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德有话说：每次看到老年人犯点小错误，年轻人都会讽刺的说：你看，老人都变坏了。其实，坏与不坏，跟年纪没多大关系，这要看你是生活在一个什么社会环境里，好的环境，周围都是好人；坏的环境中，好人也会变坏。所以，我不愿意谈论人的是非，却经常会写一些有关动物的诗。在我几十年的写作中，有关动物的诗，应该有几百首之多。今天我又把这个星期写的有关动物的诗，收集在这里，呈现给我的读者。我为什么喜欢写动物呢？因为我几十年活过来，我确实感觉，人间太脏了。
天鹅
我写过许多乌鸦、麻雀
今天我想静下心来
写下天鹅。确实
它属于国家保护性候鸟
出身并不比你高贵
仔细观察，你才会发现
它并不是一只鸟，而是
一种语言，一种精神
你看，它洁白无瑕
虽然生有一双大长腿
却从不乱淌人间的浑水
翅膀一展，蓝天便是
它的家；你观察不到它的
日常，不知它的眼睛
也曾含着泪水，在暗无
天日的日子里，它也曾
哀鸣过，但它从不会
站在神龛里，对人类
发号施令。当你从
市俗的生活里抬起头
看见一排的天鹅，从你
头顶飞过，一根羽毛
缓缓在天空里飘着
这时你才会发现，人间太脏了
23.12.12
狗也有隐私
当了两年狗主人，发现
狗也有隐私。比如
我家大狗：汪汪
每次要大便，总喜欢
钻进草丛里转圈儿
大便完了，便兴高采烈地
跳出来。我家小狗
元宝，一旦急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竖起尾巴
就拉。如果我给它
好吃的，它叼着
立马就不见了。等它
吃完了，便摇着尾巴
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又出现在我面前
23.12.5
这一刻
你肯定不知道，这一刻
我在干啥？告诉你吧
这一刻，我在一只蟑螂身上
画另一只蟑螂，就像你
在她背上，画上你的肖像
这是一种细腻的工艺
不但要造型，还必须要
真实的表情。其实
我并没有这种技能，我只是
在胡思乱想。假装
自己是一只蟑螂
这一刻是美妙的，就像
你伸出手给了
我一巴掌，我一哆嗦
在你背上，顿时龇牙咧嘴
23.12.11
给你们讲一个癞蛤蟆吃天鹅的故事
自古以来，癞蛤蟆都想吃天鹅的肉
天鹅在天上飞着，并不知情
那天，这只倒霉的天鹅，儿子死了
它有点悲伤，孤独在天上盘旋着
这时，一个雷劈了过来
它晕倒在滩涂上，一群癞蛤蟆
围了过来，它们真的吃到了天鹅肉
其实，这只是一个传说，并不是
发生在我们生活中的真实故事
癞蛤蟆们相信了，它们后代
也相信了，就这样一代代地爬行着
幻想着，怎样才能把天鹅的肉含在嘴里
23.12.10
麻雀
我不想当天鹅，也不想做乌鸦
在这个黑白不分的社会里
我只想当个麻雀，有时候
在天空里飞翔，有时候又躲在
屋檐下，偷窥人类的一举一动
你们烦了，把我归为“四害”
全民动员，对我进行捕杀
人呀，你知道吗？我偷食的谷物
在你们还没有进化时就有
那是天地给我的馈赠，你们
千万别把罪名强加于自然
我不臣服于任何庙堂与皇权
翅膀一展，便可以四处逍遥
你们可以用天网把我捕获
但我也会用尸体告诉你，虽然
我生得渺小，但死得一定比你光荣
23.12.8
早晨在被烧毁的房子里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李以亮 译
在被烧毁的房子里，我吃着早餐。
你知道：并没有什么房子、早餐，
但我还在这里。
勺子靠在熔化的
碗边，也被熔化。
附近也没有人。
他们去了哪里，哥哥和姐姐，
母亲和父亲？到了海边，
也许。他们的衣服还在衣架上，
他们的盘子碟子堆在水槽边，
水槽在炉子边
还有壁炉和熏黑的水壶，
每个细节都很清楚，
白铁杯和起皱的镜子。
这一天明亮而没有歌声，
湖水是蓝的，森林警觉。
一堆云在东边
如黑面包，缓慢、安静地升起。
我看到油布上的漩涡，
我看到玻璃上的瑕疵，
太阳照在上面的耀斑。
我看不到我的胳膊和腿，
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还是祝福，
回到这里，发现，这房子里的
一切，都早已结束，
水壶和镜子，勺子和碗，
包括我的身体，
包括我曾经有过的身体，
包括我现在还拥有的身体
当我坐在这一个早晨的桌子边，孤独而幸福，
一个赤裸的孩子的脚，在被烧焦的地板上
（我几乎可以看到）
在我被烧着的衣服里，那件绿色的薄短裤
和那件脏兮兮的黄色T恤衫
贴在我灰烬的，不存在的
明亮肉体。白热化。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1939年11月18日出生于渥太华，加拿大女小说家、诗人、文学评论家。毕业于多伦多大学，国际女权运动在文学领域的重要代表人物。诗歌重要作品有《圆圈游戏》(1966)、《那个国度里的动物》(1968)、《诗选》(1976)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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