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书法家张怀江老师题写刊名
【作家名片】
王玉华,原籍山东济南商河县,退休于胜利油田。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散文协会会员、东营市散文协会会员、济南市民间文学研究学会会员,《文学百花苑》签约作家。曾获2021年山东省老年大学“智青时代”杯红色散文诗歌大赛二等奖,2022年为家乡作词抗疫歌曲《亲爱的人》。部分作品曾发表于几家纸刊及多家知名网络平台。
相 亲 风 波
【 小说 】
我今天之所以把这个陈旧的故事撰写出来,就是想把建国初期的婚恋一角呈献给大家,让长者重温过去,让年轻人了解以往,珍惜当下。
下面敬请耐心听我把本故事的原委慢慢道来——
出生在四十年代的姜来福虽家境贫寒也没上几天学,却长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白白净净像个儒雅书生。他天资聪慧学啥一看就会,并写得一手好字、打得一手好算盘,是十里八乡屈指可数的好后生。
来福十六岁那年,同族的六叔找到他爹,说让来福替他结巴嘴的儿子去相亲。那个年代的农村替人相亲并不罕见,所以来福他爹就爽快地答应了。就这样来福替六叔轻松相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从此找他去相亲的人越来越多,后来还得了个“相公”的绰号。
一晃几年过去了,最让来福头疼的就是别人找他去相亲。都是乡里乡亲的一个村里住着,拒绝,一是抹不开面子,二是得罪人。为此来福很伤脑筋,直到那天的事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原来那天天蒙蒙亮,来福外出经过一片小树林时传来狗吠声,开始他并没在意,可越听越感觉那狗的叫声有些不同寻常,声声声嘶力竭。他立马寻声走进林中一探究竟。果然,透过幽暗依稀看到树杈上吊着一个人。来不及多想跑过去抱住那人的腿,把人救了下来。还好,看样子人是刚吊上去的。她稍微缓了缓使劲咳了两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谁叫你救俺了呀?俺活不好连死都不让俺称心吗?呜……”
这时来福才看清女子是清河他媳妇。因清河有点跛脚,是表弟替他相的亲,婚后快半年了媳妇一直不肯跟他圆房。昨天晚上清河趁酒劲强行行了夫妻之事,媳妇哭了一夜越想越伤心,天不亮就找了根绳子出了家门。因为她对村里不熟悉,所以转悠了半天才找到了这片小树林。这件事对来福触动很大,他发誓从今往后坚决不再替人相亲了。
可没想到时过不久的一天晚饭后,村东头赵老三拎着两瓶酒来了,来福娘急忙招呼他坐下。来福爹忙从本子上撕下一小纸条,又从小铁盒里捏出一捏烟丝卷了个烟卷,递给赵老三说:“这些年幸亏您帮衬俺,俺都不知该咋谢您哩,咋还能让您破费了呢?这可使不得。”
“咱哥俩可别见外了,谁都有作难的时候,这不俺也遇到坎了吗。”
“哦!啥事?看看哥俺能帮上忙吗?”
“唉!前些日子秀珍给二魁说了个媒,就是她娘家袁集的。听说这闺女不但好人才,还识文断字的,所以啊,俺琢磨着咱二魁怕是人家相不中,思来想去,想让俺大侄子受累替他哥去相相准当,不知方不方便?”
“这有啥累的,方便方便!”来福爹不加思索的就满口答应了。
第二天听爹娘一说来福立马急了:“谁让你们答应的?这种缺德事再别找俺,不去!”
“你这熊孩子,不管咋说这也是成全一桩媒,别人家俺不管,你三叔这非去不可。”来福爹命令道。
“是啊,这些年要不是人家,俺这病秧子早见阎王爷了,做人咱得知恩图报啊,好孩子,就这一回,娘求你了行不?”娘央求着,急得一阵剧咳,脸憋得通红,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来福赶紧给娘去捶背,急忙解释:“您儿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欠的人情咱肯定还,但相亲这事真不能去。”
几天来,老两口软硬兼施能用的法子都用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尽了,可来福仍是态度坚决。来福娘见儿子铁了心不答应,急得旧病复发,大热的天穿上了棉衣还冷得直发抖,即使这样还是不停的央求儿子,甚至给儿子下跪。来福爹气得天天骂他是个薄情寡义的混账东西。来福可以无视父亲的责骂,但娘的身体他不能不管不顾,万一有个好歹得后悔一辈子。他气二老的糊涂,又担心娘的身体,这两天孝和良知揪扯着他的心,将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逼到了两难的境地。
来福一跺脚:“唉!就这一回了!”
六月初六,来福硬着头皮又去相亲了,他和秀珍提前来到县城红旗饭店门口等着。不多会儿,秀珍看着远处骑自行车的女子说:“来了!来了,啧啧啧,看人家还有自行车唻。”秀珍羡慕的眼神直盯着远处。
来到跟前没等车子停下,后面坐着的姑娘就轻盈地跳下来,两条刚过肩膀的麻花小辫儿也跟着上下扇动。她身着粉色小花半袖褂、浅蓝色的裤子、黑色方口鞋。这身洋气的打扮,加上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白里透红的圆脸蛋和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越发显得如出水芙蓉般娇艳。微微一笑两腮边各有一个小酒窝,中等身材苗条而匀称。“这人咋长得跟画上的人那么俊呢!”看直了眼的来福心里嘀咕着傻愣在那里。“路上累坏了吧?二魁,快推车子。”秀珍的话这才让他回过神来,他赶紧接过自行车推到一旁支起来。
“这是杏儿,这是大嫂。”秀珍介绍道。来福红着脸叫了声“大嫂”,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令姑娘情不自禁地抬眼看向他。秀珍又指着来福:“这是二魁”此刻,两个年轻人的目光恰好碰在一起,瞬间姑娘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子,羞涩的低下头揉捏着手里的花手绢。来福也赶紧把目光避开,心里慌乱得像踹了个兔子扑蹬蹬乱跳。
简单寒暄了几句,秀珍在前引着杏儿姑嫂二人走进饭店内。三人落座,来福忙沏上茶,又去柜台要了六个菜,回到桌前给三人各满了杯茶,秀珍让他坐在自己身旁杏儿的对面。等菜上齐,来福忙给大嫂夹菜,又给杏儿夹了个鸡腿。杏儿红着脸嗫嚅着喉咙里挤出一声“好了”。
席间都是秀珍跟杏儿她大嫂扯着闲篇,来福给大家倒水夹菜,他几次都忍不住看向杏儿那张拘谨的脸。而杏儿却始终斯文地低着头细嚼慢咽,但她感觉到了来福热辣的目光,羞得她越发将头低得更深。
饭罢,秀珍看着来福道:“二魁你看俺杏儿妹子咋样?相中了没?”
“嗯嗯”来福红着脸应道。
秀珍又看着杏儿笑问道:“妹子,看着咋样?相中了没?”一直低着头的杏儿稍抬头看了眼来福,俩人的目光偏又撞在了一起,羞得她红着脸头垂得像熟透了的谷穗,手里更使劲揉捏着那块花手绢,点了点头。
赵袁两家把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八。 腊八一大早,赵家张灯结彩,门上贴着大红喜字,身着新郎官服的二魁神采飞扬一脸的喜气。按照当地习俗,新郎官不用亲自迎娶,这叫“等亲”。二魁激动得一夜未眠,憧憬着等将杏儿娶回来,把天地一拜她就是自己的媳妇了,以后的日子该有多滋润,想着想着竟笑出了声。 太阳一丈高,期盼中终于等来了花轿,心急的二魁顾不得男子汉的颜面,迫不及待地也挤进看热闹的人流中。两个半大小伙子提早在大门顶上等着新娘下轿放鞭炮、撒火烧。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过后,哗啦啦的火烧、花生、红枣朝人群里撒下来。新媳妇头上不时的被砸中,又在人流中被拥进门,迈过火盆,来到早已摆好的八仙桌前,一对新人拜了天地。
听说新媳妇长得万里挑一还有文化,来看新媳妇的人特别多。院子里人头攒动,比过年赶花花集还热闹。年轻人闹得最欢,保根揪着二魁的耳朵问:“快说说娶了这么俊的媳妇啥感觉?”
笑得合不拢嘴的二魁操着他那破锣嗓子喜滋儿滋儿地说:“啥感觉?心里美呗。” 杏儿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不对啊?莫非?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撩起盖头,果然,看到的是眼前又矮又黑的新郎官。 片刻的惊愕,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用力摔在地上,秀脸涨得通红,眼里噙着泪,浑身颤抖,手指着二魁问道:“你你你是谁?”立刻闹哄哄的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二魁一时懵了,怔在那里,甚至连他那张咧着大嘴正笑着的脸都冻结了。 杏儿伸手掀翻了桌子:“袁秀珍——你个丧良心的给俺滚出来,都新社会了还敢骗婚,俺去告你们。”
此时那个文静的杏儿如疯了般,可她哪里知道秀珍见事情穿帮了早就脚底下抹油——溜了。
来送嫁的俩哥哥跟其他娘家人也都闻讯赶过来,要求见主家。
事到如今纸里是包不住火了,二魁父母只好出面应对实话实说了。二魁娘拉着杏儿的手:“好孩子咱有话好好说,俺二魁的长相是有些委屈你了,可他脾气好心眼好,心细会疼……”
没等二魁娘说完,杏儿使劲抽回冰冷发抖的手,愤愤地说:“你儿再好俺不稀罕,俺相中的不是他,不把相亲的那人叫来,俺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自从那次相亲,来福变得少言寡语,每天回到家也是话不多说半句就一头扎进屋里。几个月下来人消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高挑的个子更显得修长。当听到村东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时,原本性情温和的他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看着娘递到他手里的杂面毫无食欲,把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转身回到里屋,一下子扑到炕上,一头钻进被子里,捂起耳朵,卷缩着身子。此时他心里如翻江倒海:这些年,虽然多次相亲,但都是别人的替身,自己从未动过男女之间的念头。可那天一见到杏儿就心慌意乱脸发烧,他明白了啥是一见钟情,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喜欢人家。他想赶紧忘掉她,可杏儿就像疯长的藤萝长满了他的心。他茶不思饭不想,甚至有点神情恍惚,半年来,来福在这种煎熬中挣扎着。此时外面的鞭炮声似乎炸裂了他的脑壳,感觉心在流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泪水浸湿了枕头……
“来福快快!快去看看!” 二魁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福家不等进屋就嚷嚷着。
没等二魁说几句,来福呼啦一下把被子一撩,蹭的一下跳下炕来,蹬上鞋,抄起大棉袄急火火冲出家门。 一路小跑转眼到了赵家,跟杏儿俩人再次四目相对,来福不敢正视对方羞愧地垂下了双眼。杏儿两眼发红怒目圆睁,此时的她恨得牙根痒痒,冲着来福愤愤地说:“你总算来了,你跟俺说你到底是谁?俺跟你无冤无仇为啥跟着一起骗俺?今日不把话说明白了俺就不活了。” 来福感到无地自容,但此时又不知该咋说。半天,他清了清哽咽的嗓子:“俺叫姜来福,跟二魁哥是发小,叔和婶子有恩于俺家,所以……不管咋说是俺对不住您,您咋惩罚俺都行。” “说得轻巧,惩罚了你就能还俺清白?俺只想问问你让俺以后咋做人?”杏儿泪眼汪汪地质问道。 “您先冷静冷静,俺说的不对您别生气就当俺没说。依俺看,虽说骗您不对,但您俩的确是桩好媒。二魁哥家里条件好,他人好又有手艺,日后保您不受半点委屈。过日子吗还是找个家境殷实的好,就像俺家里穷娘有病,还拉下了不少饥荒,光图个好长相又不能当饭吃,所以您还是……”。 “你算老几啊?俺找啥样的还用你来安排?”没等来福说完,杏儿气得失声痛哭了起来。送亲的堂姐桂芳赶紧拉起杏儿的手安慰她,并为她擦试脸上的泪水。 此时的杏儿蓬头垢面,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哪还有新媳妇的风采?二魁赶紧抱着他的大棉袄过来给她披上,却被杏儿一把扯下来扔在地上。桂芳顺手从地上捡起来轻轻拍了拍,凑近杏儿咬着耳朵说:“冷,快穿上吧,你看人家多会疼人?你还想找啥样的?别犯傻了啊!” “看着好你要!”杏儿抽泣着愤愤地怼回了桂芳。虽然别人听不到她们姐俩在嘀咕啥,可桂芳还是脸臊得通红。她抱着大棉袄犹豫了一下回转身丢给了二魁。
此刻俩哥哥心疼得直跺脚,可他们知道“好汉打不出村去”的事实。此时即使有再多的理也万万不能硬来,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才能把妹妹带回去。 杏儿止住哭冲着赵老三一字一顿地说:“是你们赵家骗婚,这桩婚不算数。” “闺女啊,这婚都结了,天地也拜了,亲戚朋友也都请了,咱可不能不算数啊!”赵老三急了。
“现在可是新社会,没登记拜了天地也不算,不过放心,你家的彩礼俺不稀罕,一分不少地都还给你。” 赵老三拍着胸脯说:“闺女啊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你允下这婚,你要个天俺就有个地接着,行不?不信让大伙儿作证!”
“叔,要不俺先把妹妹领回去让爹娘劝劝她,估计是一时转不过弯来,过几天想通了也就没事了,咋样?”杏儿她大哥说道。 没等爹说话二魁急了,一个箭步冲到杏儿跟前:“俺是个男子汉,一言九鼎,这辈子全都依着你,你说啥是啥行不?” 二魁的哑嗓子更让杏儿反感,她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朝大门走去,不料,二魁的四个堂哥却挡在了大门口。都到这档口了若把新媳妇放走了,他赵家岂不成了笑话?老赵家再也没脸出门了。所以,无论杏儿咋寻死觅活可众人都视而不见。送亲的人纷纷吵闹着放人,可说啥都没用,那四大金刚立挺挺杵在那里宛如一堵墙。 性子刚烈的杏儿哪吃这一套,指着门口的四大金喝道:“今日俺非出去不可,俺死也不死在你赵家门里,不怕贪官司的就呆在那!”说完硬往前撞,她哪是几个壮汉的对手,其结果犹如蚂蚁撼树。
此时来福的心在滴血,他走到赵老三面前深鞠一躬:“眼下是婚姻自由,咱这是犯法的,请叔就别再难为人家了,放人家走吧,求您了!”赵老三只是摇头。
看到杏儿决绝的态度,二魁像尊雕塑立在那里,他不想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可他又不忍心逼迫一个弱女子。他想放人走,可又想起爹娘为这场亲事的劳心。“唉!难不成还要了人家的命吗?算了!”拿定主意大声喝道:“这是俺自己的事都听俺的,俺虽其貌不扬,但俺也是一条堂堂的汉子,今个是俺娶亲不是土匪抢亲,请哥哥们让开路放人家走吧,这辈子打光棍俺也认了!”说完二魁给几个哥哥鞠了个躬。 赵老三也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万一弄出人命来事情可就闹大了。他无奈地朝四个侄子摆了摆手,门口闪开一条道,杏儿她们一行人夺门而出,匆匆离开赵家。
一行人急匆匆走出赵家、上了车,车把式使劲拍打着牛屁股,等出了赵庄众人才松了口气。
一进家父母懵了,忙问咋回事,杏儿铁青着脸,头也没抬径直进了自己的东厢房,随手关上了房门。听俩儿子把事情的经过一说,气坏了老两口,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平时两家关系不错,况且还都是本家,她袁秀珍竟骗到杏儿头上了。 当即老两口就气冲冲去了秀珍娘家。秀珍她父母一听也急了,气得直骂女儿不地道,这不但害了人家闺女,还伤了两家的和气,爹娘的老脸都让她给丢尽了。老两口不停的赔礼道歉,说都怪自己没把闺女管教好,并承若把秀珍弄回来任其发落。
三天了杏儿水米未进,娘心疼闺女急得尿血,哥嫂们气不过要去告赵家。可父亲想等闺女气消了看情况再说,毕竟都拜过天地了。殊不知,那个年代还是延续了很多旧的传统,拜了天地就等同结了婚,这也是多数女孩遇到这种事认命的原因。
事后秀珍才意识到这下可是闯下大祸了,她断定爹娘肯定饶不了她,所以这两天爹来找她时吓得躲了起来。气得她爹跺着脚骂:“你个死妮子,你干下了缺德事还躲着不出来,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等俺见到你非打断你的狗腿,有种你就躲一辈子。”无论爹咋骂,秀珍就是不露面,事情到了这一步几家人都是火上房。
桂芳年方二十跟杏儿同岁,虽是堂姐妹,长得却像亲姐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特别好,姐俩无话不拉。这几天桂芳也是满腹的心事,经过深思熟虑,她先去试探了爹娘,没想到二老很赞成婚姻自由。可杏儿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所以她摸不透杏儿的心思。“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桂芳打定了主意。她来到大伯家,院子里正好没人,她悄悄来到杏儿的东厢房前,扒着门缝朝里面小声喊:“杏儿,快开门,这事俺有个办法也许好使呢。”
赵家骗婚,退婚他们无话可说,可关键是杏儿心里放不下姜来福。他那带有磁性的声音、骨子里透着的那种气质让她刻骨难忘。相亲那天她清楚地看到姜来福对自己的爱慕。即使结婚那天,不管他说啥,眼神里流露出的却是他掩饰不住的内心的那团炙热的爱火。她理解他的处境不能表明他的心迹,可自己是个姑娘家又岂能主动挑明?况且赵姜两家同在一个村子,将来咋相处?此时听到门外桂芳的话,无论是啥法子是否奏效杏儿都想听听。
门开了,杏儿乌黑的头发凌乱得像喜鹊窝,嘴唇泛白,面色憔悴,俏脸明显消瘦了很多,走路有点晃悠。桂芳心疼的赶紧扶着她又回到炕上。“唉!这是个死扣,你能有啥法?”杏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躺下。 桂芳帮她拉了拉被子,压低声音:“这事你打算咋办?俺先听听你的想法。” “俺满脑子都是那姓姜的,可这种局面你说俺能咋办?”杏儿微闭双眼有气无力道。
“那个赵二魁一看就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况且人家的家庭条件还那么好,最关键是他的人品正,那天若不是他你还能走得出他赵家的大门?别看人家个子矮,做出的事可是顶天立地。反正俺是打心眼里佩服他,俺觉得你还是再好好想清楚,不然退了婚保你后悔。”
“谁后悔?老到家里也不嫁他。”
“真不后悔?”
“哎呀你啰嗦啥呀,有话就说,有屁快放,俺没心思跟你瞎扯。”
桂芳沉吟了一下,红着脸,凑到杏儿耳旁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阵子。
“哎呀姐,这还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呐!”杏儿一下子来了精神,不知哪来的劲,一咕噜爬起来抱住桂芳咯咯地笑了起来。
杏儿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急匆匆穿好衣服,快步来到堂屋。愁眉苦脸的爹娘猛不丁被闺女兴冲冲的样子吓坏了:莫非这孩子受刺激太大神经出问题了?没等二老开口,杏儿如竹筒里倒豆子把桂芳的主意一口气说完,老两口这才松了口气。
娘说:“这样好是好,可咱也不了解姓姜的家境啊?”
“他说了他娘有病,家里还拉下了饥荒, 这个俺不嫌,穷又不生根,俺自己有手有脚的,还愁日子过不好呀?至于他娘的病有俺爹这位大名医还用愁啊?”
“那他是啥秉性咱也不了解呀?”爹道。“反正俺就认准他了,除了他俺谁也不嫁。” 杏儿有五个哥哥,爹娘膝下就她这一个宝贝闺女,打小在家就是哥哥疼、爹娘爱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啥事都由着她。可这事草率不得,尤其刚吃了这次亏当父母的岂不更加谨慎? 看着闺女的任性和执着,当爹的很无奈。“这事不急,几天没吃饭了,快让你娘给你弄点饭吃吧。”说完转身背着手出去了。
再说那赵家,喜事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笑谈,也传遍了四邻八乡。“唉!这丢人都丢到祖坟上了。”赵老三是个要头要脸的人,感觉没法见人了。天天窝在家里,看啥都不顺眼,今天砸个盆,明天摔个碗,还逮谁骂谁,嘴上起满了水泡。二魁娘一天到晚唉声叹气。 二魁心疼爹娘,很自责甚至痛恨是自己无能才连累了二老。这两天他白天强打精神不停地干活,在爹娘面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到了夜里自己却躲进被窝里偷偷流泪。想想这些年因自己是家里的老小,从小到大不仅有爹娘的偏爱,哥哥姐姐也都处处让着自己,什么0好吃的都是先紧着自己吃,二十一年来从未操过心。可如今姐已出嫁,在外工作的哥也已娶妻生子,父母年纪也大了,这几天的事眼瞅着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想,自己也该撑起这个家了,至于自己的婚姻就顺其自然吧,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想到这些他心里敞亮了很多。
第二天二魁睁眼一看天已大亮,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睡得这么香。他急忙穿衣起床,打开房门长长地打了个舒展。见娘和嫂子已在忙着做饭,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堂屋。看到爹坐在椅子上正要抽烟,赶紧凑上去拿起洋火给爹点上。 “这几天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事的确是咱不对,你看又不是旧社会咋还能骗人家呢?人家没告咱就不错了。再说了人家不愿意说明俺俩没缘分,这强扭的瓜也不甜呀对吧?” 二魁拉了把椅子往爹跟前凑了凑:“爹哎,您想啊就凭您老给儿子置下的这份家业俺还能打光棍?所以啊咱别再为这事闹心了,就让他过去吧啊!”二魁尽量把话说得轻松幽默些。
“二魁说得对,‘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说不定有更好的姻缘等着咱呢。”
“起来了哥,快坐。”见大哥来了,二魁忙起身招呼着。
赵老三哭丧着脸,双目微闭,一声不吭地斜着身子依坐在那把圈椅上,一口接一口使劲吸着烟。老汉当然知道儿子们说得都在理,可眼下是这场鸡飞蛋打的婚礼让他窝囊得缓不过劲来。
那天来福看着杏儿一行人仓促离开赵家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也没在赵家停留,带着五味杂陈回到家,一头扎进自己屋里。朦胧中他看到杏儿被一群人捆绑着要往井里扔,他奋力跑着去救她,可总也追不上他们。他使劲跑啊跑啊,突然被啥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了一跤。
“啊呀俺的儿呀,你可醒了,吓死娘了。”娘边给儿子擦着脸和脖颈上的汗边念叨着。可来福仍在梦境中,悲伤和绝望让他懒得睁眼,更不想说话。
原来来福进屋后一头倒在了炕上再没起来。父母不放心时不时过来瞧瞧他,果然半夜发起了高烧。请来了村里的老中医九爷爷,说是急火攻心,给他开了药,吃了等到天亮就退烧了。可来福就是躺着一动不动,吓得她娘直哭。来福是家里的独苗,是姜老汉夫妇中年得子,老两口拿他可是比自己的命都当紧。看着儿子这样,老两口后悔不该逼孩子去相那个亲。当娘的更是心疼儿子,自己犯了病还非要不离左右地照顾儿子。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姜老汉急得团团转。
“家里有人吗?”
“谁呀?”听到有人喊,来福爹从屋里探出头来问。
“哦!俺是过路的,口渴了想讨口水喝,不知可方便?”
见来人大约五十多岁,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庄户人。“喝口水有啥不方便的,快进来。”说着忙去倒水。
来福娘也赶紧拿起小板凳递给来人:“家里寒碜让您见笑了”。
“谢了!”来人急忙起身接过来福爹递过来的一大碗水,复又坐下,慢条斯理地边喝水边环顾着四周。心想:这家真够穷的,用“家徒四壁”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但屋里屋外收拾得却很整洁,倒像是过日子的人家。
“您是哪庄的?这是去哪?”
“哦!俺是大柳庄的,去陈庄给人瞧病,这不口渴了就停下来向您讨口水喝,讨扰了。”
“呀!您是位先生啊?这……唉……”姜老汉看了看来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来人忙问:“老哥有啥话不妨说说看。”
姜老汉搓着手难为情地说:“唉!眼下家里有俩病人俺正着急上火呢,想请先生给瞧瞧,可又觉得不妥,所以……”
“这是俺的本分,捎带脚的事。”先生放下碗,起身被引到来福炕前,昏昏沉沉的来福双目紧闭。虽然面带病色,但依然看得出是个英俊干练的小伙儿。
“无大碍,是心火,俺给开三副药估计吃了就没事了”,先生把了把脉说道。
从里屋出来,又仔仔细细给来福娘把了把脉:“大嫂这病得有年头了,属于上热下寒,有点棘手,恐怕得多吃几副药才能见效,先开七副吃吃看,等俺下回去陈庄再顺路过来瞧瞧。”
“先生说得极是,这些年都是俺这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他爷俩,把这个家都拖垮了。唉!俺儿这病也是俺给害的,俺还活着干啥呀。”说着又掉起了眼泪。
“大嫂这话……”
来福爹长叹了口气,把相亲的大概说了说。末了:“要不是俺俩老糊涂逼俺儿哪有这档子事啊,坑了人家闺女,也害了俺儿,后悔死了,唉!让您见笑了。”
瞧完病,水也喝了,先生要走,来福爹娘实心实意挽留吃饭,但先生说陈庄的病人还等着呢,就告辞了。
原来,为了摸清姜家的底细,杏儿她爹袁先生只好亲自出马。
回到家里把姜家的情况跟老伴一说,老伴叹道:“看来这家人倒是为人实诚厚道,可家里这么穷,俺担心咱闺女她能吃得了那苦吗?可不同意也做不了咱闺女的主啊?”老两口一合计还是全家人坐下来一起商议拿主意吧。
初八那天哥嫂们都见过来福,尤其大嫂直夸来福人长得好还精明稳重。大家一致认为,来福除了家庭条件差其他没得说。又见杏儿非来福不嫁的态度坚决,哥嫂们都说,有自己吃的就饿不着妹妹,眼下提倡婚姻自由,这事就让妹妹自己做主吧。
袁先生行医多年,阅人无数,虽然只见了来福一面,但他看准了来福是个精明踏实难得的好后生,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并有了将来教他跟自己学医的念头,加上孩子们的劝说,最终就依了宝贝闺女。
桂芳姐仨中排行老大,从小就很有主见,父母也很器重她。当袁先生来二弟家说起桂芳的想法时,老两口说知道赵家的家境不错,至于二魁的长相,桂芳愿意就行。
从二弟家出来又去了秀珍娘家,说明来意,“还是让秀珍做媒,这次是双媒,以前的事咱既往不咎了。”听袁先生这么说秀珍父母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还是心存愧疚,老两口连连道谢。
第二天秀珍他爹再次去了赵庄闺女家,见女婿一人在家,问秀珍去哪了?女婿支支吾吾说她去集上了。老汉把事情原尾一说,躲在里屋的秀珍长出了一口气,立马跑出来给爹拿烟倒水。老汉瞪了闺女一眼,抬起屁股走人了。秀珍知道爹还在生她气,也不敢挽留,爹走后立马去了赵家。
腊八那天都见到了桂芳,尤其二魁,那天桂芳丢给他棉袄时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不过没往多处想。听秀珍一说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俺这是丢了元宝又捡回块金砖呀!”乐得他咧着大嘴直笑。
从赵家出来秀珍又去了姜家,没等说完来福已经把红糖水递到了秀珍手上。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止不住热泪盈眶,长长的舒了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暗下决心这辈子绝不辜负杏儿,一定让杏儿和爹娘过上好日子。
第二天秀珍带上赵、姜两家送来的聘礼,套上小毛驴,自己驾车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娘家袁集,径直去了杏儿家,进门就是一通地赔礼道歉。
“咱一个袁字掰不开,都是一家人,以前的事就不提了,这不还得让你为俩妹妹操心吗。”杏儿她娘笑着说。
“只要叔婶消了气让俺干啥俺都愿意。”秀珍满脸赔着笑,嘴甜的跟吃了蜜。
“看看咱还有啥要求,俺回去就让他们照着去张罗”。
“没啥要求,新事新办吧!”
从杏儿家里出来,秀珍又去了桂芳家,桂芳父母都很开明,说,只要闺女高兴,赵家咋办都不挑理。这样秀珍省下了不少口舌,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就这样,两家都让闺女做主,姐俩商量好了腊月十六日再正式相亲,地点还是老地方。
来福、二魁在秀珍的陪同下,早早来到了县城红旗饭店门口翘首等在那里。远远瞧见一骑自行车的红衣女子,杏儿的自行车后座上驮着身着绿装的桂芳。姐俩的俏脸蛋红扑扑如三月桃花,只是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刚下车,来福急忙迎上去伸手接过自行车,爱怜地看着杏儿,再次四目相对,心砰砰直跳。想想这半年的相思,这几日的煎熬,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俩人久久地看着对方,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二魁却红着脸显得有点尴尬,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桂芳倒是大方地笑眯眯看着他,这下二魁更是局促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不停地抓耳挠腮。秀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调侃地对四人说:“就不用俺介绍了吧?行了行了,谁也别不好意思了,这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们两对鸳鸯各自找个地儿好好拉去吧,俺就不奉陪了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一翻折腾,赵家怕夜长梦多,想趁热打铁赶紧把事办了。可桂芳不同意,她说姐俩商量好了婚一块结。赵老三知道姜家短时间没经济能力操办婚事,所以他来到姜家主动提出借钱并帮忙操办。并且两家商量好了决定请上最好的响声(唢呐)班子助兴。一是两家都想以此表示对新媳妇的重视,二是赵家要找回之前丢失的面子。
腊月二十八,两顶花轿裹着冬日的暖阳被前呼后拥地一起抬进了赵庄,鞭炮声和着唢呐声响彻全村,让这个寂静的小村子沸腾了起来。人们追随着花轿看热闹,孩子们兴奋的在两顶花轿之间穿梭着,鱼贯在人群里。两位新郎官骑着枣红大马破例亲自迎娶,一路伴随在花轿旁,引来了众多羡慕的眼神,也成了当地的一段佳话。
这场相亲风波在当地方圆百里引起了很大轰动,为新中国的新婚姻法起到了推动作用,为年轻人树立了榜样。从此彻底消除了替人相亲的陋俗,也杜绝了旧时包办婚姻的延续,年轻人真正享受到了婚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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