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学术论坛·年度演讲 | 汪晖:消失、重复与置换:加速社会中的中国电影

体娱   2024-11-28 11:24   北京  


2024年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金鸡电影论坛·学术论坛圆满落幕。本次论坛以“电影:人工智能与人本智能”为主题,旨在探讨AI和人本智能之间的复杂关系及其对电影的深刻影响,思考、展望保有人本主义精神的AI电影时代。“金鸡年度演讲”是今年新设的学术论坛单元,邀请电影学界、业界外的名家,对论坛主题进行跨界思辨,以新颖形式深化电影思考,拓宽电影思想边界。




汪 晖
清华大学首批文科资深教授
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院高等研究所所长
欧洲科学院院士



大家好!我此次受邀来金鸡论坛做年度演讲,很荣幸,也很惶恐。我既不是AI专家,也不是电影专家,只不过年轻时对电影确实很热爱,我也借此机会重回跟电影、跟年轻时的自己的一个关联


今天我的演讲题目是《加速社会中的中国电影》,是主办方给我的一个命题作业。我想就这个话题做一点分析,然后回到电影的问题上来观察加速社会中电影的变迁,借此理解当代电影,也理解前一阶段电影跟我们的关系


加速社会是一个新的理论命题,但这个现象不是新的现象。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里说,“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地动荡,永远地不安定和变动”。这是资产阶级时代和过去时代完全不同的地方:所有固定僵化的关系以及和这些相关的要素、遵从的观念等等都烟消云散,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换句话说,加速社会跟现代社会是同步的,尤其是和现代资本主义工业革命、以后的信息革命一步一步的浪潮密切相关。但是当代加速社会的讨论更强调的是科技的变革所带来的时间机制的变化。所谓的加速社会,用德国的一位理论家,也是法兰克福学派第四代代表人物哈特穆特·罗萨所说:“现代社会是一种用严密时间的体制所管制协调和支配的社会,而且这种时间体制完全不具有伦理的观念。”

技术的加速本来是为我们赢得自由,但每一次技术的加速同时又控制了我们行为的节奏。在这个意义上,加速带来的整个社会变化有三个重要的面向:第一个面向是科学技术发展所推动的加速;第二个面向是由于科学技术的加速导致了社会变迁本身的加速,社会、社会关系发生了重大的转变;社会迅速的变化导致了日常生活形态的变化,这是第三个面向,也是最主要的部分。

在这样一个变化当中讨论加速过程,第一个是时间的共时性,无论社会生活习俗的时间有如何不同,都被组织在一个共时关系当中。第二个是所谓的时间错乱,时间渗透在一起,而且人们的想象关系、实际的生活形态也交织在一起。比如《脐带》,蒙古族母亲所有幻觉都是关于过去的草原,这是时间的裂隙、裂缝。《脐带》就是在几重时间之间找到生存的价值,形成共鸣和同情。母亲回到的草原已经是现代时间中的草原,实际上有时间性的错位。时间的错乱不仅是母亲的错觉,更是人如何面对重大变化的生活本质,里面有断裂,同时又有绵延,而且这个绵延包含着行动。当绵延本身人的意识转化为行动的绵延,一定程度上既是对时间错乱的时代的追问,同时也是一个探索,探索我们在高速发展的加速社会当中如何确定所谓的“人本”,我们立身的位置。

加速社会的迅速变迁在电影里表现出来是消失的主题,是对于消失的东西的打捞。这类主题如果放在整个当代电影的演变当中不是完全新的,但却有重要的一个演化。例如万玛才旦的电影不是传统乡村的法规和伦理道德,而是“法”。无论是《气球》里关于生育所涉及“法”的问题,还是《雪豹》里保护珍稀动物的“法”的问题,都暗示了人和自然的关系已经彻底被解构和颠覆。

在加速社会,这些电影提出的问题就是我们往哪走?未来在什么地方?两个追问或者说有两种不同的答案。

一个是怀旧。我们重新用怀旧的方式去追溯我们伦理道德审美的世界,重构那个世界对现代世界加以规劝,来进化人们。但事实上,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不可能回转,因此有人提出需要更快的加速,也就是技术所带来的挑战只能用技术去解决,我们现在需要加速科技的发展,走到它前面去防止它。然而再快的加速一定会甩下更多的人。怀旧不能拯救他们,加速也不能真正的再快的加速。面对空间性的压缩和时间性的萎缩,人们怎么去面对这个急速的变化?我认为是迅速找到记录抢救或者用考古学一样的方式,用纪实影像来表现我们的时代。

一个是朝向未来。在中国朝向未来的作品,《我不是药神》是跨国的空间性,人作为一个主体,他的空间到底在哪个世界里面存在着,应该有怎样的世界存在。而《流浪地球2》提出联合政府,是另外一个空间问题,也就是未来已来,即便在《流浪地球》这个朝向未来的世界里面,这个未来也不像我们进步论所描述的那样美妙,我们必须去流浪,重新探讨另外一个世界的生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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