维系文字体量,作者就不得不让角色多说点,多想一点有的没的。
真正高明的小说,会在叙述,描写和对白三者之间找到平衡。三者都可以以不同的形式将信息传递给读者。如果太依赖对白来传递信息,会导致角色总是说太多话,这对其形象塑造是不利的。太依赖独白则容易让主角个性千篇一律。
我怀疑小说有部分创意灵感来自《美丽心灵》,电影中的纳什教授也一度把自己脑中创造的幻觉人物当作真实存在的。作者费力编织了一个更复杂的故事,却激不起我内心哪怕一丝涟漪。因为所有的答案几乎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动送上门来,主角从头到尾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搞清楚了真相。主角没有得到真正的考验,所以没有人会关心他。《美丽心灵》的精彩之处并不仅仅是幻觉的真相被揭示,后半部观众真正在意的是纳什教授能不能回归正常人生活,以及他要怎么做才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他面临真正的考验。
我能感受到作者尽可能把适合影视改编的要素熔于一炉,这就好像一份写满了全部重点的文科答卷。这种想要在影视圈开疆拓土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总体来说这篇作品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完美的庸作
——评无客《超越天堂》
这篇小说能上刊,很大程度上是托了“清明节”的福,毕竟去年8月份的时候编辑部也适时推出了《中元节》来应景。意识上传的老梗其实已经让读者感到厌倦,然而编辑部似乎对这类作品偏爱有加,不遗余力地推出。
小说的开篇同样采取了卖关子的写法,陆苒的感情生活写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然后转向写仿生脑的故事。不过在叙述上有些潦草,比如一个客户来申请户口,马上就介绍验尸报告的事情。作者似乎很急迫地想要创造一些离奇的东西来博取读者关注,这种小心思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所有的角色说的话几乎都是在说给读者听。
关于意识上传产生的死后世界,最核心的冲突其实就是生者世界与死者世界之间存在的道德伦理冲突。小说中就存在一个制造了车祸的罪犯,在天堂城逍遥法外,而受害者因为大脑受损无法进入天堂城,进而引发了一场现实世界袭击虚拟的死后世界的事件。
写这类作品都会走向一个歧路,在作者们构建的虚拟世界中都是没有太多规则或律法约束的,从而会产生某种失控。去年发表的《中元节》《肉香》都存在类似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失控是作者想要利用的,用来营造冲突,但同时规则的缺失会带来更多的问题,让作品失真。举个例子,罪犯逃往天堂城这种事情,是现在才出现的么?事实上,天堂城存在的第一天就可能存在这样的问题,必然引发现实社会的争议,从而产生制度性的法律调整。也就是说,不可能等到整个系统已经成规模了才出现这种事情。
从这个角度来看,整个故事是构建在松散的煤渣地上,在这个基础上的伦理探讨最终都变成了故作姿态。但这些不妨碍编辑对这篇小说的偏爱,起码它用通俗的故事语言讲述了一项未来技术的产生对人类生活可能产生的影响。在很多人眼中觉得这才是科幻小说的价值所在,倘若如此,那便是这篇小说真正的可取之处了。
杜撰的科幻
——评光乙《伪物》
读光乙的小说,你会发现他确实是一个讲故事者,他懂得铺垫,懂得烘托气氛,酝酿情绪,也知道如何纯熟地处理对白。但你也会发现他的“恶习”,浮夸的场面描写,大量铺陈各种背景材料,让你一度怀疑他在用这种方式水字数。
这篇小说依旧延续着光乙独特的“走近科学”探秘风,把传说中的怪物或神秘现象引入现实,然后再找到其存在的“科学依据”,验明正身。
一本正经地杜撰“科幻”,可以说是一种风格。不过在我看来,这种风格的挖掘程度还处于比较低的层次与格局,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偷懒”的写法。
让我们回到故事,小说的基本结构是先引出拟态物的概念,然后从其他材料中得到其存在的“佐证”,接下来是接触,通过接触引发新的思考从而对其本质进行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之所以说层次和格局不高,是因为整个故事的结构比较单一,很难承载复杂的东西。这就好比地摊上的竹编蚂蚱,拿在手里会感觉结构精巧,赞叹工匠的技艺纯熟,但是要放到大的展会去展览,却总感觉上不了档次。
具体来说,小说的主角与拟态物之间并没有强关联,顶多是研究者与被研究者的关系。这种弱关联性,就导致整个故事缺乏一个内在的故事张力,主角也没有非要找出拟态物真相不可的驱动力。其次,拟态物对于社会的威胁并不足以构成一个具有驱动力的东西,也就是说仅仅是作为神秘事件来应对,而非灾难。这样一来,故事就会变得松散,仅仅靠作者编排材料的顺序来推进故事发展,所以故事仅仅呈现了探索事件本身。谁会关心这种故事中的人物和结局呢?这样的小说是很难做出深度的。
如果单纯从故事形式来看,我认为这篇小说已经是写到了现有形式的尽头。写再多,在阅读体验层面也难有大的突破。如果要加入新的东西,则会是全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