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 职场之酸〡长篇小说《幸福有多远》〡湘南徐工

文摘   文化   2024-05-03 08:59   广东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崇文一直有块心病,最怕别人问他“你现在什么单位工作?”因为他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过上这种下落不明的生活?今天的他不知道明天的他在哪里乞食?今天的他也不知道明天的他在哪个城市漂泊。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其实梁清照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打工妹就嫁给了打工仔。清照之前在佛山、广州、深圳和东莞的塘厦镇工作过,自从她来到东莞的长安镇工作后,也是换了好几家公司,少说也有五家公司。而崇文呢,他就更疯狂了,清照与他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毕竟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男人似乎更愿意折腾,而这种折腾也是生活逼迫下的无可奈何。

 

针对别人那些不怀好意的问题,崇文反思过自己的生活,这种糟糕透顶的生活用三个成语可以概括:命途多舛、漂泊不定、浪漫不羁。为此,他用一段标题为《打工为什么总是漂泊不定?》的文字总结了这种现象,不只是针对他自己,也是针对南漂一族。他这样分析道:

(一)自离型 (即懒得办理辞职手续,放弃应得工资,也不向上级打个招呼便从公司人间蒸发,或是离开之后再事后告知上级。)

理由一:宿舍环境、食堂环境、办公室环境比想象中的差得多,令人失望,故自离;

理由二:第一天上班便加班加点,真心受不了,故自离;

理由三:工作若干日,接到之前面试过的另外一家公司的录取通知,觉得那家公司好,欲投之,故自离;

理由四:第一天上班,便遭到上级爆粗口或辱骂,心里不痛快,故自离;

理由五:工作两日之后,觉得公司的管理制度过于混乱,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故自离。

(二)辞职型(即个人主动提出离职,并获得合理报酬。)

理由一:试用期过后,上级没有兑现加薪的承诺,故辞职;

理由二:工作一段时间之后,觉得几无晋升空间和加薪的可能,故辞职;

理由三: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兴趣发生转移,对目前从事的岗位渐生厌倦和烦躁,欲转型挑战新的行业或岗位,故辞职;

理由四:因需要照顾孩子,想结束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从一个城市转移到另外一个城市,故辞职;

理由五:工作一段时间之后,迫于生计,对金钱的渴望日益膨胀,觉得目前的薪水与自己的付出不匹配,而通过跳槽可快速解决这个问题,故辞职;

理由六: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对权力的欲望开始膨胀,已不满足于基层岗位,觉得提拔的可能性相当小,或是没有耐心等待漫长的提拔过程,而通过跳槽可快速解决这个问题,故辞职;

理由七:当初在这里工作纯粹是权宜之计,也就是骑驴找马,一旦有好的机会便立马跳槽,故辞职;

理由八:在家族企业打工,工作老是被掣肘,老板任人唯亲,很多人得罪不起,对前途感到绝望,故辞职;

理由九:因个人能力突出,或人脉广泛,被其他公司挖墙脚,或被朋友请去合伙干大事,或被猎头公司高薪挖走;

理由十:拥有远大的抱负和梦想,直接跳出来,或进入体制内,或单干创业。

(三)辞退型(即公司主动提出解雇,并支付应得报酬。)

理由一:老板当初可能看走眼或事后觉得后悔,觉得你付出的价值与现在所获得的报酬不匹配,故辞退;

理由二:某个项目宣布结束或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或胎死腹中,老板宣布解散整个团队,故辞退;

理由三:劳动合同到期,公司不再续签,故辞退;

理由四:面试时,上级当初高估了你的技能,试用期内,觉得工作能力达不到他的期望值,故辞退;

理由五:公司宣布破产,故辞退;

理由六:试用期内,被上级的心腹即他自己的得意人手所顶替,故辞退;

理由七:因不懂行的上级或空降的上级瞎指挥,在工作中因公事愤而和上级吵架,故辞退;

理由八:工作一段时间后,销售业绩达不到公司的规定,淘汰出局,故辞退;

理由九:公司经营不善,需要裁员,故辞退;

理由十:在工作过程中,与上级或某些核心人物缺乏沟通或沟通不畅,故辞退;

理由十一:因价值观不同,或理念不同,或炒架斗嘴,或以离职为潜在目的故意找上级寻衅滋事(因被解雇可快速拿到报酬,也就是在拿到钱后,公司会请你卷铺盖走人),故辞退。

 

崇文为自己拥有一个思想家的头颅而感到沾沾自喜,他相信自己的分析对于那些体制外漂泊不定的人们,总有一条理由会匹配。他甚至想:体制内的人们啊,你们或许在一个单位终老至死,或许在一个系统里调来调去,或许在国家机关里步步高升,但不管怎样,工作是稳定的,生活是优越的,尊严是体面的,福利是明显的,待遇是上涨的,那就没事偷着乐吧!当你看见这段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文字时,你还敢轻易下海吗? 

 

崇文是一个学印刷工程的大学生,他做事严谨,喜欢梳理,有一天当他将自己的跳槽经历统计出来时,他自己都为这种惨绝人寰的经历感到万分的恐惧。他曾经在32家印刷企业停留过,竟然不可思议地横跨丝印、胶印、凹印和凸印四大印刷领域,足迹遍布郴州、广州、东莞、深圳、唐山、上海、清远、江门、佛山、北京和青岛等11个城市,最短的只干了一天,最长的也只是干了两年,它们分别是湖南万容包装有限公司、东莞永利诚彩印有限公司、东莞光明柯式印刷厂有限公司、东莞协合纸品厂、广州江南包装制品厂、顺德万昌印刷包装有限公司、番禺志达柯式印刷有限公司、广州晓辉纸品印刷有限公司、顺德龙江永放彩印有限公司、虎门彩色印刷有限公司、东莞洛定文具纸品厂有限公司、鹤山雅图仕印刷有限公司、广州广业彩印礼品有限公司、广州南大丝印器材有限公司、华北戴尔特印刷包装有限公司、上海子洋图像技术有限公司、广州大壮印刷科技有限公司、广州天生印刷器材有限公司、广州炫彩数码科技有限公司、广州盛兰印刷有限公司、月亮贺卡(番禺)有限公司、中华商务联合印刷(广东)有限公司、深圳雅昌彩色印刷有限公司、东莞大朗中编印刷厂、东莞东昌联实业投资有限公司、深圳宏粤纸制品有限公司、广东公明景业印务有限公司、东莞杜氏永汶彩印纸制品有限公司、深圳旺盈彩盒纸品有限公司、上海力敦贸易有限公司东莞办事处、东莞长安上沙富利制本厂、东莞市明彩纸品有限公司。

 

他不明白他咋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后来他怀着一腔对文字的热爱,他脱离了印刷行业,出于有奶便是娘的求职意愿,他又先后进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公司讨生活,经梳理之后,惊愕地发现居然有39家公司,最短的只干了一天,最长的也只是干了一年,它们分别是中山宏时电子有限公司、广州正鑫化工厂、广州艺沣广告设计有限公司、深圳市金泓辉塑胶有限公司、东莞市极葆顺茶业有限公司、东莞市金品广告有限公司、东莞市光裕物业管理有限公司、东莞市东方锦河酒店管理有限公司、东莞市独蛇服饰有限公司、深圳市艾索特电子科技有限公司、东莞市三联众源五金商品城有限公司、中山市华泰照明有限公司、深圳市中睿营销传媒有限公司、广东顺德善胜厨艺项目策划有限公司、深圳市华脉薪火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东莞市远梦家居用品股份有限公司、乐昌市南岭农产品专业合作社深圳办事处、东莞市华高商贸有限公司、广东拓斯达机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东莞市形而上学广告有限公司、深圳市建筑工程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市世纪新贵家具有限公司、雅兰实业(深圳)有限公司、东莞市洋臣家具有限公司、深圳市乐特尔科技有限公司、东莞市润弘家具有限公司、深圳市每餐美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深圳市白企鹅股份有限公司、前海云富教育科技(深圳)有限公司、深圳市常旅相伴科技有限公司、深圳市爱加优品科技有限公司、广东七号仓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上海老周红木家具有限公司、北京北华丰家具有限公司、深圳市达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东莞市明发化工有限公司、深圳市津味园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深圳市慧智兰心科技有限公司、青岛市喜之林家具有限公司。更富有戏剧性的是,对于月亮贺卡(番禺)有限公司和东莞市东方锦河酒店管理有限公司,他竟然进去工作过两次,第一次进去时的身份是普通员工,第二次进去时摇身一变其身份就成了中层管理人层,而这正是职场的善变之处。哦!这是怎样的一份人生经历啊,说出来会让别人笑掉大牙的,他并非愿意过上这种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漂泊生活,确实是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中再糅合自己的性格和喜好最终导致了这种悲催的人生,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放眼打工一族,绝对是没有之一,只有唯一。

 

回眸既往,他决定为自己之前的荒唐与放荡进行深刻的忏悔与反思,在一种激情澎湃的状态下,他花半个月的时间写下了长篇非虚构散文《南方职场词典》,他在序言中这样写道:

跨过不惑之年,写了不计其数的文章,我终于要触碰打工题材了。打工,这是一个沉重而屈辱的字眼,它是心底那一根敏感而柔弱的琴弦,我真不忍心去拨弄,也不愿意让它呈现在明晃晃的镁光灯下,因为我知道,一旦用手指轻轻地从上面划过,它必将飘出一曲忧伤而哀怨的乐曲;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将它搬上镁光灯频频聚焦的大舞台,此时此刻,无异于将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植入大众的视野,我成了一个赤裸裸的透明人,我想我会害羞的,也感到十分的难为情。但是,中国现代作家郁达夫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这是他一贯的文学创作主张,也是影响我的一句话,于是,今天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决定回眸过往,尽情书写我的打工生涯,反正人到中年,阅尽世事沧桑,什么都看淡了。

 

打工怎么会成了一个名词呢?“打”明明是动词啊,意为敲打;“工”明明是名词啊,意为工作,联缀在一起,即为敲打工作,好一个“敲打工作”!既形象又动感,既生动又贴切,再经过长时间的嬗变,于是它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动名词了,这是由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之下的市场经济所分娩出来的一个怪胎,这是人类社会多么伟大的一个产物啊!

 

扪心自问,我又敲打了几份工作呢?对于这个话题,我羞于启齿,欲说还休,无语泪先流,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捋清一下芜杂而纷乱的思绪,且容我绕开一下。

 

多年前,“打工”这个字眼仿佛是长在我身上的一个疖子、一个疥疮、一个疔疮、一个痈疽、一个疣乃至一个恶性肿瘤,里面渗满脓液,浊臭无比,我仿佛是一个伤痕累累、体无完肤、无可救药、人人唾弃的病人,它也是我脸上始终浮现出淡淡忧伤并散发出一丝忧郁气质的原始病灶,我那命途多舛、风雨飘泊、颠沛流离、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昨天哪,我真不忍心揭开那道业已痊愈的伤疤。

 

多年前,“打工”这个字眼犹若一个套在脖子上的精神枷锁,我不愿意正视它,我总是避开它那双锐利而锋芒的眼睛,这个枷锁紧紧地勒在你的脖子上,压迫着我的喉结,令人窒息,令人压抑,但为了远方的牛奶和面包,我又不得不负重前行,走向未知的远方。

 

多年前,我返回家乡的时候,总有一些吃着国家粮端着铁饭碗的熟人不怀好意地问我:“你在哪里工作?”我说我在南方工作,我总是刻意回避“打工”这个字眼,而不说成“我在南方打工。”我从对方那一张荡漾着笑容的脸庞上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写在脸上的优越感、自豪与骄傲,他(她)当然知道,在南方工作不就是打工嘛,只不过他(她)心照不宣,不愿意当面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我是不是一只鸵鸟呢?我听说鸵鸟在受到惊吓时,它会将头埋在沙子中以逃避危险。我是不是也有一丝“鸵鸟心理”呢?当我听到“打工”这个字眼的时候,我会消极面对,逃避自我,自欺欺人,人们皆嘲笑鸵鸟愚蠢而荒唐,不知在他们的心里有没有鄙夷我呢?

 

哦!我终于想起来了,自初次来到南方,我的打工生涯将近二十年了,我到底敲打了几份工作呢?我没有认真地统计过,我不愿意做这种让自己痛苦的事情,于我而言,它毫无意义,了无生趣,但我知道,我肯定敲打了几十份工作,我曾在郴州、中山、江门、广州、佛山、东莞、深圳、唐山、上海、北京和青岛这十一个城市工作过,我的打工生涯曾涉足印刷包装、商业地产、酒店、广告、建筑工程、移动互联网、电子商务、电子产品、化工产品、塑胶产品、服装服饰、餐饮、家具家居、互联网金融等众多行业,我做过搬运工、IPQC、QC、销售工程师、工艺工程师、产品工程师、估价工程师、外贸跟单员、外贸主管、文案策划、内刊主编、企划主管、行政经理、品牌经理、策划总监等众多岗位,现在竟然被我一一罗列出来,连我自己都感到无比的惊愕,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这完全是一种杂乱无章、不可思议的人生啊!说得不好听,可以用一句十分夸张的话来概括我的职场生涯:我不是在面试现场,就是在去面试的路途上。也许,有人会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我当然有我的难言之隐,三言两语一时也说不清楚,但当你认真地阅读完这部长篇散文《南方职场词典》后,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行文至此,耳畔似乎响起了中国台湾女歌手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悠悠的歌声萦绕于怀,如泣如诉,我知道,是命运在敲打我那扇幽暗的心灵之窗,是宿命在撩动内心那根脆弱的琴弦,让我想起了那段被遗忘的时光,它正渐渐地浮出水面,一度让我泪流满面,也一度让我热泪盈眶。

 

多年前,我是多么喜欢哼唱流浪歌手陈星的那首歌曲《流浪歌》啊!每当和同事们在KTV娱乐的时候,此歌必点,我总是拿着麦克风尽情地引吭高歌,歌唱我的痛苦、彷徨与无奈,歌唱我的孤独、寂寞与忧伤,前尘往事袭上心头,我的心仿佛都融化了,内心澎湃不已,以至于辗转难眠。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不唱了,我真的不唱了,我变得成熟了,我学会了坚强,我学会了隐忍,我学会了苟且,我学会了恭维,我甚至还学会了屈辱。想当年,我是真的喜欢这首歌曲啊,每次扯起喉咙吼一嗓子的时候,总会激起我内心深深的共鸣。

 

南方!南方!!还是南方!!!尽管我在长江三角洲的上海短暂地工作过,也在环渤海地区即京津唐经济圈的北京和唐山短暂地工作过,但我的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珠江三角洲的各个城市游走,所以我的创作素材还是来源于南方,我的书写处处烙上了南方的胎记,几乎没有东方或北方的影子。

 

啊!南方!这个让我欢喜让我忧的地方,这个让人爱恨交加的地方,放在古代,它天高皇帝远,这里穷乡僻壤、瘴疠横行、野蛮落后,让人望而生畏,多少或被流放、或被贬谪、或被罢黜、或被驱逐的异乡人要么死在从中原前往南方的路上,要么死在从南方返回中原的路上,要么干脆客死他乡,抛尸荒野,变成一堆阴森森的骨殖。

 

啊!南方!多年前,我也来到了南方,我像一只脱离母亲的怀抱跌落于人间的小鸟,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这里用喙啄一啄,那里用爪划一划;多少年后,经过风雨无数次的洗礼与摧残,我将自己装扮得密不透风,我穿上一件用功利做成的衬衫,再穿上一件用势利做成的西装,然后用虚荣的领带恰到好处地套在脖子上,我成了一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人,我生怕我不能融入这个残酷的社会,我害怕人们窥见我内心的自卑与脆弱。而现在,我要像剥洋葱一样,解除虚荣的领带,脱下势利的西装和功利的衬衫,统统脱掉,统统都扔掉,坦露出赤裸裸的胸膛,呈现一个真实的自我。

 

啊!南方!我终于要书写你了,就以“打工”这个字眼为药引子,书写你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鬼东西,书写昔日那个夜不能寐的梦餍,书写我曾经渴盼的光荣与梦想,你真是一个纠缠不清的前世冤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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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南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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