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作家来说,故乡更是永不枯竭的灵感之源,也是理清他们文学脉络的重要线索。莫言说:“作家的故乡并不仅仅是指父母之邦,而是指作家在那里度过了童年,乃至青年时期的地方。这地方有母亲生你时流出的血,这地方埋葬着你的祖先,这地方是你的血地。”让我们一起随作家之笔重返故乡,重温淳朴的乡土人事。地方东南四十里接近大河,一道河流肥沃了平衍的两岸,多米,多橘柚。西北二十里后,即已渐入高原,近抵苗乡,万山重叠,大小重叠的山中,大杉树以长年深绿逼人的颜色,蔓延各处。一道小河从高山绝涧中流出,汇集了万山细流,沿了两岸有杉树林的河沟奔驶而过,农民各就河边编缚竹子作成水车,引河中流水,灌溉高处的山田。河水常年清澈,其中多鳜鱼,鲫鱼,鲤鱼,大的比人脚板还大。河岸上那些人家里,常常可以见到白脸长身见人善作媚笑的女子。小河水流环绕镇北城下驶,到一百七十里后方汇入辰河,直抵洞庭。从矮小的窗洞望出去,天是好像大了许多,松喷喷的白云在深蓝色的天幕上轻轻飘着;大地伸展着无边的“夏绿”,好像更加平坦;远处有一簇树,矮矮地蹲在绿野中,却并不显得孤独;反射着太阳光的小河,靠着那些树旁边弯弯地去了。有一座小石桥,桥下泊着一条“赤膊船”。在乡下,人就觉得“大自然”像老朋友似的嘻开着笑嘴老在你门外徘徊——不,老实是“排闼直入”,蹲在你案头了。我所爱的北平不是枝枝节节的一些什么,而是整个儿与我的心灵相黏合的一段历史,一大块地方,多少风景名胜,从雨后什刹海的蜻蜓一直到我梦里的玉泉山的塔影,都积凑到一块,每一小的事件中有个我,我的每一思念中有个北平,这只有说不出而已。北平在人为之中显出自然,几乎是什么地方既不挤得慌,又不太僻静:最小的胡同里的房子也有院子与树;最空旷的地方也离买卖街与住宅区不远。为什么要失眠呢!烦躁,恶心,心跳,胆小,并且想要哭泣。我想想,也许就是故乡的思虑罢。向来不恋故乡的我,想到这里,觉得故乡可爱极了。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起这么深浓的情绪?再一思索,实在很浅显:因为在故乡有所恋,而所恋又只在故乡有,就萦系着不能割舍了。譬如亲密的家人在那里,知心的朋友在那里,怎得不恋恋?怎得不怀念?但是仅仅为了爱故乡么?不是的,不过在故乡的几个人把我们牵系着罢了。若无所牵系,更何所恋念?像我现在,偶然被藕与莼菜所牵系,所以就怀念起故乡来了。 故乡没有这明媚的湖光,故乡没有汪洋的大海,故乡没有葱绿的树林,故乡没有连阡的芳草。故乡只是尘土飞扬的街道,泥泞的小胡同,流汗的人力车夫的奔走。我的故乡,是一无所有!——故乡纵是一无所有,然已有了我的爱。有了我的爱,便是有了一切!灰色的城围里,住着我最宝爱的一切的人。扬州的夏日,好处大半便在水上——有人称为“瘦西湖”,这个名字真是太“瘦”了,假西湖之名以行,“雅得这样俗”,老实说,我是不喜欢的。……沿河最著名的风景是小金山,法海寺,五亭桥;最远的便是平山堂了。金山你们是知道的,小金山却在水中央。在那里望水最好,看月自然也不错——可是我还不曾有过那样福气。……五亭桥如名字所示,是五个亭子的桥。桥是拱形,中一亭最高,两边四亭,参差相称;最宜远看,或看影子,也好。桥洞颇多,乘小船穿来穿去,另有风味。人第一眼看见的世界——几乎是世界的全部,就是生我育我的乡土。他开始感觉饥饱寒暖,发为悲啼笑乐。他从母亲的怀抱,父亲的眼神,亲族的逗弄中开始体会爱。但懂得爱的另一面——憎和恨,却须在稍稍接触人事以后。乡土的一山一水,一虫一鸟,一草一木,一星一月,一寒一暑,一时一俗,一丝一缕,一饮一啜,都溶化为童年生活的血肉,不可分割。而且可能祖祖辈辈都植根在这片土地上,有一部悲欢离合的家史。一个人为自己的一生定音定调定向定位,要经过千磨百折的摸索,前途充满未知数,但童年的烙印,却像春蚕作茧,紧紧地包着自己,又像文身的花纹,一辈子附在身上。在家乡那边,秋天最可爱。
昨天我到朋友们的地方走了一遭,听来了好多的心愿 —— 那许多心愿综合起来,又都是一个心愿 —— 这回若真的打回满洲去,有的说,煮一锅高粱米粥喝;有的说,咱家那地豆多么大!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听苏格兰兵吹 bagpipe(风笛),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顶的绿叶。 少时留居家乡,当春雨像鹅毛般落着的时候,登楼眺望,远处的山色被一片烟雨笼住,村落恍惚,若有若无,雨中的原野新鲜而又幽静,使人不易忘怀!尤其可爱的是夜间。不知哪一年春天,我和两个同伴,摇着小船到十里外一个镇上看社戏,完场已是午夜,归途遇雨,船在河塘中缓缓前进,灯火暗到辨不出人面,船身擦着河岸新生的茅草,发出沙沙的声音。雨打乌篷,悠扬疾徐,如听音乐,如闻节拍,和着同伴们土著的歌谣,“河桥风雨夜推篷”,真够使人神往。这几年投荒到都市,每值淫雨,听着滞涩枯燥的调子,回念故乡景色,觉得连雨声也变了。人事的变迁,更何待说呢!不过高邮的咸鸭蛋,确实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住到乡下老屋的第一个早晨,刚睁开眼,便听到咕咕咕咕的鸟叫声。这是斑鸠。虽然久违这种鸟叫声,却不陌生,第一声入耳,我便断定是斑鸠,不由得惊喜。披上衣服,竟有点迫不及待,悄声静气地靠近窗户,透过玻璃望出去,后屋的前檐上,果然有两只斑鸠。一只站在瓦楞上,另一只围着它转着,一边转着,一边点头,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显然是雄斑鸠在向雌斑鸠求爱,颇为绅士,像西方男子向所爱的女子鞠躬致礼,咕咕咕的叫声类似“我爱你”的表白。这是我回到乡下老屋的第一个早晨看见的情景。一个始料不及的美妙的早晨。对于故乡,我忽然有了新的理解: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这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我家在一个名叫武原的小镇上,我在窗前可以看到一片片的稻田,同时也能够看到一小片的麦田,它在稻田的包围中。这是我小时候见到的绝无仅有的一片麦田,也是我最热爱的地方。那地方同时也成了我躲避父亲追打的乐园。不知为何我经常在午饭前让父亲生气,当我看到他举起拳头时,立刻夺门而逃,跑到了我的麦田。躺在麦子之上,忍受着饥饿去想象那些美味无比的包子和饺子。我一直那么躺着,并且会入梦乡。等我睡一觉醒来时,经常是傍晚了,我就会听到父亲的喊叫,父亲到处在寻找我,他喊叫的声音随着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变得越来越焦急。这时候我才偷偷爬出麦田,站在田埂上放声大哭,让父亲听到我和看到我,然后等父亲走到我身旁。人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法不时常感怀身后远远的一片热土,因为那里有他的亲友,至少也有他的过去。时光总是把过去的日子冲洗得熠熠闪光,引人回望。我的故乡没有繁华酥骨的都会,没有静谧侵肌的湖泊,没有悲剧般幽深奇诡的城堡,没有绿得能融化你所有思绪的大森林。故乡甚至是贫瘠而脏乱的。但假若你在旅途的夕阳中听到舒伯特的某支独唱曲,使你热泪突然涌流的想像,常常是故乡的小径,故乡的月夜,月夜下的草坡泛着银色的光泽,一只小羊还未归家,或者一只犁头还插在地边等待明天。我走出村子,站在村后的沙梁后,久久地看着近在眼底的黄沙梁村。它像一堆破旧东西扔在荒野里。正是黄昏,四野里零星的人和牲畜,缓缓地朝村庄移动。到收工回家的时候了。烟尘稀淡地散在村庄上空。人说话的声音、狗叫声、开门的声音、铁锨锄头碰击的声音……听上去远远的,像远在多少年前。 我莫名地流着泪。什么时候,这个村庄的喧闹中,能再加进我的一两句声音,加在那声牛哞的后面,那个敲门声前面,或者那个母亲叫唤孩子的声音中间…… 我是从12岁离开故乡的。但有时出来,有时回去,老家还是我固定的窠巢,游子的归宿。中年以后,则在外之日多,居家之日少,且经战乱,行居无定。及至晚年,不管怎样说和如何想,回家去住,是不可能的了。人对故乡,感情是难以割断的,而且会越来越萦绕在意识的深处,形成不断的梦境。那里的河流,确已经干了,但风沙还是熟悉的;屋顶上的炊烟不见了,灶下做饭人,也早已不在。老屋顶上长着很高的草破漏不堪;村人故旧,都指点着说:“这一家人,都到外面去了,不再回来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把你想望。” 这当然是我几十年来在外面生活对于故乡的心情。我有时不免奇怪,一个人怎么会把故乡忘记呢?凭什么把她忘了呢?不怀念那些河流?那些山岗上的森林?那些长满羊齿植物遮盖着的井水?那些透过嫩绿树叶的雾中的阳光?你小时的游伴?唱过的歌?嫁在乡下的妹妹?……未免太狠心了。 我走在五十年前上学的路上,石板铺就的路。我沿途嗅闻着曾经怀念过的气息,听一些温暖的声音。我走进二年级的课堂,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故乡是一种辽阔的东西,故乡是世界的精华,某个民族创造了某种生活方式,精华总是流传到其他民族中,创造者容易不识庐山真面目,局外人却意识到它的价值,为我所用。世界是一个文明的故乡,文明总是将故乡的精华保存下来,在一些人的故乡被抛弃的东西,在另一些人的故乡却敝帚自珍。我之所以喜欢回到故乡,就是因为在这里,我的眼睛、心灵与双足都有理想的漫步之处。从我的居室到达我所描述的风景点,只需三五分钟。我通常选择黄昏的时候去散步。去的时候是由北向南,或走堤坝,或沿着河岸行走。如果在堤坝上行走,就会遇见赶着羊群归家的老汉,那些羊在堤坝的慢坡上边走边啃噬青草,仍是不忍归栏的样子。我还常看见一个放鸭归来的老婆婆,她那一群黑鸭子,是由两只大白鹅领路的。大白鹅高昂着脖子,很骄傲地走在最前面,而那众多的黑鸭子,则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比之堤坝,我更喜欢沿着河岸漫步,我喜欢河水中那漫卷的夕照。夕阳最美的落脚点,就是河面了。进了水中的夕阳比夕阳本身还要辉煌。当然,水中还有山峦和河柳的投影。让人觉得水面就是一幅画,点染着画面的,有夕阳、树木、云朵和微风。微风是通过水波来渲染画面的,微风吹皱了河水,那些涌起的水波就顺势将河面的夕阳、云朵和树木的投影给揉碎了,使水面的色彩在瞬间剥离,有了立体感,看上去像是一幅现代派的名画。我爱看这样的画面,所以如果没有微风相助,水面波澜不兴的话,我会弯腰捡起几颗鹅卵石,投向河面,这时水中的画就会骤然发生改变,我会坐在河滩上,安安静静地看上一刻。
点击关键词,这是我们为你推荐的
无旅游不传播,无传播不旅游
丁俊杰会客厅 城市未来 为谁而来
城市形象 城市想象
文化产业 如何改变城市
旅游活动与旅游传播结合的新模式
新媒体时代下的旅游与传播
IP 广告的“新”变化 城市书店
威海 唐山1 唐山2 秦皇岛 锦州 赫图阿拉 白山
大连 旅顺太阳沟 南京 査济村
大理1 大理2 鄱阳湖1 鄱阳湖2 山东 问诊主题公园1 问诊主题公园2
「丁俊杰看城市」微信公众平台转载须知
署名作者的原创作品欢迎转载,但请务必注明出处
长按二维码可添加关注、如需帮助请发送邮件或电话联系
丁俊杰·江湖人称老勾
国家广告研究院院长
崔永元口述历史中心主任
博士生导师、广告传播研究专家
城市品牌、城市形象研究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