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八章 崇文投海〡长篇小说《幸福有多远》〡湘南徐工

文摘   文学   2024-06-17 07:02   广东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这里是东莞市长安镇的滨海新区,通过填海造地,人类勇于向浩渺的南海索取落脚之处,通过若干年的开发,如今高楼林立,鳞次栉比,阡陌纵横,广深沿江高速公路从这里跨过,东莞地铁三号线从这里穿过。东莞一共有六大片区:城区片区、松山湖片区、滨海片区、水乡新城片区、东部产业园片区和东南临深片区,繁华富庶的长安自是被列入滨海片区。

 

长安滨海新区可是一块风水宝地,是东莞向上的最佳实验田,崇文决定将这里作为他的人生归宿,作为幸福朝下的见证者。滨海新区坐北朝南,地处环珠江口东岸经济走廊、交椅湾区域的几何中心,景观展开面正对交椅湾,辖区面积20.36平方公里,其中,海域面积12.01平方公里,滩涂面积8.35平方公里,是由狮子洋进入珠江航道的第一个城市节点,稀缺而优越的滨海条件是展示东莞滨海城市特色的首选要地。这里南与深圳相接,临近前海,北靠长安和虎门,西隔珠江与广州南沙相望,毗邻香港,直面南海,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区位优势和经济集聚优势,具备成为世界级都会区战略节点的潜质。这里连江临空靠海,一小时交通圈内汇聚“一条城际铁路、二条高速公路、三个国际机场、四大重要港口、五条城市轻轨”的复合交通资源,对外交通条件十分突出。新区土地连片完整,稀缺珍贵,在东莞乃至珠三角罕有,是环珠江口的重要空间节点。

 

2018年12月31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崇文骑着共享自行车穿过新安社区、乌沙社区和新民社区,一路狂奔来到了滨海新区。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他要与这个世界作最后的诀别。

 

崇文将共享自行车随便一扔,径直向着南海的滩涂边走去,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将之前想过无数遍的人与事随机回放一遍。

 

他想起了写作,他想不明白,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他写了那么多的文章,即使小有名气,却依然难以赚取居家过日子所必需的牛奶和面包?是他的文章写得太严肃过于阳春白雪?还是他的脑筋转不过弯来?还是情商太低?他根本就难以适应这个社会的剧烈变化?

 

他想起了出版,为什么别人可以实现常规出版?顺顺当当地拿到版税或稿费,虽然他也出版过两本书籍:《徐工职场打拼记:一个印刷工科男的激荡人生》和《闲敲棋子落灯花》,可那都是自费出版,其资金是他求爷爷告奶奶低三下四忍气吞声不惜以乞丐的身份化缘才筹来的。

 

他想起了今后的生存苦境,为什么别人有“五险一金”而他什么都没有?别人提前退休,顶多正常退休,退休之后啥事都不用干,日子过得滋润无比,而在他的生活字典里根本就没有“退休”这个词汇,他简直不敢想象老无所依是多么的恐怖与残酷。

 

他想起了王国维,他喜欢王国维关于人生三境界的创造。在他的著作《人间词话》中,他这样写道: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也就是说,第一境界是“立”,第二境界是“守”,第三境界是“得”。想到这里,他不由将王国维的标准进行对比,他不知道他现在到了第几重境界,他觉得第二重境界应该抵达了,毕竟他曾经“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过。但他今天想到的主要还是王国维的死亡:1927年6月2日,王国维早起盥洗完毕,即至饭厅早餐,餐后至书房小坐。王国维到达办公室,准备给毕业研究生评定成绩,但是发觉试卷、文章未带来,命研究院的听差从家中取来。卷稿取来后,王国维认真地进行了评定。随后,王国维和研究院办公处的侯厚培讨论下学期招生事宜,相谈甚久。交流结束,欲借洋二元,侯厚培给了五元钞票,王国维走出办公室,雇了一辆人力车,前往颐和园。王国维吸完一根烟,跃身头朝下扎入水中,于园中的昆明湖鱼藻轩自沉。

 

他想起了老舍,这个伟大的人民艺术家让他唏嘘不已。1966年8月24日夜,老舍因昨天在运动中遭到了恶毒的攻击和迫害,被毒打了三个小时,万般无奈之下含冤自沉于北京太平湖。

 

他想起了三毛,有的人说她死于谋杀,有的人说她死于自杀,众说纷纭,真假难辨,但不管怎样,反正在1991年1月4日的凌晨,48岁的她香消玉殒了。

 

他想起了海子,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身边带着四本书:《新旧约全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海雅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他在遗书中写道“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他想起了吾同树,他写下生前的最后一首诗歌《消失》。2008年8月1日,他选择自缢身亡于东莞的家中。有人说,对于海子抑或吾同树的死亡,这是一个缺乏足以让诗人生存之土壤的社会,多么悲哀!多么可笑!遗作为:

一只鸟,在层云上飞

那疲倦的身躯、迷茫的眼神

只能被云朵的灰色遮蔽

或许云有多么脆弱,然而

他无法穿透,他的力气已将用完

内心的虚弱,更能感觉天空的缥缈

努力地扇动翅膀,依旧没能绕过

雷电潜伏在云的周围

他爱的人都在下边

大地上熙熙攘攘地过往

他们无法飞起,沉溺其中———

幸福和苦痛,在尘嚣中难分彼此

 

雨下了,寒凉的雨丝

没有零落的羽毛

再无孤独的影子

之后,天空像新鲜的蓝床单

而大地,继续像垃圾场

物质坚持物质的腐烂

梦在无形地蒸发,一切在缓慢地

消失,于相近或遥远的未来。

 

他想起了许立志,2014年9月30日下午近两点,在富士康科技集团打工的九零后许立志从深圳龙华某座大厦的十七层一跃而下。10月1日0点0分,他预设了定时发送的一条微博“新的一天”,准时发布于他已辞别的这个世界的新的一天。他以实际行动策划着他的死亡之旅,并在生前留下了最后一首诗歌《我弥留之际》:

我想再看一眼大海

目睹我半生的泪水有多汪洋 

我想再爬一爬高高的山头

试着把丢失的灵魂喊回来 

我想在草原上躺着翻阅妈妈给我的《圣经》 

我还想摸一摸天空

碰一碰那抹轻轻的蓝 

可是这些我都办不到了

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所有听说过我的人们啊

不必为我的离开感到惊讶

更不必叹息,或者悲伤

我来时很好,去时,也很好

 

他想起了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太宰治和三岛由纪夫,他还想起了……

 

他看见右手边有一堆小石粒,这让他想起了英国女作家伍尔芙。他蹲下来,将小石粒填满他衣服里所有的口袋,外套左边的口袋里尽是小石粒,外套右边的口袋里尽是小石粒,衬衫上边的口袋里尽是小石粒,裤子左边的裤兜里尽是小石粒,裤子右边的裤兜里尽是小石粒,臀部左边的裤兜里尽是小石粒,臀部右边的裤兜里尽是小石粒,满满当当。

 

已走到滩涂地带了,海水近在眼前,路面越来越潮湿,越来越泥泞,越来越难走。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向苍天磕了一个头,口里喃喃道:“母亲大人在上,请受我一拜,恕不孝儿先行而去。”接着,他又磕了一个头,口里喃喃道:“徐菡萏,爸爸对不起你!父亲无能,如果你有重新投胎的机会,请不要投胎于作家的家庭。”接着,他磕了第三个头,口里喃喃道:“梁芙蕖,为父对不起你。父亲这一生徒有虚名,口袋里却空空如也,如果世间真有轮回,我下辈子坚决不当作家。”

 

临下海时,他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手机信号良好,居然满格。他给前妻梁清照发了一条信息:虽然法院将梁芙蕖判给了我,但现在的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要走了,你要好生善待她。你若有心无力,可将她送回桂花县,她的亲人们会照顾她的。”然后他打开微信,在朋友圈发出人生中的最后一条资讯:近期,各大微信群被李咏和金庸的死讯频繁刷屏。对于死亡,我也有自己的个人思考。培根说:成人惧怕死亡好如儿童害怕黑暗。假如上帝问湘南徐工:“你害怕死亡吗?”湘南徐工回答:“我已随时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上帝又问:“死之前你有什么要交待的?”湘南徐工回答:“没有,请社会善待我的两个女儿即可,让她们长大成人,我此生没有为她们留下丁点财富,枉为父亲。”

 

发完朋友圈后,他走向南海,海水刚好漫过他的脚踝,他猫着身子将手机狠狠地一甩,像打水漂一样,手机在海平面上划出了几道优美的抛物线,与此同时,他仰天长啸:“狗日的文学!”

 

对于死亡,崇文一直看得很淡,如今,该他主动直面死神了。当一个人死了,自杀了,周遭的人只会唏嘘一声,抱以遗憾,然后继续沉默,好像你压根儿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来过,正如艾略特在《荒原》里所说的:“世界就是这样告终,不是嘭的一响,而是嘘的一声。”

 

他继续往前走,海水淹没了他的膝盖。

 

他继续往前走,海水淹没了他的臀部。

 

他继续往前走,海水淹没了他的肚脐。

 

他继续往前走,海水淹没了他的肩膀。

 

他继续往前走,海水终于淹没了他那颗与众不同的头颅。



敬请继续阅读:后记
 

湘南徐工
凡是您写不来的,或自认为写不好的,或欲附庸风雅,皆可交给湘南徐工,他是全方位写手,不限白话文、文言文,不限体裁与题材。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