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文学》12699期‖盲人作家孙红国：母亲二周年祭

著名书法家张怀江老师题写刊名

母 亲 二 周 年 祭

【 散文 】

2022年阴历11月29日，母亲的生命之烛悄然熄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母亲已离去两载。在这祭日来临之际，思念如汹涌的潮水，毫无节制地在心底泛滥，泪水似决堤的洪流，时常模糊我的视线，心间仿若被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着，令我呼吸都变得艰难，思绪也陷入了无尽的混乱与哀愁之中。母亲那温柔关切的话语，依旧萦绕在耳畔，宛如一首永不落幕的乐章；往昔与母亲共度的温馨时光，仿若电影般在眼前循环放映，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可见，每一个瞬间都刻骨铭心。那些平凡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如同繁星闪烁在记忆的夜空，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穿梭浮现，熠熠生辉。而在未来那漫长而又孤独的人生道路上，这份对母亲深深的思念与哀伤，必将如影随形，成为我生命中无法磨灭的印记。

回想起为母亲守灵的那三日，至今仍刻骨铭心，仿若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那几日，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施了魔法，凝固成了一块密不透风的坚冰，时间也似乎停滞了它匆匆的脚步，不再流转。尤其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四周一片死寂，唯有那无尽的黑暗如潮水般将我紧紧包围。长夜漫漫，我独自守在母亲的灵前，心中满是茫然与无助，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的沙漠，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希望。我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将一张张火纸缓缓投入母亲灵前那盛着零钱的瓦盆之中。火纸燃烧时发出的光和热，在那寒冷的冬夜中摇曳闪烁，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然而，与此同时，房间里也渐渐弥漫起了浓浓的烟雾，那刺鼻的气味和朦胧的景象，如同一张沉重的网，将我的心紧紧束缚，使我的心情愈发压抑和痛苦。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里，我的大脑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的迷雾之中，思绪变得迟缓而模糊，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个虚幻迷离的境界，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母亲的离去，让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死亡那冰冷而又残酷的气息。生与死，仿若两个平行的世界，阴阳相隔，却又好似仅仅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纸张，其间的界限，只在一念之间，如此微妙，又如此令人敬畏。母亲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沉睡。然而，我深知，她的灵魂已经悄然离开了这个熟悉的躯壳，踏上了未知的旅程。倘若真如世间传说那般，人死后灵魂依然存在，那么在那浩瀚无垠、神秘莫测的宇宙深处，必定有一个被称为天堂的地方。那是一个充满美好与祥和的极乐世界，那里繁花似锦，如诗如画，松柏四季常青，永不凋零。在那里，没有尘世的生老病死，没有人间的烦恼忧愁，没有四季的更迭交替，没有风霜雨雪的侵袭，一切都处于一种永恒的宁静与幸福之中。我仿佛看见母亲的身影，她站在五彩祥云之上，神态安详而宁静，脸上带着那一如既往的慈祥微笑。她的身体缓缓地飘向那浩瀚的星空，向着天堂的方向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无尽的光芒之中。这一幕幕虚幻而又逼真的景象，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时常不由自主地在我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尽管我们都明白，死亡是生命的必然归宿，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现实。然而，当这一残酷的事实真切地摆在眼前时，我却依旧感到猝不及防，内心深处充满了难以接受的痛苦与挣扎。母亲的离去，实在是太过突然，太过意外。那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母亲像往常一样安然入睡，却在睡梦中悄然离去，没有丝毫的痛苦与挣扎，平静而又自然。她的这种从容与淡定，让身为儿子的我，心中充满了愧疚与不舍。在那无尽的痛苦和哀伤之中，我唯一能够找到一丝慰藉，让自己稍微释怀的理由是，母亲这样毫无牵挂、安然离世的方式，不正体现了她一生不愿麻烦别人，独立自主的一贯作风吗？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最为体面、最有尊严的人生结局呢？

母亲在这世间走过了漫长的九十一个春秋，她的一生，犹如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充满了坚韧与智慧。母亲性格刚强坚韧，犹如一棵苍松，无论遭遇何种狂风暴雨，都能傲然挺立，不屈不挠。她豁达乐观，心怀宽广，面对生活中的大事小事，都能泰然处之。在她眼中，大事可举重若轻，从容放下；小事则如过眼云烟，从不计较。这种平和豁达的心态，无疑是母亲得以长寿的重要原因。在我的记忆长河中，很少见到母亲在遇到困难时唉声叹气、怨天尤人的情景。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困苦，她总是能以一种坦然的姿态去面对，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压力与磨难，用她那柔弱的双肩，扛起家庭的重担。

父亲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常年需要出差在外，家中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务，全部都落在了母亲一人的肩上。在那动荡不安的文革时期，工厂停工停产，母亲失去了工作，家庭也因此失去了经济来源。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母亲不辞辛劳，在酷热难耐的夏季，顶着炎炎烈日，前往沙河捞石子；在街头巷尾，摆起简陋的修鞋摊，用她那粗糙却灵巧的双手，为过往的行人修补鞋子；她甚至还到酒厂去干那些繁重的体力活，搬运沉重的货物，挥洒着辛勤的汗水。母亲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为了家庭的生存而四处奔波，用她那顽强不屈的毅力，硬是在艰难的岁月中支撑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终于，在八十年代初，母亲迎来了人生的转机，她熬到了退休，而我也顺利地走上了工作岗位。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又是几十年如白驹过隙般匆匆而过。当年那些与母亲一同从烟厂退休的老姐妹们，一个接一个地在母亲之前离开了人世。母亲常常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手中拿着手机，默默地翻看通讯录上那一个个曾经熟悉无比的名字，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老姐妹们在一起谈天说地、欢声笑语的快乐场景。每当这时，母亲的眼中总会闪过一丝落寞与忧伤，她深深地感受到了暮色的苍凉和晚年的孤独。然而，母亲对生死的看法却始终十分通透豁达。她常常对我们说：“活着就是一种福气，人死了就两眼一闭，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在活着的时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要总是自寻烦恼，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母亲这简单朴素的话语，看似平淡无奇，却蕴含着深刻而又实用的人生哲理，如同一盏明灯，在我迷茫困惑时，为我照亮前行的道路。

母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她却始终心系国家大事，对国内外发生的重大新闻事件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和敏锐的关注。每天晚上观看《新闻联播》，早已成为母亲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无论是国际风云变幻，还是国内政策动态，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发表自己独特的见解。中央电视台午间新闻后的《今日说法》节目，更是母亲的最爱。在她的影响下，我们全家人也都养成了喜欢看《今日说法》的习惯。有时，母亲在看完节目后，会兴致勃勃地给我打电话，迫不及待地向我转述节目中的精彩内容和案例。尽管有时候我已经提前看过了同样的内容，但我依然十分享受与母亲这样的交流互动。每当听到电话那头母亲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我的精神便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仿佛所有的烦恼与疲惫都在瞬间烟消云散。我特别敬佩母亲那超强的记忆能力，她不仅能够完整准确地传述节目内容，还能针对不同的案例发表一番自己深刻而独到的见解。尤其是在看到那些花样百出、令人防不胜防的诈骗案件时，母亲总会感慨地说：“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些人都太憨了，怎么能轻易相信那些骗子的话呢？”她的这些话语，虽然朴实无华，却充满了生活的智慧和对人性的洞察。

母亲的一生，是勤俭持家的一生，是心地善良的一生，是含辛茹苦、任劳任怨的一生。她和那个时代所有伟大的母亲一样，在国家命运多舛、风雨飘摇的艰难时期，用她们那如大海般深沉、如高山般巍峨的伟大母爱，精心哺育养护了我们这一代肩负建设国家、奉献社会重任的儿女。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母亲宛如一把遮风挡雨的伞，为我们撑起一片晴空，让我们免受风雨的侵袭；在混沌迷茫的时刻，母亲又似一座温暖宁静的港湾，为我们提供栖息之所，让我们疲惫的心灵得到慰藉和安宁。如今，母亲已经去往了天堂，而父亲在那里已经等待了二十五年之久。我想，他们此刻一定已经重逢，终于得以团圆，从此不再孤单寂寞。阴阳两界，相隔茫茫，儿对母亲的思念与感恩之情，犹如断肠之痛，深入骨髓，难以言表。人间春秋，寒来暑往，岁月轮回，而天堂之中，不知日月交替，时光几何。母亲在世时，家是温暖的港湾，是心灵的归宿，我时常往来其间，享受着母爱的滋润与关怀；如今母亲离去，家虽依旧，却已物是人非，心中空落落的，只剩下无尽的彷徨与迷茫。我唯有在墓前常常祭拜，回忆与父母共度的点点滴滴，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寄托我对他们深深的思念与祝福，愿他们在天堂安息，祥和永驻。

首文2024冬季刊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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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