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rs in Central Plains
养 女(5)
文/曹虎
晚饭后,草儿走出院门。月朗星稀,风儿在树梢缠绕,树下却没一点凉意。天气已经转热,岗坡地的麦子正在收割,按照这般响晴天,不出一周洼地的麦子全都要熟透,麦收将进入高潮。草儿憧憬着明天上工,心情激动着。
小草!
草儿听到有人小声唤她,转过头,看到小林哥从他家院门出来。
小林哥,你吃过饭了。
嗯。
小林走过来,在草儿面前站定。
给,这点钱你拿着。小林手中握着两张纸币递给草儿。
不,不,我不要。
收下吧,我知道你家日子不好过,这是我从学校生活费中省出来的,没人知道。小林执意伸着握钱的手。
小林哥,忘了告诉你,我明天就去上工,能挣工分了。钱你留着,我知道叔给你的生活费很紧凑,可别舍不得吃,把身子弄坏了。草儿低头小声说。
小林看不清草儿的脸色,草儿的关心让他心头一暖,多好的草儿,怎地命运如此不济。当他听到草儿要出工,心头一紧,她能做下那些农活吗?
你要挣工分?那怎行,那活你干不了!真要去干,我给我爹说,让他帮你干。
没事,队长说让我记工分,累不着的。草儿轻笑着。
此时小林有股冲动,他强烈想保护这个瘦弱的女孩,他恨自己没有力量,懊恨地拍了拍脑袋。
小林哥,早上你不用再给我家挑水了,会影响你学习。我试试,能挑动。
没事,挑水能锻炼身体。
草儿没有吱声,小林认为草儿默许了。这点忙再不帮草儿做,他会感到自己没用。
不早了,回吧。
草儿转身走回院子,小林深深望了一眼前面银辉笼罩的院落,攥钱的手使劲握了握。
小林是个大小伙了,个头长起来,说话嗓音变得浑厚,唇边的绒毛也浓了不少。他对草儿有种说不出的情愫,同情、怜悯还是喜欢?
第二天一早小林去挑水,他发现草儿家的水缸满满的。这个草儿!
夏天的天亮得早,朦胧中一阵嘎嘎叫声响起,一只喜鹊在欢畅地唱着歌,把草儿从梦中惊醒。草儿揉了揉眼,坐起来。昨晚她睡得晚,赶着挑了几担水后才拖着酸困的身子躺在床上,劳累加上兴奋让她睁大双眼睡意全无。草儿心思敏锐,小林哥对她的喜欢她感受到了,可自己有手有脚,为啥要人家帮忙?转念又想,小林哥学习好,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他。想着想着,草儿一阵烦闷,她靠在床头,望向窗外,月辉撒满天地,一片苍茫,她有点迷茫,晃晃头,她想起外婆的话,草儿呀,咱女孩儿家要顾着身命,到哪里都不要被迷惑,要干干净净,正正派派。草儿知道自己长相姣好,走在路上,她能感受到人们投向她的审视、挑剔、友善、热切甚至邪恶的目光,她懂得女孩家要自重自爱。胡乱想了一通,不知夜里几点入睡胡梦颠倒一直睡到天亮。
草儿洗把脸,外婆已在做饭,她往灶膛填着柴,火光熊熊,映着她苍老褶皱的脸。外婆是她们一家人的守护神。草儿知道外婆是娘的二婶,是外婆一直照护着他们娘仨,没有外婆,他们都不知道怎么活下来。
锅里水滚了,外婆要起身搅面。
婆,你坐着烧火,我来搅面。
草儿用瓢从面缸里挖点红薯面,又用水瓢舀点水倒进碗里,用筷子搅匀后倒进锅里,一边用勺子在锅里轻轻搅动。
婆烧火火势大,草儿刚把搅好的面糊糊倒进去,锅里就开始冒泡泡,接着沿锅边有虚沫溢起。婆用火钳子把柴压了压,火势变小,锅中饭均匀地滚开着。
婆,你烧锅火总大,我烧锅火咋大不起来?
草儿奇怪,自己往灶膛里塞满柴草,火势不大,婆烧火,火苗子窜着呼呼地响。
火心要虚,人心要实。
婆漫不经心说了一句。
嗯。草儿明悟许多。
吃过饭,草儿换上干净衣服,拿起记工薄走出门,她要早点到地头去。
草儿来到地头,看到朝明已经到了。
朝明五十来岁,高个头,直身板,皮肤白皙,文文气气一副书生范儿。草儿知道,超明是个有学问的人。听说他的爷爷是清朝的举人,他叔父曾中上秀才,后来在国民党军队做书记官。超明从小耳濡目染,四书五经读了不少。在国家解放之际,国民党溃退台湾,超明的叔父可以带两名家眷,捎信让他速去汇合,朝明对国民党嗤之以鼻,他才不会傻乎乎地弃明投暗,再者他也割舍不下妻子和三个孩子,坚持留了下来。
不了解超明的人认为他是很温和,一副好脾气,不得罪人,却不知他的倔强和认死理,凡他认准的理,八匹马也也拉不回来,连队长都有点折服。不过有一点毋容置疑,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他干会计,社员都信服。前一年,大队分救济粮,七个生产队唯独他们队少分配50斤,社员不乐意,让找大队给补回来,苏顺给大队孙支书说了,人家待理不理的要他自己解决。自己怎样解决,超明一听就炸火了,苏顺要不来粮食,他去要。超明有啥绝招呢?他天天去孙支书家门口堵孙支书说这事,孙支书不同意他就一直赖着。这股缠劲,孙支书终于透口同意给他们队补上。50斤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这相当于三个人一年的细粮。
超明看到草儿早到,笑着说哪不懂了问他,他说他早点来就是怕草儿第一天工作不好开台。
草儿也嘴甜,一句超明叔,两句超明叔,叫的他心里暖暖的。这个小妮子挺入骨人哩。
在超明的协助下,草儿很快进入了角色。队里没人找草儿的茬儿,一是同情她家遭遇,二是知道这丫头是个初中生,聪明伶俐,错不了。
庄稼活挺累人,看着叔叔婶婶们挥汗如雨,草儿不愿袖手旁观,她拿起一把镰刀,麻利地刺啦刺啦割起麦来。
计工员需要第一个下地,又是最后一个收工,草儿还要参加劳动,一整天几乎没怎么歇息。她不是不累,她是生怕干不好,丢了这份工作。回到家,草儿还要帮着做家务,里里外外转个不听。就是这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虽说累,草儿回家看到娘,看到婆和妹,心里就安慰许多。小妹很有眼色,看她洗手急着递毛巾,拄着拐把碗筷齐整整摆在桌上,然后笑眯眯地望着草儿。你也吃呀。草儿催促,妹妹才坐下动筷。
很快半年过去了,草儿已经适应了这份工作,队里上上下下也都认可这个勤快的丫头。在超明的坚持下,草儿照正常劳力记工分,没有因年龄小只记半个。超明的解释是这妮子能把计工员工作拿下来就应该是全劳力了,况且她还下地干活。苏顺说社员没意见他也没意见。但草儿担心的事还是出现了,摔伤的记工员康复了,她找到苏顺,要求上工。
苏顺有点犯难,草儿如今干得顺风顺水,咋办?可又无法面对原来的记工员。
还是超明有办法,他给苏顺支招,咱生产队在全大队中社员人数最多,你去跟孙支书提提,在咱小队增设个副队长,不是把记工员安置了。苏顺想想是个好主意。他忐忑地给孙支书汇报了,没想到孙支书竟然同意了。孙支书是念在福庆为公而死,留下老弱病残不容易才勉强同意的。
草儿一家这几年好过多了,她一个女孩子养活着一家子人。一年的工分加上爹的那一份,两个人的工分分的粮食够吃了,草儿心中安生不少。可她还有一块心病,娘的状况很不好,还一天天严重,她不但干坐着,有时睡床上一整天不动身。看着娘,她心里发疼。已经没爹了,可不能再失去娘了。得抓紧攒钱给娘看病,草儿计划着。
小林读高中了,个头近一米七0,长成大人了。这小子脑瓜子好使,村里几个高中生就数他的成绩最好。小林是王大伯的的希望,也是全村人的期盼。孙支书说铁匠营村没几人读成过书,就看小林的了。小林知道大家对他的期望,埋头苦学,成绩一直遥遥领先。
小林心中一直装着草儿,他默默地关注着,他心里涌起强烈的愿望,帮草儿一起照顾好她的家人,分担草儿的负担。
高中距家较远,小林星期天才能回去一趟。每次到家,不由地望向草儿家,急切热烈地寻着草儿,看不到草儿,心中空落落的,看到草儿,他心中才踏实,并没来由地幸福甜蜜着。
今天活量小,收工早点,草儿还没有走进院门,小林过来了。四目相对,草儿脸色微红。
小林哥回来了。
草儿低头轻声说着。
草儿长开了,个头起来了,整日田间劳作遮压不住草儿张扬的的青春,长长的辫子垂在窈窕的腰际,红色的褂子勾勒着圆润丰满,阔大的黑色裤腿在风中轻摆,风情无限。
抬眼瞄到近前耸起的胸部,小林脸红了。
出工累吗?小林没话找话。
咋能不累,不过习惯了,没事。
那就好。
这就高二了,马上高三,祝你考个好大学哟。
上大学没劲,不如也到生产队下地去。
哟!
草儿惊讶一声,马上娇羞低头不语。
饭后我把院墙补补。
小林看到草儿家院墙被雨淋出个大缺口,不给及时补上,再下雨墙要焖倒了。
院墙上的瓦烂了,土墙被雨水冲刷个豁口,草儿起初没在意,没成想越来越大,现在这里就要能行下一个人了。草儿想自己去堵住,但垛墙她没经验,无从下手。
听小林哥说帮她补墙,草儿很乐意,却又感到不适,自家的事老让人家帮忙说不过去呀。
你下午还要下地吧。这样,咱们都抓紧吃饭,饭后把这窟窿给堵上。
草儿想张口推辞,小林已经扭头向家走去,她把话又咽进去。
男人与女人就是不一样,草儿看着小林熟稔地和泥,撒麦秸,用赤脚来回踩踏,没见过小林哥干过这活,他怎么做的这般地道?
麦秸与泥搅和得均匀滋腻了,小林把豁口处松动的土层剔除掉,把泥巴一块一块糊上去,豁口逐渐弥合。小林脸上汗水直流,衣服都湿透了,但两手泥巴擦不得脸,只好歪着头用胳膊揩拭。忽然,鼻子嗅到一阵清香,好闻,他深深地吸一口,猛然意识到什么,心咚咚地跳起来。他看到草儿拿着毛巾来给他擦拭汗水,看着那柔弱无骨的小手,那白得晃眼的胳膊,水灵灵的大眼,含笑的微翘的红唇,还有那垂在胸前晃动的辫子,小林有点眩晕,喘不过气来。
不用,不用。
小林一闪身躲开草儿。一刹那他有点后悔了,干嘛要躲呀。
没费多长时间墙补好了,再在墙头上摞上瓦,大功告成。想不到小林哥学习好,泥水工也能拿下,草儿眼中闪烁着小星星。能为草儿家做些事,看到草儿崇拜的眼神,小林心里异常满足。
19岁的草儿已是一名出色的记工员,超明建议,草儿除去记工员的本职工作,额外再下地干农活要多增加工分。没人反对,只是苏顺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奇怪会计咋对这小记工员处处维护,两人是不是有点啥?这样的念头冒出来一发不可收拾。可不是,超明这家伙鬼点子多,莫不是他用啥斜法迷住了小妮子?看看他们早出晚归的,不正常呀。
也是,草儿这妮子长成了,18的姑娘一朵花,草儿如花儿一样。细嫩的肤色,白净的长颈,隆起的胸部,还有翘起的臀。苏顺眼里冒着火苗,想不到前几年那个瘦瘦弱弱的女孩竟出落得如此水灵。哼,记工员还不是我给安排的,能让你干也能不让你干。
队里开会,散会了,苏顺喊草儿留下。
王小草,给你说点事。
看着一本正经表情严肃的队长,草儿心中咯噔一下,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了?草儿胡乱猜疑着。
是这样,今天孙支书找我,说他要重新给咱队配个记工员。
顺爷,是不是不让我干了?
草儿有些惊慌。自己干记工员加上下地劳动,一次能记一个半人工分,一年下来能多分不少粮食,一家日子也才有着节余,才能积攒点钱给娘看病。不让做记工员了,草儿不敢想象今后怎样生活?
不用慌,我顶住压力没同意,我说队里的王小草干得好好的,群众又拥护,换啥呢。孙支书买我面子,没再说啥。
听苏顺讲得一波三折,草儿的心提起来又放下,她感激地看着苏顺。
顺爷,谢谢你,让你操心了。
没啥,你家恁困难,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着他拉过一把椅子。来,来,小草,坐下说点别的事。
苏顺盯着草儿,一把拉住她的手。
不知怎的,草儿对盯着她的那道眼神异样地惊恐,那种攫取、狡诈,还有贪婪,像针一样刺在她身上,让她心悸,她不明白队长怎么像变了个模样。
草儿坐下随即又站起来向屋外走。
顺爷,我得先回家了,我妈的病又重了,出来长了不放心,有事晚点再说。
看着草儿匆匆走掉,苏顺脸阴沉下来。
(待续)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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