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张宏 人物故事•伏生授经图
21x17.5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在传世的诸本《伏生授经图》中,张宏(一五七七~一六六八年尚在)的《伏生授经图》(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是少见的斗方。此图为张宏的《人物故事》册(十六开)之一。该画册所绘人物有四皓、郑虔、诧石、蓝关、饭牛、授经、严卜、谪仙、烂柯、纳履、神鉴、题扇、相马、当垆、耕读和梁孟,均为故实画,计有十六件。张宏另纸题识曰:『作人物非予所长。壬午秋,客毘陵。唐氏斋头卷轴盈几,皆唐宋名迹。中有前贤故事数十幅,意态闲逸,笔墨精妙。及言旋时,不获尽记。癸未春三月,草楼清旷,幽兴勃然,追摹仅得十六册,工拙不计焉。君度张宏』,钤白文方印『张宏』。据此可知,张宏于明崇祯十五年(一六四二)客居毘陵(今常州)时获观唐宋名迹。翌年,即崇祯十六年(一六四三),张宏对其中的十六件前贤故事追摹而成现在所见之《人物故事》册,《伏生授经图》即是其一。画中,伏生和伏女位于画心左侧,晁错位于右侧。在硕大的太湖石前,老态的伏生坐于藤椅之上,左手抚膝,右手举至胸口,面向晁错授经。伏女立于后侧,亦面向晁错。在两人对面,晁错站立于几案前,一边潜心聆听伏生传授,一边提笔书写。与诸本《伏生授经图》不同的是,在晁错右侧,多出一个抱手侍立的书童。画中,伏生和伏女居于观者视角的上方,而晁错和书童则居于下方。作为耆宿,伏生被作者有意突出其尊贵之态;而作为晚辈,晁错则谦卑有加。张宏自言是对唐宋名迹的传移模写,故可知在唐宋时期便有与此画相近的图式。在现存的唐宋《伏生授经图》中,并未发现与此相关的图式,可知在唐宋时期应还有与张宏本接近的该题材作品。在明清以降至近现代的诸本《伏生授经图》中,也未发现与此相近的图式,可知张宏所追摹的母本在后世并未得到广泛的传播,故影响力有限,而张宏此画亦同样鲜为人知。在此画册中,其他如《四皓》《谪仙》等其他十五幅画均与《伏生授经图》风格一致。
明 张宏 人物故事•郑虔
21x17.5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虽然张宏自谓『作人物非予所长』,但在其传世作品中,人物画并不鲜见,且与《人物故事》册相类的作品也有一套《史记君臣故事》册(二十八开,旅顺博物馆藏)。
明 张宏 史记君臣故事 31×24.7cm 旅顺博物馆藏
据张宏题识可知,这套画册亦为临摹前人之作。张宏于明天启七年(一六二七)作于毘陵客舍,要比《伏生授经图》等早十六年完成,时年张宏五十一岁。作者自言浏览前贤之作后,『细阅不觉令人摹想再三』,『旦晚间几及数月而就,自知万不及一』,可见临摹此套画册用力之深。与《伏生授经图》等为中心的《人物故事》册不同的是,这套画册所绘人物较为细致,且多有树木、房舍或山水衬景,反映其盛年时期故实画的风貌,其作于崇祯八年(一六三五)、时年五十九岁的《延陵挂剑图》轴(故宫博物院藏),也与《史记故事》册风格相类。而作《伏生授经图》等《人物故事》册时,张宏年已六十有八,其用笔较为粗率,也无山水、树木等衬景,反映其晚年人物画风格。
明 张宏 杂技游戏图 27.5×475cm 故宫博物院藏
此类画风在其作于崇祯十一年(一六三八)、六十二岁时的《杂技游戏图》(故宫博物院藏)中亦可见到。两画均为粗笔,且都无山水、林木和房舍等衬景,分别描绘历史人物与市井风俗人物。所不同者,《伏生授经图》等为浅设色,而《杂技游戏图》则纯为水墨。两画均折射其晚年人物画风貌。
民国 赵凤瑞 伏生授经 79.5x36.5cm 山西博物院藏
赵凤瑞(一八五八~一九四三)是晚清民国时期书画家。他字歧卿,又字歧峰,号清凉老人,山西五台人,山水、花鸟和人物诸题材兼擅,尤以风俗、历史人物见长。其《伏生授经》与《谢傅弈棋》《彭泽行吟》和《董大进琴》合为《人物四屏》(山西博物院藏)。《伏生授经》乃仿黄慎法绘制。图中,伏生趺坐于木床上,伏女立于右侧,晁错在其右前侧,伏案而书。此图样式在前述诸作中均未见。作者自题曰:『拟黄瘿瓢法。』画心上侧以篆书题诗曰:『鹤发龙钟九十余,犹传家令写尚书。朝衣未解趣东市,知数儒风较敦如』,并注明『题伏生授经』,点明了此画主题。画中的伏生与伏女居于画心右侧,晁错居于左侧,端坐于书案前心无旁骛地疾书。画中并未突出伏生受人尊崇和晁错谦恭的身份。从画中人物造型及空间布局看,伏生与晁错处于同等位置,或可看出作者对这一题材的笔墨解构。在前述诸本《伏生授经图》中,大多为伏生处于画之中心,晁错为配角,此图的视角打破了既往的范式。赵凤瑞的故实画尚有《九老图》横幅和《睢阳五老图》轴(均藏山西博物院),其风格均与《伏生授经》相近:用笔粗淡,以淡墨粗笔勾绘人物衣纹,浅绛赋色。无论在绘画题材,还是雅俗共赏的画风方面,赵凤瑞此类画都与晚清时期『海上画派』的钱慧安(一八三三~一九一一)、倪田(一八五五~一九一九)和沈心海(一八五五~一九四一)有神似之处,或可看出其时的时代风尚所在。
民国 ·赵凤瑞 睢阳五老图 138.2x68cm 山西博物院藏
张宏和赵凤瑞的《伏生授经图》均因与其他作品合为册页或条屏,因而被遮蔽在诸作中而较少受到关注。两画今得以在诸本《伏生授经图》中露面,很显然,这不仅为研究这一题材流变的图式增加了更为丰富的素材,弥补了拙文之阙佚,更为隐藏在诸多人物画中的历史故实画提供了勾稽索隐的路径。
注释:
①朱万章《诸本<伏生授经图>的传承与流变》,载《江苏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二○二三年第二期第四九卷总第二三二期。
②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编《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十六)》,北京:文物出版社,一九九七年版,第四六页。
③山西博物院编《山西博物院藏品概览·山西名人书画卷》,北京:文物出版社,二○二○年版,第二一○页。
本文刊登于《荣宝斋》期刊二〇二三年第六期,本文作者系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